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记忆,梦醒于爱——一个陪伴老痴病人的手记之十二
修行君
(上传者按:最近收到修行君微信,谈到患老年痴呆症多年的老妻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好,“每隔两天都要无缘无故闹腾,估计春天来了,春躁发病!昨晚半夜突然哭醒闹着要给她父亲扫墓……我只好陪她起来,哄她天亮就去,后来吃了安眠药她才再睡下。我这刚起床不久,头至今是昏的,好在昨晚的事她早就忘了。”
“现在是穷于应付,总是心绪不宁的。其实我也暗自着急,只要有时间能静下来我就想写,担心歇下来我可能就再也写不出来了!如同掘出的一口老井,随时都有断流的那天。”
是的,我写故我在,是他目前的生存状态和力量来源。我发自内心地钦佩我的老学长:你的内心强大,超过我和周围的很多人。写下去吧,我们都读着你!)
望着身旁正在把孙女幼年照片反复排列的老伴,忽然意识到记忆的褶皱里藏着我们最后的生命密码。六年时光里,她逐渐遗忘了银行卡密码、电话号码、甚至忘记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却在某个午夜突然梦醒,说起七十多年前她和母亲坐某轮到重庆时的情景,这种错位的记忆拼图,恰似被蛀空的古树,看似摇摇欲坠,却仍倔强地举着零星绿叶。
她总是在时光废墟里打捞生命的吉光片羽,每天清晨的"记忆复健"已成为我们的固定仪式。她会把上世纪七十年代粮票的故事与孙女的吉他考级混为一谈,将老邻居王妈的容貌嫁接在护工小张脸上。我不再费力纠正这些记忆的错位,而是像考古学家对待出土陶片般珍视每个碎片。当她说起童年和邻居小伙伴养蚕的趣事时,我悄悄记下她那几个人的名字,这串密码或许能开启她某天的笑容。
陪伴者必须与时俱进,解构传统陪伴的桎梏。
原以为陪伴就是形影不离,直到发现她对着窗外的黄角树也能感慨念叨得眉飞色舞。现在我开始理解,真正的陪伴是成为她记忆迷宫的引路人。当她错把橱柜当衣柜时我会说“这里没衣架了,那边衣柜有”;引她过去;当她反复询问早已离世的老母亲去向,我就模仿老人语气说"去菜市场给你买白糕了"。这种即兴演出般的互动,让虚无的记忆有了温度。
上个月带她去老宅遗址,面对拔地而起的高楼,她却指着某扇窗户说:"看,我晒的辣椒串还在飘呢。"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每个当下都可能成为她记忆长河里的永恒坐标。现在我们会用皱纹纸折童年时的纸船,用老式海鸥相机拍永远重复的"全家福",这些刻意制造的"旧时光",反而成为了对抗遗忘的诺亚方舟。是在遗忘深渊里种下永恒的瞬间!
这才是现实版的对一个老痴病人的陪伴和爱! 当记忆的沙漏即将流尽,陪伴不再是简单的厮守,而是成为对方精神世界的镜像舞者。每次配合她穿越时空的错位对话,每次耐心倾听重复千遍的往事,都是在为凋零的生命编织最后的锦缎,当语言失效时,爱会找到其他表达方式。或许这就是记忆消失前,时光留给我们的最后慈悲——让我们在支离破碎凋零的记忆中,重新学会用灵魂触碰灵魂的陪伴和爱吧!
2025,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