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天一览楼》08章(5)重庆
第08章 全面抗战 崔家人颠沛流离(5) 重庆
崔叔仙是在1938年的10月随第二集团军的办事处,一起转移到重庆的。后来,三个驻汉口办事处全都转成驻重庆办事处,日常工作照旧进行。
刚到重庆时,他住在韦作民的家。韦作民把太太留在昆明,自己一人住在枣子岚垭。家里有房子三间,顾了个老妈子洗衣烧饭。
颜淑贞还是和崔叔仙住在一起,韦作民劝崔叔仙说:“淑贞一直对你痴心不改,你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等下个月我太太来重庆,就安排你们喝交杯酒,也算是我们正式把干女儿交给你。”
崔叔仙说:“我岂是对她无情无义,可让她嫁到我们家来,怕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韦作民:“我也知道嘉玉妹妹性子烈。但她还远在上海,即使以后也到重庆来,大可以在外面单独置一处房产让淑贞住。这样的话,两边全都相安无事,也是说不定的。事已至此,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崔叔仙想想,没有!真没有好方法!一直到韦太太来到重庆,他还是没有头绪。像这样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部队办事处在重庆打铁街为他租了两间房,作为他的办公室。可初到重庆,人地两生,劝募物资的工作不像在汉口那样来得顺利。同时,在和国府和军政后勤各方面打交道的时候发现,他们这支冯玉祥的老部队,不是总裁嫡系,军用补给总是既少且慢,心里不平也没有用,他只能潜心等待一个破局的机会。
这个机会,一直到第二年的五月,才终于出现。
日军的飞机一直在不断地轰炸重庆。住在市区越来越不安全。因此,崔叔仙和韦作民便在重庆郊外租了一处房子,地处南温泉的卢家花园。崔叔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而韦作民一般到周末才过来躲飞机。
房子很大,也很漂亮,四周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刚搬过来的第一天很平静,颜淑贞让崔叔仙带着她在住处的四周观光一番。他们的房子建在一个山脚下,颜淑贞想到小山上去看一看,不想走到半山腰,迎面一道铁门挡道。上不去,他们只好返回。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防空警报响了。他们在城里住时,一有警报,都知道哪里有防空洞。可是这郊外的防空洞在哪呀?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飞机就要来了。他们出门先向右拐,沿着山脚找了一阵,没有找到,只好掉头往反方向去寻。这次找对方向了,这边有一个防空洞,洞口停放着一顶藤轿子,证明里面有人。推门而入,见里面有好几个人坐在地上。他让颜淑贞先进去,自己再跨进门,里面就不太有回旋的余地了。他正要关门,忽见外面又跑来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也想进来,显然空间不够。崔叔仙走出去,让三个孩子进去,再把那位妈妈推进去,防空洞的铁门就关不严了,崔叔仙只能站在外头,用手拢着门。飞机由远而近,渐渐就快到头顶了。这时,坐在最里面的一个人说话了:“来,我们站起来,腾出地方,让他进来吧。”他们站起身,空间增加了一些,于是崔叔仙也挤进来,把门关上。飞机在山后扔了几颗炸弹后就飞走了。崔叔仙和颜淑贞首先离开防空洞回家。
到了星期天,飞机又来空袭,这次韦作民也在,他说:“别找防空洞了,到对面田里的那片小树林里躲一下就行啦。”
崔叔仙问为什么,韦作民说等一会再解释。就这样,韦作民夫妇、崔叔仙和颜淑贞、加上两个卫兵,共六个人,一起来到田地另一边的树林中。这时,韦作民才把崔叔仙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看到我们住处边上的小山吗?山上有座大宅子,原来是国府主席林森的官邸,现在让给了孔院长。日本人似乎得到了情报,大概知道孔院长住在这一带,所以才会派飞机过来轰炸,但又不知道确切的地点,所以并没有具体目标。但他们不会往田间树林里扔炸弹的,因此我才说躲在这里最安全。”他口中的孔院长,崔叔仙是知道的,他就是国府当下的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长孔祥熙。难怪那日上山的路被封,原来上面住着这样一位大人物。
崔叔仙开始动起了他的小心思。他问韦作民:“你跟孔院长熟不熟?”
韦作民:“还挺熟的,我们交通部归孔院长管,我们又都是美国留学生,所以常有来往。”
“哦!难怪你连他住在这里的秘密都知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山上大宅子里,还住着我的一个美国同学,国府原驻古巴大使凌冰。他刚刚从古巴卸任,没处去,孔院长就让他也过来住。前两天,凌冰过来找我,说是孔院长觉得,他们山脚下的防空洞太小,让我帮他们扩大一点,所以,我找了交通部的工程处,昨天就给他们弄好了,自然就知道是谁在山上住了。其实那上面还有蒋委员长的房子,他有时也过来住。”
“哦!原来如此。大前天,我和淑贞去钻那个防空洞,那里的确是小了些,差一点就挤不进去。照你这么说,那天孔院长应该也在那里面吧?”
“应该在,那是专门为他修的防空洞。你没看到他吗?那天。”
“凌大使以前在上海见过一次,我认得他的,那天他好像不在。孔院长倒是没见过,而且那天洞里面的光线不太好,加上我又没在意。是我疏忽大意了,应该抓住机会认识孔院长,好为我们部队多争取一些好处,免得我们都像是后娘养的,要什么没什么。”
韦作民笑起来说:“看你说的,你有这么可怜?不过无妨,你不就是想认识孔院长吗?好办,下次空袭,我陪你到他的防空洞里去,顺便就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那可要谢谢作民兄再次帮忙!”
“不用谢!我只负责介绍,你怎样才能为你们部队争取利益,我就不懂了,还得靠你自己的这个三寸不烂之舌啊。”
后来想起来觉得可笑,到了周末,崔叔仙几乎是盼着空袭警报快点响起来。
星期六下午,警报拉响,崔叔仙让两个卫兵带着韦太太和颜淑贞仍旧到小树林去,自己和韦作民来到山下的防空洞。还是同样的那一顶藤轿子,依然停放在防空洞门前。崔叔仙走进防空洞后发现,洞里面的空间比上次大出不少,还增加了照明,亮堂许多。靠里面墙壁,有几张藤椅子,都坐着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位就是凌大使,他也是仁社社员。他边上坐的这位,五十几岁的年纪,白白胖胖,文质彬彬,戴着着一副眼镜。虽没见过面,但报上看到他的照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就是孔祥熙。
韦作民一进来就行礼说:“孔院长,凌大使,你们好!”
孔祥熙见到是他,说:“哦!韦次长,还没谢谢你把这里弄得这么好。”
韦作民:“不用谢!小事一件。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福建省银行行长,崔···。”他指着崔叔仙,准备介绍他。
凌冰抢着说:“孔院长,这位是崔叔仙,我在上海见过他。叔仙老弟,这位就是我们行政院的孔院长。”
崔叔仙:“孔院长好!凌大使好!”
孔祥熙:“你好!其实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对吧?”
崔叔仙:“请院长恕我上次无礼,居然没有认出院长。”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捧着递给孔祥熙。
孔祥熙接过名片,调整坐姿,让灯光照在名片上,饶有兴致地读:“崔叔仙,福建省银行经理,福建省府专员,陆军第二集团军少将参议,第二十六军少将参议,第三十二师少将参议。”他把目光从名片上移开,看着崔叔仙问:“你做银行,还搞军队吗?”
崔叔仙回答:“自抗日开始,我就担任部队的对外工作。但是目前,银行是我的主要工作。”
韦作民:“院长,叔仙在上海八一三抗战中,积极为部队募捐物资,劳苦功高,还因此受到总裁接见呐。”
孔祥熙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问了一些当时上海各界支援前线的情况。他们聊了一阵子,警报解除了。
他们都走出防空洞。孔祥熙坐上轿子,看着站在一边的几个人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是闲人,平时都很忙。但今天是星期六,是不是可以放松一下,一起上山顶我那里坐坐,我请你们喝茶,好不好哇?”
大家都高兴地说好。他们沿着小径爬上山,来到山顶的住宅。这是一座大房子,房后有一处大露台,他们都在露台上的椅子坐下,这里能够看得很远,山下的农舍和田地尽收眼底,春天的树木和庄稼,一片绿色,生机勃勃。看着这样的美景,能让人暂时忘记战争,甚至忘记了他们刚才还在防空洞里躲轰炸。
侍从沏好茶,端上桌。孔祥熙、凌冰、韦作民、崔叔仙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孔祥熙招呼大家:“来!看看这茶的口味如何。喝吧!”
仔细看这茶,叶子细细长长,色泽绿中泛黄。尝一口,味清淡,喝后口中留香。崔叔仙问:“请问院长,这是什么茶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孔祥熙:“看来你到重庆以后,一直忙得很,没功夫品茶。这个茶叫雾钟,是四川有名的蒙顶茶的一种。宋代有一句诗这样夸它说:‘旧谱最称蒙顶味,露芽云液胜醍醐’。而且,它历史久远,‘自唐进贡入天府’,一直到清代,它都是贡品。怎么样?喜欢吗?”
崔叔仙:“非常喜欢!谢谢院长!到重庆来以后,人地生疏,工作上的确不顺利,也就没有沉下心来仔细品一品四川的好茶。今天不但喝到了,还学到不少东西,看来我的运气真的是好。”
孔祥熙:“你们喜欢就好。今天我们就不谈工作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后谈,大家现在换个心情,就在这里品茶、看风景、好好休息休息。”
凌冰马上附和:“对!就该换换脑筋。”他喝了口茶接着说:“在上海,叔仙老弟就是有名的‘江北才子’,看着眼下的好茶美景,你给我们作首诗如何?”
崔叔仙连忙摆手,说:“不可!不可!当着孔院长,我怎敢造次,院长可是孔圣人的嫡传。再说,我是在美国人的教会学校读了中学而已,国学的底子太薄,写不出好诗的!”
韦作民:“叔仙,我看你的诗写得很好,就别客气了。”
孔祥熙:“叔仙呐,不必拘谨,随便说几句,不论好坏,让大家调剂一下心情就好。”
他也确实不敢作诗,这不是他的强项,他很清楚这一点,但孔院长这么一说,崔叔仙不好再推辞。他想了一想,说:“孔院长,我确实不会作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说个我家乡的故事,倒是对应眼前的景色。不知道行不行?”
孔祥熙:“行!我们听一个故事也很好,讲吧!”
于是他讲了以下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苏北的古城高邮,一个美丽的水乡,只可惜现在是日占区。
相传在清代的高邮城里,有这么一个秀才,他才思敏捷,尤其善于写诗和对对联,常常与人拼诗词,拼对对子,而且每次都能赢,从没输过,因此就难免自大狂傲、目中无人。
有一天,他和一帮朋友过江到镇江游玩。来到金山之顶,眺望青山绿水,心情甚好,诗性大发,随口成章。众人交相称赞。他又乘兴和朋友比赛对联,自然拔得头筹。他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口出狂言说:“天下之大,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跟我对对联的好对手。可悲!可叹呐!”
旁边的朋友都吹捧他说:“那是自然啊,没有人能够胜过你,你的对联是天下第一呀!”
他听了别提有多得意了,说:“天下不敢说,可是在高邮没有对手,到镇江来,总该见到一个对手吧?可是你在哪里?在哪里呢?”大家一阵哄笑。
就在这时,边上有个人发话:“我说这位公子,你是不是把话说得太满了一点?”
这位秀才一听这话,随即循声看去,原来讲话的是一位樵夫,打了一大捆柴,正坐在树荫下歇脚。只见他一身短打,膀大腰圆,脸黑须长,手持破草帽扇着风,一脸汗水还在往下淌。秀才转身向着樵夫发问:“你是说我说话太满?难道说你也会对对联?你要是会的话,我出个上联,看看你能不能对得上来。”
樵夫掀起衣襟擦把汗,说:“我一个粗人,怎么能对得上你大才子的对子呀!不过,你看我只是个砍柴的,我就随便说一个跟我们的这个生计有关的句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对个下联,可好?”
秀才根本看不起一个砍柴的人,心想他能有什么高深的对子,于是说:“好!我就听听你的上联有多高明。”
樵夫说:“那你可听好,我说了。”他一指身边的那捆柴禾,口中说:“此木为柴,···。”
秀才一听,心想果然遇到一个粗人,没有等樵夫说完,就摇摇头说:“别闹了!这也叫对子?我不想欺负你一个樵夫,你也不要搅扰我的兴致。”
樵夫说:“有道是大道至简,你若是能对上我的对子,那才叫雅兴。”
秀才不屑地说:“我要是对你的对子,岂不是降低我的身份吗?”
樵夫说:“你这么说,一定是对不上来。”
秀才笑道:“这个还能对不上来!我要是随口一句对上了,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你听好了,你的上联是‘此木为柴’,我就对‘大力是夯’。你记住了,对对联可不是有把力气就行的。”他想教训一下这个樵夫。他话一说完,扭头要走。
樵夫见他话中带刺,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说:“公子!别急着走啊!我的上联还没说完呐。”
秀才站住脚,转回身来说:“那你说完吧,我保证给你对上。”
“山山出!”
樵夫就说了这三个字,说完扛起柴禾就下山去了。留下秀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然后开始嘴里念叨:“他说的是山山出?此木为柴山山出?此木为柴山山出,大力是夯···?不对!天呀!这上联太绝了,我用什么对才好呢?”他绞尽脑汁,还是对不上。
从此,秀才再也不敢自夸了,他整天就想着这个樵夫给他出的这个难题,想了多年也没想出来,以致他心内郁结,一病不起。眼看着自己命不久矣,回想一生,感叹自己以前过于骄傲,以至于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未解难题,让自己羞愧难当、抱憾终身。于是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让人搀着来到高邮古刹善因寺赎罪祈福,在佛祖面前又讲起这件憾事。当时在这善因寺里,恰巧新近来了一位高僧,法号铁桥。铁桥和尚见他心思沉重,便问缘由,他坦诚相告:“几年前,我遇到一个难题,自己才疏学浅,一直未能找到答案,以至终日惶惶,茶饭不思,结果是疾病绕身,怕是不久于人世了。恨只恨自己当年是年少轻狂,在那镇江金山之上自吹自擂,口吐妄言。结果,一个路边的樵夫看不过,给我出了一个上联让我对,这就是我说的难题。”
铁桥和尚合掌说:“阿弥陀佛!施主能看破自己以前的轻狂,也算是得道的一种,可喜可贺!就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对联,竟如此之难。施主不妨说出来一听啊。”
秀才喘了一口气,叹息一声说:“他的上联说的是:此木为柴山山出。”
铁桥和尚说:“此木为柴山山出,嗯!真是个好上联。不过,贫僧也许能对上来。”
秀才一听,可不得了,马上请教说:“请师父快快赐教!若得下联,不才便死亦不足惜。”
铁桥和尚笑眯眯地说:“阿弥陀佛!施主不妨随我来。”铁桥和尚把秀才带到大殿之外,手指远处的景象,问他:“施主,在这黄昏之中,你都看到些什么?”
秀才说:“天上有霞光,地上有禾苗。”
铁桥又问:“天地之间何物?”
秀才回答:“我来的路上,见到天地之间本来有农人劳作,可是现在看不到他们,他们都收工回家了。你看这四处炊烟袅袅,他们大概正在家里做晚饭吧?”
铁桥说:“我佛慈悲!自从你眼中有了天地,也有了天地间劳苦的人,那这个下联已经在你心中了,就差施主在我善因寺的这么举目一观,答案立见分晓。”
秀才还是不明就里,再问和尚,铁桥再无多言,闭目合掌,口中念念有词,秀才却是听不懂。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味刚才的对话,想弄明白铁桥和尚话里的意思。
韦作民听到这里,急着说:“重点应该是那句,‘举目一观’,对吧?”
崔叔仙:“对!秀才就是回头再一次举目观看,突然就知道答案了。他不但把下联工整地对出来,并且回家就吃了三碗饭,很快病就好了。这故事不知真假,但是铁桥和尚确有其人。我小时候住在外公家,善因寺就在隔壁,我常去找铁桥玩,还跟他学过画。”
韦作民:“说了半天,下联究竟是什么,你也没说呀?”
孔祥熙:“韦次长,他已经说了下联,就在那座寺庙旁边的景色里。”看韦作民还在疑惑,接着说:“其实,我们眼前的景色也一样啊。你们看现在也是黄昏,天地之间是不是也有袅袅炊烟,冉冉升起啊?”然后对崔叔仙说:“虽然这种拆字联不属于很难的对联,但是要让字与字之间、上联下联之间还保持意思连贯,那就难得了。而且整个故事,被你讲得是有声有色,蛮有意思的。看来我以后也要叫你‘江北才子’啦。”
崔叔仙:“我要是敢称什么‘才子’,不就和那个秀才一样了吗?其实这个故事,是我太太讲给我听的。当然,她讲的比较简单,我只是略微做了一点加工,说出来博各位一笑罢了。其实我还真的问过铁桥和尚,是不是有这回事。他说他记不清了,但他说这样的对子有何难,他能对出好多个下联来。可我怎么想,还是想不出第二个来,就会一个答案,还是我太太告诉我的。”
孔祥熙立刻想到下联,不愧是孔子后代,耶鲁的高才。凌冰和韦作民也想到了答案,但都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等他们再一次在山脚防空洞里相遇的时候,公布了谜底:
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
一个星期以后的周日下午,孔祥熙派他的副官到卢家花园来传话,请崔经理到山上孔公馆谈话。崔叔仙心里猜想,上次在山上讲了一个故事,这次再上去一定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被带到山上孔院长官邸的客厅,不一会,孔祥熙走进来,笑着说:“崔叔仙,请随意坐吧!”他们都在沙发上就座,孔院长接着说:“今天凌大使又到城里去了,我一时没什么事,就想找你来聊聊天。怎么样?没有妨碍你的事情吧?”
崔叔仙站起来说:“我没有事的,院长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孔祥熙:“不是什么指示。就是随便聊聊,来!坐下谈,不必拘礼,我们已经是老熟人了嘛!”
崔叔仙坐下说:“是!院长。”
孔祥熙:“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今年三十八岁。太太和四个孩子还在上海,不过近期他们也会到重庆来的,我正在安排他们的行程。韦次长建议他们绕道越南,再到昆明,这样比较安全一些。”
“那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又是谁呀?”
“你是说颜小姐?她是韦次长的干女儿,韦次长托我在照顾她。她,她···。”
孔祥熙见他吞吞吐吐,也就明白了一点,说:“哦!是这样。那你是高邮人,怎么弄到西北军去了呢?”
“我从江苏省训政人员养成所毕业后,辗转去泗阳县府任职,正好当时的二十五路军住在泗阳,因为工作上的联系,跟他们成了朋友,后来就在军部担任少校秘书,再后来他们派我到上海去,做上海办事处的处长。在上海工作时,事情不是很多,就和朋友一起办了报社,也涉足一些矿业和信用社。八一三抗战时,我因为仁社秘书的身份,认识不少社会名流,所以在为部队劝捐物资的时候,就做得比较顺手。也是这个原因,我们撤退到汉口以后,第二集团军孙连仲总司令,第二十六军肖之楚军长,还有三十二师的王修身师长,都请我担任这三个部队的参议,负责对外联络的工作。”
“这三个部队,近来情况如何?”孔祥熙问。
“这些部队在上海周边,以及后来的台儿庄的战斗中,都打得很英勇,可以说是前赴后继,不怕牺牲。但是部队的伤亡和损失也非常大,急需休整补充。可我们是原来西北军的老部队,一直被军政和后勤部门所歧视,部队的官兵上上下下都有情绪,怕是会影响战斗力啊。”
“这三个部队加在一起,有二十几万人吧?”
“对,一共有二十六万多人。”
“嗯,我知道这都是冯玉祥的老班底,一向很能打仗的。这样吧,等孙总司令、肖军长,还有王师长来重庆的话,你引他们来见我,我想跟他们谈谈。”
“好的,院长。”
他们又聊了一些部队的事情。大约一小时后,崔叔仙告辞回到卢家花园。他一到家,立刻写好三封信,让各部队的驻重庆办事处,交给孙、肖、王三位将军,把见到孔祥熙的情况,分别相告,并请他们尽快到重庆来,面见孔院长。
王修身第二天就到了,一两天后,孙连仲、肖之处也都赶到重庆来,崔叔仙分别带他们去见孔祥熙。孔见到他们很高兴,和他们谈了部队的现状。孔说崔参议说了你们的情况以后,我已经和蒋先生谈过,蒋先生也答应会对三个部队一视同仁。我也找过军政部和后勤部,让他们一定多多帮助这些部队。最后,孔祥熙要求这三支部队,今后都要把战报交给他看。
这样,三支部队在此后的兵员增补、武器给养的分配上已能赶上或者说是接近那些黄埔系的部队。崔叔仙不但心愿达成,而且因为每周都去孔公馆转送部队的战报,便常常有机会和孔祥熙见面,互相越发熟悉。有空闲的时候,孔院长也常请他过去,有时喝茶,有时便饭,也聊闲话。
有一天晚上,孔祥熙把崔叔仙叫过去吃晚餐,边吃边谈。不成想,他们聊着聊着,就不再是闲话了。
孔祥熙问:“叔仙啊,你吃好了吗?”
崔叔仙答:“吃好了,谢谢孔院长!”
孔祥熙:“你要是吃好了,我倒有件事问问你。”说着,他放下筷子,打量着崔叔仙。
“是,院长。您请吩咐!”
孔祥熙:“最近国府组织了一个行政院易货委员会,主要目的是用我们的货物和苏联那边换武器,尤其是换他们的飞机。这些东西对于我们和日本作战,非常之重要。我会兼任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长,秘书长我让凌冰来当,他来代表我常驻委员会办公。你也知道他做外交官很多年了,让他和俄国人去谈判很合适,但他对国内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并且,除了公路局等等部门,易货委员会还需要和四川、甘肃、新疆的各地袍哥有不少交道要打。这方面,他就不太灵了。所以他请我给他物色一个得力助手,帮助他和苏联方面谈判,同时要处理一些有关国内的事情。凌冰提到你,我看你也确实适合这个位置。你怎么想啊?”
“孔院长是要我讲真心话吗?”
孔祥熙:“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不要紧,都讲出来好了!”
“我刚接手福建银行的工作不久,就这样离开,怕不好向陈省长交代。而且说实话,我以前根本不懂银行的事情,前段时间,弄了不少书在看,越看越喜欢,现在我真的很喜欢银行的工作,真心希望能在银行一直做下去。所以说,院长你看能不能派其他人到易货委员会去···?”
孔祥熙:“你的这些想法,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知道你一心想搞银行,我也不想让你把这个金饭碗给砸了。你说过你今年三十···?”
“三十八。”
孔祥熙:“才三十八嘛,还怕以后没时间搞你的银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让你去搞银行。但你要先到易货委员会去当总务组长,行政院会给你一个‘简任一级’的官职。从此你就是行政院的人了。这样安排满意吗?”
崔叔仙一听,这可是平步青云、更上层楼!他站起来鞠躬,说:“满意,满意!谢谢孔院长栽培!”
孔祥熙:“哈哈哈!这样就好!你明天就到行政院去报到。以后,你们所有需要我批阅的文件,都由你来交给我。好好干,你现在是跟我做事,其它工作就要先放一放了。好吧?”
崔叔仙:“是!请孔院长放心,我一定努力为国效力!”
崔叔仙去见陈仪,请辞福建省府专员和银行经理的职务。第一次未准。再请,并说明是孔院长的安排,陈仪虽不情愿,但也只好同意。
崔叔仙在行政院的易货委员会工作了三个月,颇有成绩,和苏联换来不少军事物资,单飞机就有几十架。
他们和苏联人打交道的主要对象,是当时苏联驻重庆的外交官,叫马力克,这个人也因为在重庆时的易货工作进展顺利,被苏联提升为驻日本大使,后来还当上苏联外交部的副部长。
三个月后,孔祥熙开始兼任农民银行董事长,他兑现诺言,委派崔叔仙为总行专员、董事会秘书,专门处理董事长的文字工作。农民银行的总理事长是蒋介石,许多文件需要蒋总裁亲自过目,因此,崔叔仙也常见到蒋介石。
一段时间后,蒋介石找崔叔仙谈话,表扬他的工作成绩。然后,总裁对他说:“崔叔仙,我打算重新调整一下你的工作。你原是西北军出身,所以我派你到兰州去,兼任农民银行分行经理,管理甘、陕、宁、青四省的银行业务。农民银行是我在33年亲自建立的,现在我把这个全国最大的分行交给你,你去了之后好好做,有什么问题,就来重庆找我。”
崔叔仙领命离开重庆,前往甘肃兰州赴任。在此之前,汪嘉玉已经带着孩子们来到重庆,这会儿全家人也都一起搬到兰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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