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来石？愚公移山？

行走在加拿大阿尔伯塔省卡尔加里向南大约18公里的平坦的大草原上，忽见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兀地矗立在那儿，它与周边的地貌极不协调，显得十分奇特。

它就是著名的奥科托克斯漂砾（Okotoks Erratic），俗称大岩石，而“奥科托克”（Okotok）在当地土著黑脚族语中就是“岩石”之意。

早在欧洲人定居之前，黑脚族原住民就将大岩石作为渡河的地标。这块岩石上因刻有当地的象形文字而被当地人视为药石。1863年，前来探险的地质学家詹姆斯·赫克托首次记录了这块岩石，但他当时误认为是“飞来石”。上世纪70年代，政府将其辟为省级历史遗址。

远眺大岩石

周边地貌是美丽的阿尔伯塔大草原，远方正在下雨

这块棱角分明的巨石重达1.6万吨，长约41米，宽约18米，高约9米，被分成两块。它由石英岩构成，颜色从浅灰色、粉红色到略带紫色。除了因霜冻作用而大量破碎外，它未受风化。据称，它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大的冰川漂砾之一。

以下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巨石。为便于比较，其中一幅中有一个攀上石顶的小孩，看样子是前来参观的墨西哥人。然而，在巨石旁边的提示牌上赫然写着：“此遗址对黑脚族具有重要的精神意义。请保持尊重，请勿在古老的岩画上涂鸦。严禁使用任何可能对漂砾状况造成不利影响的攀爬设备。因为一旦此类遗址遭到破坏，它将永远消失。为了遗址的保护和安全，请务必在围栏外参观。”

那么漂砾，或者说冰川漂砾（erratic，glacial erratic），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一个地质学术语，系指由冰川、冰筏、洪水或海流等力量搬运到远离原产地的孤立大石块或砾石。由于它的岩性与周围母岩不同，所以可看作是“外来石”。当然，它的成因与冰川作用、河流搬运或海洋漂移等自然过程有关，具体就是：冰川在流动过程中，把原产地已冻结在冰体中的岩块随着流动搬运到很远的另一个地方，待到冰川融化时，便把岩块遗留在了新的位置。

比如这块巨大的漂砾，就是从400公里开外的落基山国家公园西侧的贾斯珀地区经过冰川的长途漂流搬到了这里。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

对于裂成两半儿的巨石，黑脚族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黑脚族的一位具有超自然能力的骗子纳皮（Napi）因天气炎热而疲惫不堪，便在这块石头上休息。他把长袍铺在石头上，并承诺把自己的长袍留下送给石头，作为让纳皮休息的回报。不承想忽然间天气骤变，狂风呼啸、暴雨倾盆，纳皮顿时感到寒冷无比，于是食言要求石头把长袍还给自己，但却被石头断然拒绝。遭到拒绝的纳皮勃然大怒，不由分说直接拿走了长袍。正当他离开石头时，忽听身后一声巨响，转身一看，那巨石正在向他滚来，纳皮拼命奔跑逃命，而作为纳皮好友的鹿、野牛和叉角羚前来帮忙，它们试图跑到石头前面阻止它滚动，但巨石却无情地从它们身上碾过。纳皮眼看没救，最后向蝙蝠求助，蝙蝠也不含糊，它们俯冲着撞向巨石，其中一只终于击中巨石要害，结果岩石碎成了两半。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蝙蝠的脸看起来像是被压扁了。该故事后来还派生出一个警句——不要食言，不要收回已经给出去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地质学家的故事是这样的：

地质学家从这块岩石与当地柔软的砂岩不同，进而判断它是来自落基山脉的坚硬石英岩。仔细观察会发现巨石上沉积的一层层沙石，这些沉积层沉积于6亿至5.2亿年前的浅海水中，此时落基山脉尚未隆起。逐渐地，沙石层被埋在数百米厚的沉积物之下，上方沉积物的重量产生出巨大的热量和压力，结果沙粒被压实并胶结成一种极其坚硬耐用的岩石，这就是石英岩。

在8000万至5000万年前落基山脉的形成过程中，这些石英岩层被向上推高了数千米，成为落基山脉主要山峰的一部分。随后由于侵蚀作用，使罗布森山和路易斯湖之间的这些石英岩层暴露出来，像伊迪丝·卡维尔山（Mount Edith Cavell），就完全由石英岩构成。

在距今1.2—1.7万年前的更新世末期，阿萨巴斯卡河谷上游，也就是著名的哥伦比亚冰川附近，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山体滑坡，石英岩山峰的岩石滑坡倾泻而下，冲击了贾斯珀（Jasper）地区山谷冰川的表面。狭窄的山谷冰川将这块石英砾岩向东运送，在离开落基山脉之后，向东流动的山谷冰川与向西流动的冰盖冰流相撞，两者汇合成一股冰流转向东南流动，其走向与落基山脉东侧平行。它们以冰盖的形式流向蒙大拿州北部，然后停滞并融化。冰盖融化时，石英砾岩的漂砾掉落，形成了山麓漂砾链，这块巨石就是冰川漂砾的遗存之一。

这种来自落基山脉的石英岩床中的鹅卵石在艾伯塔省各地的砾石中随处可见。坚硬的石英岩鹅卵石经常被原住民削成石器，成为他们坚韧耐用的刀具。

在这块号称“奔流的岩石”（The Rock That Ran）面前，遂想到大陆“文革”期间极为流行的“老三篇”中的《愚公移山》，那是借着一个寓言来宣传毛泽东思想“人定胜天”的精神。于是，在愚公带领儿子每天挖山不止、试图将门前的太行山和王屋山移走的行动感召下，亿万民众开始“战天斗地”，试图创造一切人间奇迹，全不见人类的渺小与“大自然”的伟力。

这种不自量力、反科学的结果不但没有创造任何奇迹，其愚昧所导致的反噬反倒让民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包括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所以自我膨胀的结果注定是悲剧！

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号称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们，却如此笃信并热衷于精神的力量，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想那愚公，且不说移走那两座大山，可否先带着儿子将那块奥科托克斯漂砾巨石移动一下试试？

自然，原本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而非人类与之相争的对象。而所说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不是人类可以为所欲为地改造自然，而是人类要主动地认识自然、顺应自然、拥抱自然。大陆漂移的能量可以使喜马拉雅山脉从海底隆起，一跃成为“世界屋脊”；冰川的漂流能将数万吨的巨石几乎毫发无损地从一地搬移到另一地，这当中除了令人敬畏的自然伟力之外，其背后难道就没有超自然的、令人敬畏的力量？难道这世界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出自“偶然”所得？

倘若人类真的能够“胜天”，那么“天”还是天吗？

不知道这种乾坤颠倒的逻辑如今还真的有人相信吗？

（文中图片均为作者拍摄于2025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