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安澜:始祭——读《中国文学发展史》小议
东方安澜:始祭
——读《中国文学发展史》小议
去年下半年,偶入“中国作家网”,后来,把以前的老文章拿来修改了一下,投了几次稿,几次下来,中稿率一半一半。这个有点弄得我心痒痒的,开初,只是觉得中国还有个中国作家网,感觉挺新鲜,潜意识里认为似乎中国可以写写文章的都聚集在这儿,但我怎么孤陋寡闻从没听说过这网站。这样修改、投稿;修改、投稿反复多次,滋味来了,这个滋味有点不是滋味。
有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一坨屎,憋着怎么也拉不出。说什么好呢。去年的时候,在认真地读《能静居日记》。赵烈文的阅读,眼力犀利,哲理深刻,其人写世、阅世、用世也为我钦佩,所以我想从人文的意义、文学的意义,乃至形而上之,从上帝视角,来审视《能静居日记》的现代性,希望触类旁通吧。间或阅读了《中国文学发展史》,希望写《能静居日记》的人文意义时能有所启发。倒真的有所收获,但就是歪打正着,比照“中国作家网”的投稿经历,或者投稿的滋味,说说其间的感受感想。
我是草包性格,也没研究“中国作家网”是个什么性质的网站,既然你接受投稿,偏偏我又是积攒有大量稿件的文章大户,模模糊糊觉得似乎摸对了门道。我是贸贸然,这就是我性格吃亏之处。本来草莽作家,既没有作家证,也没有经过正规的鲁迅文学院培训,文字散漫不拘,文法落拓不羁,用行话说属于野路子,文绉绉说法就是民间叙述,跟受过正统培训的作家相比上不得台面的。一开始,我就不知深浅,把自己最得意的、熔铸了我血和泪的《祭父亲》一文拿了出来。这篇文章,是我和父亲共同生活四十八年的精华凝练,写的时候一气呵成,中间只短短吃了个二十分钟的晚饭,没有动弹一个字,只有几处标点符号修改了一下。我以为,我心中的好父亲就应该这样的,有怨气,有恨意,有呵护,有嗲有爱,好色但不下流,一个有血有肉血肉丰满的人,这个人前面没有“圣”子,只有单一的“人”这个字,但这个一撇一纳的单一的人字,却是上面顶天,下面立地,为我遮挡了四十八年的风雨,好大一棵树吆!父亲走了,带走了我些许的魂,魂牵梦萦,好长时间都失魂落魄,不敢面对死亡的现实,总是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出门帮泥瓦匠做小工去了,在外孵个小酒馆,晚一些就会回家。许久许久,等我关掉电脑静待倾听父亲回家的声音时,才猛然醒悟过来。
我以为《祭父亲》是我最好的作品,笔力不逮才气捉襟,写不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父亲,也写不出十全十美的父子关系,只能这样了。投稿之后,退稿信箱里是“不符合发表要求”。看来,那句话:“文学无禁区,发表有限制”,还是对的。遭遇退稿是很正常的。以我的个性,不愿意迁就发表,削尖脑袋去写为报纸期刊接纳的内容或者写法,言为心声,我手舒我心,非不为也,实不愿也。但写作二十五年来,积攒的文章也不少,随着各个网站的关闭,散佚的也很多,看自己早期的文字,读着如同隔世,所以,思量着试图把能搜罗到的自己的文章整理修改一下,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我知道我文章的弊端,由于注重在网络粘贴,粗糙之处很多,错别字,文气的不顺,结构的断裂等等,往往只注重了文意的表达,文辞、文意、文本互不衔接之类的现象比较严重。所以想花点心力,修改一下,虽然知道纸质印行遥遥无期,奈何敝帚自珍人皆有之。
为此,静下心来,花了一二天时间,研究了一下“中国作家网”,也认真阅读了他人的文字,阅读了几个短篇和一些新诗,评估了下发表的尺度,使心里有了个修改的底子。阅读下来,如果要我给个评判线,发现我是高看了“中国作家网”,名高实糠秕,里面绝大多数是香烟文字,几百篇如同一篇,文质轻浮,文字华丽,文采丰赡,看上去漂亮,徒有其表虚有其骨,余生也晚,我猜,这就是贾平凹们的“美文”吧。刘大杰在指出汉赋缺点时称:汉代赋家,大多在铺采摛文上用的功夫多,睹物兴情的成分少。其结果是词虽丽而乏情,文虽新而少质。……而一般缺点,是缺少感情,缺少现实社会生活的反映”。今个写这篇《始祭》,就是读到了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其间提到屈原和宋玉之别,“屈原的感情,是由理想破灭中所产生出的愤激与沉痛;宋玉的感情,主要是由仕途失意与自然环境而酿成的哀伤”。这句话,给了我写《始祭》的抓手。也终于憋出了积攒已久的那坨屎。文章不但有用血泪写还是用墨水写的区别,还讲求个大义和小我。我理解,这也是严肃文学和通俗小说的差别。
相比之下,刘勰对汉赋就不留情面,“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殆诮于雾縠者也”。天下文章,性情贞洁,志虑忠纯,熔铸真情,文质轻重,千差万别。有血有肉,骨架丰满的,“中国作家网”上,偶尔有读到,但到大雪的《二叔》,那个,给人予撕裂般疼痛的,这个《二叔》也算是天花板了。“幽明悬隔,文字轻重,都有痕迹可寻”。“中国作家网”—中国作家,很难想象这里曾经产生过《白鹿原》,说白孝勇的那个团副回乡也要磨一张“起义证”防身,说白雪在圣地被活埋、《穆斯林的葬礼》这样破坏民族感情不利于民族团结、《无字》这样丑化自己同志,使伟大的光荣的蒙上阴影……这样的作品曾经诞生在这里。还有《尘埃落定》《额尔古纳河右岸》这样揭历史伤疤,丑化民族形象的作品。好在我的作品是脚踩西瓜皮,浮滑浅显,大可不必顾忌什么正确,或者黄色什么的。但饶是如此,也是九楚十难。在面对文章审核通不过的时候,我总是刀刃向内,检讨自己的文字不够好,不符合发表要求,“明天努力”,我这样自我安慰。
修改了大概三十篇朝外,开始还用心费思,渐渐嘴里苦涩起来,这哪里是修改文章、投稿,这是一个小妾在和如夫人争宠。有如此必要吗,我这个村野闲人,在人生肉眼可见的垃圾时间里,不可能求到名,也不可能求到利,违心、委屈的迎合发表,修改后文气衔接是通顺了,但当时写文章的感觉,写的心态,对文章的把握和理解,时空倒置,完全置换到了现在时,变得千篇归一篇,修改文章,无所增益。同样投稿,在网站大编放行的每天三十来篇文章当中,唾沫星子也不泛,算上那些被大编拍死的作者作品,说小妾,是好听了,说小姐,更接近事实。
向“中国作家网”投稿,始于《祭父亲》。如果硬要把自己不正确的作品因为修改而符合发表要求,无疑等于小妾争宠,越争宠越堕落,越堕落越不值钱,越不值钱越难于发表。这是一个死结。等到看清楚想明白以后,爬起来已是满身尘土,掸掉灰尘,把困在肠子间的那一些憋出来,把该改的改,把不该改的尘封在抽屉里,坚持自己对作品的理解和认识,“天门虽不开,陈志亦无路”,不屈从不盲从,活回原来的自我,“向灵魂问卜,向巫咸请示”,坦然接受一个事实:人,要生而逢时,作品,也讲求生而逢时;人重要的是投胎;作品重要的,也是投胎的时机。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莫奈何,
文姬文姬奈若何。
2025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