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金融问题
养老是一个金融问题
中国正在迅速进入老龄化社会,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谁来养老? 如何养老?
1. 古人为什么“养儿防老”?
太阳底下无新事——当下,中国人遇到的养老问题,古人也遇到了。
古人应对养老的策略是简单且有效的:养儿防老。
张维迎教授讲过一个故事,来说明这种养老模式的基本逻辑:一个种西瓜的农民,在其壮年,西瓜是大量剩余的;然而,西瓜不能长期保存。于是,这位农民娶妻生子,养活了一大堆儿子、孙子,让儿子孙子吃西瓜。
等自己老了,干不了重体力活儿了,不能种西瓜了。儿子、孙子开始种西瓜了,瓜农就可以坐享其成,继续吃西瓜了。
这一模式中,儿子既是财富时间转移的手段,同时,也实现了对个人财产权的保护。换言之,没有儿子的守护,瓜农的财产权很可能被其他人掠夺。
数千年以来,农业社会延续着这一传统的养老模式,几乎没有任何改动。
“养儿防老”,隐含着以下三个基本假设:
1, 一个劳动力,在其一生中,其净产出大于其净消耗;
2, 劳动力的最大产出时间段,和最大消耗时间段,并不重合;
3, 一个劳动力,在其丧失劳动能力之后之所得,是其净产出在时间上的转移支付。
图中,我们将人分成三个阶段。第一,18岁之前, 经济上没有独立;消费大于收入,需要靠父母供养; 第二,18岁之后,直到60岁退休。收入大于消费,由于时间的累积,可以积攒大量财富;第三,60岁之后,收入减少,消费增加,消费大于收入。随着人类寿命延长,纯消费的时间可能会更长。
可见,养老实际就是财富的跨时间转移问题——如何将青壮年时期积累的财富,有效地转移到年老之后,用于后半生的消费。
2. 养儿防老”之弊
搞清了养老的本质,是否养儿、“养儿防老”是否有效,其实,是大可质疑的。
第一, 养儿,是一个机会成本很高的社会行为;把养儿的投入,去做其他投资,也许能产生更大的收益;最近发布的一个数据,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把一个孩子养育到18岁的投入,高达100万人民币上下。按照一家三个孩子来养的话,边际成本会递减, 但总量可能达到200万。
200万,是纯经济投入;还没有计算父母亲以及上一辈老人的人力付出,以及由此发生的一系列成本。
第二, 养儿,不只成本很高,风险也很大。人要长成,堪比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历经艰辛,才能成人。其中劳苦,唯有做过母亲的,才可言说。
这就是说,从经济角度分析,“养儿防老”并不合算。
这是不是说古人没算过经济账? 或者,他们比较笨,算不清经济账呢?
那倒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也。
古人的经济账,和今天的账,是不一样的。不要说,古人和今人不一样了,今天的账和20年前、和20世纪80年代,已经天差地别了。如果是一本账的话,80年代就不需要计划生育了。从不许生到鼓励生,根本上,反应的是养儿成本的飙升。40年前和今天的育儿成本相比,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换言之,古人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养老模式,只是,和其他模式比较,养儿防老成本更低、更可靠。
但,这绝不是说“养儿防老”是万无一失的,是最好的,是无可替代的。
举例来说,如果某个家庭没有孩子。此其一;或者,有孩子,孩子却没有能力赡养老人,比如,孩子是残疾,不仅不能养老人,反倒需要老人照顾。此其二;再有,中年丧子——本来寄希望于儿子,儿子却先走一步。此其三;
也不排除,遇到不屑子孙;儿子有能力赡养,却故意隐瞒自己的财产,不赡养老人。此其四。还有,儿子有能力,也有意愿,却远在天边不能尽孝的。此其五。光棍、没有孩子的寡妇、不能成家的残疾人,此其六。
即便所有的情况,都不存在,“养儿防老”还存在一个最大的弊端:它是以家庭为单位实现财产的时空转移的非专业金融组织,筹资规模、管理水平、抗风险能力,都是极其有限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景气下降,就可能使整个家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无力自保。
3. 养老,是一个金融问题
在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国家,你要说“养老是一个金融问题”,而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很多人会骂你是“不孝子孙”。但,这并不会改变养老的金融属性。
如果,说“养儿防老”,是古人设想的与农业生产方式、低流动性社会相适应的养老模式的话,21世纪的今天,沿用这一模式,才是真正的不屑子孙——2千多年过去了,乾坤挪移,沧海桑田,然而,你能够想到的还是“养儿防老”,你让古人情何以堪?你能想到的,还是如张维迎教授所言,生一群娃娃,帮你吃西瓜;然后,你再吃你儿孙的西瓜,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那就真成了愚公啦。
2023年4月4日星期二;
北京,望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