余金彪

注册日期:2022-04-24
访问总量:181403次

menu网络日志正文menu

干姐楼英姿


发表时间:+-

金光中跟王静提到的他干姐,叫楼英姿,武大经济学硕士,就职海口中行信贷处。没有她引路,他也不敢闯海口。即使壮着胆子来海南,以他的条件,多半也是留落街头,卖报吆喝热干面,能跟张民柱家搬搬货,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干姐读湖北财贸学校时,是他亲姐的同寝室同学,睡上下铺,亲如姐妹。金光中正好上大学一年级,周末去姐姐那儿蹭饭,两位姐姐抢着给他打粉蒸肉,吃得他嘴脸油光水滑。这样的干姐多多益善。楼英姿工作后武大继续深造,毕业时遇上海南人才中心校招,便顺利进入海口中行。

她能让他进“海口晚报”,不是她神通广大,只是跟王国福熟络。老乡里面,王国福才叫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风生水起。不到三十已是正处级,省政法委办公室主任,政法书记大秘,炙手可热,上升势头强劲。他后来见过王国福,在一次记者会。他主动攀老乡,求名片,王秘书哼哼哈哈,名片给得有些勉强。忽然一天在报社,王国福来电,他几乎惊掉下巴。记得闲谈中,他提到跟武警张参谋长熟,王秘放在心,要约参谋长饭,他这才荣幸享受列席地位,去“南庄酒家”吃果子狸。

楼英姿已婚,洋分居,太平洋阻隔,丈夫留学夏威夷,中行只能让她住集体宿舍。不过此集体与晚报的集体不在一个层次,相差十万八千里。人家银行大老板,自己宿舍楼。单身也住套间,四室一厅,每人有单独房间,厨卫齐备,锅碗齐全,煤气炉呼呼尽情烧,大冰箱冰室羡煞人。光中被“驱逐出境”前,曾享受过一星期地铺待遇,空调冷气,不需蚊帐。

他们同在滨海新村,近在咫尺,步行仅需五分钟。金光中打地铺不成,隔三差五蹭饭,可以容忍。一起打边炉、煮螃蟹、炒鱼虾,不在话下。干姐的门,对他大大敞开,从不用打招呼,约时间,想去就去。也不方便约,手机、呼机、伊妹三无,跟鸡毛信时代先进不了多少。离开办公室座机电话,联络基本靠腿,八分邮票大行其道。

他星期天睡个懒觉,大同臭水沟边龙华菜市场转一圈,马鲛鱼、基围虾、竹叶菜一包拎了,满心欢喜找干姐打牙祭,顺便通报同乡会事宜。下馆子舍不得,三五块菜市场偶尔花得起。老是空手蹭饭,他也不好意思。想做东请英姿,可报社那鬼地方,挤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洗簌都在公厕。就是有锅台炉灶,煮出点香味,十几双绿森森眼睛盯着,你忍心独吞得下去?

他今天一进门,就觉不对劲。英姿房门紧闭,室友穿睡袍拖鞋、打牌嗑瓜子。他当然跟她室友熟络,名字都叫得出。其中符姑娘最开朗,话多爱笑。她有海南姑娘鲜有的白皙,大眼睛水灵灵的。也难怪,她的家乡在通什,山清水秀,气温适宜,才孕育出这美人胚子。周末她回不了家,经常一起烧饭煮菜,其乐融融。他问她英姿在否,她未开腔,神秘兮兮嘴一撇,让他摸不着头脑。

英姿门外面没锁,显然在。每次这个钟点来,门总敞开的。这个点,晚睡该起床,午睡又太早。他心下狐疑,寻思莫不是有事,该不会病了吧。他的心悬了起来。孤单单在外,也不容易,有个病病灾灾,也没个看顾,嘘寒问暖。幸好干弟近,走动勤。他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他没敢冒然敲门,怕她睡着。仍细声向小符打探:“我姐没事吧,该没病吧。”小符隐秘一笑,点点头,又似摇头,有意无意摆迷魂阵,让他猜谜。这鬼精怪,存心耍人玩。

无奈,他蹑手蹑脚挨近房门,耳朵贴近门面,寂然无声。弯腰趴地想找个门缝,严丝合缝的没个破绽。试着轻轻敲几下,毫无反应。符姑娘见他鬼鬼祟祟,密探一般模样,差点笑出声来,急忙捂住樱桃小嘴,一旁偷乐。

他这人有点没心眼,脑筋不会急转弯,根本不往别处想,巷子里赶猪一个向。他只是担心干姐,真急了眼。又见符姑娘偷笑,便有些恼,差点要揪她耳朵,让她老实说话。他指着她鼻尖逼问:“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呀,她是不是病了,烧糊涂了?”

符姑娘收了笑容,颇似委屈嘀咕:“没事的勒,人好好的,根本不用担心。你个死脑筋,只会凶人。这儿没你的事,一边凉快去吧!”

他愈加糊涂,把鱼虾青菜往炉台上一搁,大有安营扎寨、埋锅烧饭、决不挪窝之势。他坚持说:“乘着新鲜,我来下厨,给你们做饭。”符姑娘似有些愠怒:“你要做就自个吃,我们上街去了。”三位姑娘扔了牌,一哄而散,下楼去了,留着他发怔。

人都跑光了,这饭局局不起来。他不知所措,煮饭的兴致荡然无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却始终放不下心中的焦虑,站那儿直发呆。

呆了一会儿,就呆出驴脾气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他寻思,身体没病,是不是心里想不开,那更麻烦。更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面对面,交交心,开导开导,让她好受一点。既然来了,决不空手而返,一定要敲开这门。

这回再敲门,已不是敲,是拍;拍不够劲,再用拳,重重的,咚咚直响,门在颤抖,差点要穿洞,连坐邻右舍恐怕都惊闹到。他边敲边喊:“干姐,我知道你在,开开门,请你吃饭,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如果你真把我当弟弟,就开门,求你了!”

里面依旧没动静。他又急又气,心一横,豁出去了,放了狠话:“你不理我,我今天就不走了,就是在客厅打地铺,也要守着你安然无恙!”他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不见英姿,决不罢休。

依然静默,死一般沉寂。他也没辙,站着发呆。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反复出现。尔后,他也不敲门,也不呼叫,只是笃定地等。屋里只有空调吹风声,“嘶嘶”作响。站累了,他喝口水,抄起一本《读者文摘》,无聊地翻翻,脑子里空空荡荡。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他这边静悄悄,里屋开始有窸窣声。然后有脚步咚咚声,刺破了死寂的沉静。也许她以为他离开了,或她最终放弃对峙,总而言之,紧锁的门神奇般松动,缓缓开了缝,然后半开口,最后终于满打开,像一幅慢镜头的动画,最终现出的是房间的神奇。

他目瞪口呆,被眼前画面惊呆,恨不得脚下水泥板裂开一道缝,立马钻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惜他不是孙悟空,遁地无门,飞天无术,一切都太晚太晚。

好消息是,楼英姿安然无恙,端坐床头,一袭红裙,艳若桃花,色如奶酪,玉面飞霞,如初嫁新娘,羞答答玫瑰样艳丽迷人。她的神情给忧心如焚的他一记重重耳光。真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坏消息是,与她并排而坐的,是个男人,一尊熟悉的面孔,略带愠色,眼光迷离,神情尴尬。不过见到他,男人很快收拢情绪,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机械性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有光中,倒像个犯了错的坏学生,站在班主任面前,无地自容,愧悔难当。

他就是王国福。

干姐并无过分的尴尬,轻描淡写做个交代:“王秘书路过,顺便谈点事。你来得巧,我们事情完了,一起出去吃饭。”

我惊吓得早已倒了胃口,空气里弥漫有香水味,搀杂着奇特的膻腥味,让他感觉生理不适。他只是想快快逃离,但逃得太匆促,又显得突兀,更让人尴尬。

他说:“你没事就好,我放心了。菜我放冰箱里,饭就免了,中午还有应酬。匆匆过来找你是为同乡会的事,正好雷秘书在,我也可少跑趟路,一并在这儿通报了。昨天黄主任还在犯难,同乡会该有个领军人物,其实我心里早已经有人选,除了王主任,谁能堪当此重任?”

王秘书脸上肌肉松弛开了些,略略谦逊地摆手回道:“公务缠身,实在难以抽身,这事我就不掺乎了。”言毕掏出一盒“万宝路”,示意他来一支,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

他说:“我还推荐了我姐,黄主任很欣赏她,要封她财务部长。你最好挂个名,举大旗,我们干实事。”

王秘脸色和悦些,即刻松口:“这样吧,容我想想,看时间安排。也不能光占个茅坑不拉屎,在其位要谋其政啊。”他已经完全平复,官味官腔逐渐浓起来。

他看场子园得差不多,是时候该顺势下梯,溜之大吉了。他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回头再联系。”话音未落,立马转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忽然觉得干姐那么陌生,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海南就怎么这样能改变人呢?他明白地知道,她的房门,再也不会毫无保留为他敞开;她的厨房,再也不会有往日的欢歌笑语。

楼梯口,迎头撞上回来的符姑娘,一脸讪笑,似乎猜出几分。他恨不得抽她一耳光,以发泄被愚弄的憤懑。他责问她:“你凭什么捉弄人,当我傻瓜蛋。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实情。”

姑娘反唇相讥:“榆木脑袋一个,还怪罪别人,我给你够多暗示了。楼小姐是我领导,话说得不对,我也担待不起。你要怪就怪自己,硬死撞南墙,自讨没趣,反过来怨我。你看我小姑娘家好欺负,是不是个男人?”他被噼里啪啦地数落一番,自知理亏,当场语塞,只好灰溜溜滚回大通铺闷头睡觉,基围虾就死在冰箱里了。

作家的话



浏览(72)
thumb_up(2)
评论(0)
  • 当前共有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