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师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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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太行山区之食衣住行之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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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哪一个孩子,没有幻想呢!我也有幻想,因为,我也曾经是孩子。

 

奶奶里屋的窗台上,有一本烂糟糟、发黑、散发着霉味儿的旧书,是改编版的《三国演义》。其中写到,中国历史上最聪明的诸葛军师,六出祁山运送军粮,用的是木牛流马。

 

我就想,为什么我们村看不见木牛,也不见流马?只有毛驴和木板车呢?

 

还有,秋假最后几天,生产队里没活儿了。我、我哥以及我们同年龄的一群孩子,就要去割柴、割草。

 

割柴最大的困难,不是割,而是如何把你割下的一担柴草,担回家。因为,第一,路程远;第二,山上根本没有路,只有下了山,才有路;第三,满载而归的时候,恰是肚里空空如也、该吃饭补充能量的时候。

 

当时,我常常望着自己那一担柴,恨不得直接把它踹下山去。心想:要是路能直接修到半山腰、火车能开上去,多好。那样,就可以把我的柴,拉回家去了。

 

45年后,我小时候的幻想,真实现了。

 

木牛流马,不必说。本来,那只是一个传说,并无实据。今天的汽车、摩托车,甚至自行车,都比木牛流马快捷得多。

 

铁路没有修到半山上,但,公路不止可以上山,还可以穿山,甚至在山顶盘旋——井陉县为了发展旅游,几乎是在山顶上,修建了太行天路,把我们县几个有特色的石头村,连起来。我们村,不在“太行天路”的规划线路上,但和“太行天路”的距离,不到1500米。

 

20世纪70年代之“行”,可是真不“行”;除了双脚是可依赖的,其余交通方式,都是高成本、不可靠的。

 

小时候最早的远行,是去姥姥家。姥姥家在邻村北芦庄,离我村6里地。

 

每年春节,初二,是去姥姥家的日子。不过,由于姥姥是改嫁的,对母亲来说,去见姥姥的话,就会碰见继父。这是母亲不愿面对的,所以,母亲从来不去,都是我哥和我两个人独自去。

 

我们两个太小,最早去的时候,是两个人抬着一个篮子,里面放6个白馒头,这是必须的,还有其他物品,就不一定是什么了,最上面,盖上一块干净、漂亮的毛巾。因为,除了去看老娘之外,还有另外的亲戚,也是要去看的,所以,我们两个抬的礼物,不光是给姥娘家的。

 

两个学前的孩子,走6里地,还带着辎重,也是一项不小的工作。

 

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累了,在路边歇一会儿;没下雪还好,下了雪的话,路不好走,要走一个半到2个小时,才能到。路上,都是走亲戚的,多数和我们一样,也是步行。到了后来,也就是70年代中后期,才有骑自行车的。

 

在姥姥家吃了午饭,姥姥给发了压岁钱,就可以返航了。

 

压岁钱多少?我和我哥,一人五毛。

 

去县城微水镇有两条路,但只有一趟马车。马车隶属于供销社——年轻人不知道供销社是什么东西,简单说,就是工业和农业、城市和乡村连接的唯一通道。

 

例如,化肥和所有工业品,都通过供销社洒向农村,卖给农民;反过来,所有农副产品,除了大宗粮食由粮站收购之外,也必须通过供销社供给城市。否则,就是资本主义尾巴,是不允许的。

 

当时,很多农家没有现金,没有钱买作文本,小孩儿就拿一个鸡蛋,去换。这些鸡蛋,累积起来,运到城市,供给市民——供销社就是干这个的。

 

可是,我们一个公社方圆十里地,只有一个供销社;我们村是公社所在地,也是供销社驻地,还算便利。其余七个村子,多不方便,可想而知。买一斤盐、一瓶醋、半斤糖、一尺布,也要到我们村的供销社,其余的所有交易,都是非法的。

 

因此,马车就成为我们村连接县城,进而通向外部世界的唯一窗口。其价值之大,不难想象。70年代,有一个著名的电影《青松岭》,其中,有一个赶马车的叫钱广。钱广赶大车,给我捎点活儿——村民托赶马车的钱广,捎点东西,但,那是干私活儿,比今天走私都严重。

 

今天走私,只是经济犯罪;那时,不止是经济犯罪,而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别人都在为社会主义大厦添砖加瓦,你却在挖墙脚,罪莫大焉!

 

马车是通往县城的唯一交通工具,但,我一次也没坐过。或言之,我从来没有占过集体的便宜,更没有挖社会主义墙角。

 

第一次远行,是小学期间,去旧县城参观井陉煤矿的万人坑——据说,日本鬼子占领井陉煤矿时期,造成了大规模的人员死亡。之后,就埋在矿坑里,有万人之多。

 

从我们村,到井陉煤矿,有30里地,全靠步行。幸运的是,三线建设的五四五零厂,他们没有学校,厂里的孩子,都在我们村小学借读。于是,五四五零厂赞助了这一活动,出一辆大巴车,接送我们。

 

不过,大巴车容量有限,只能放一半学生。因此,采取了一个“半接送”方案:每一半学生,只送半程;然后,再接另一半学生。也就是,每一半学生,都走一半,坐一半儿车。

 

虽是小学生,然而,走路是山区孩子的基本功。

 

没有谁,觉得辛苦,也没有谁掉队。我最不能接受的是,旧城附近的马路上,一层黑色的煤灰,肮脏不堪。或者说,我不怕累,但我难以忍受脏。

 

远离县城的路上,虽然不平,不是柏油路,是砂石铺垫的、天然的,走在上面,飒飒作响,感觉好多了。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接触城市和工业“文明”,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和我喜欢安静、干净的性格,不相容。

 

70年代中,我们村有了拖拉机。第一、第三和第八生产队,我现在记不清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分别买了拖拉机。后来,每个生产队,都买了不止一台。

 

拖拉机只用于拉货,不能载客,不是不允许,而是拖拉机的颠簸,能把肠子都颠出来,没人愿意坐。要是老年人,骨质疏松,能把老人的骨头颠得散架了。

 

也是这个时期,我家买了第一辆自行车。是我父亲单位给的自行车号,凭号买的。

 

对我家来说,自行车是第二大资产;第一大资产,是缝纫机。我妈宝贝得不得了,锁在小北屋里,除了我大舅,其他人是不大可能借走的。我还小,腿短,够不着脚蹬子,不能骑自行车。


有一次,我去片区中心南障城镇参加什么比赛,我大舅也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大舅带着我,风一样掠过,看着路边之行人,就像检阅部队一样地舒爽。

 

初中,我长高了,可以骑自行车了。寒假, 在打麦场里,学骑自行车;我和我哥,也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几经摔打,我和我哥都学会了。此后,我们出行有了质的飞跃。

 

考上正定高中之后,要去南障城镇办粮食关系。我一个人骑车去的,回来的时候,路上没人,年少轻狂,想来个大撒把,成功了,就得意忘形,骑得飞快,结果在石子儿上一颠,直接冲下4-5米深的边坡了。

 

上帝保佑,我毫发无损,只是身上沾了点儿土,拍打拍打,就继续上路、安全回家了。

 

历史也不是一直向前,多数时候,是停滞。

 

92年5月,我结婚了;93年春节,我带着我老婆,寒假回老家拜见我奶奶,还是走回去的。我媳妇没走过那么远的山路,走了三分之二,就走不动了。

 

当时,太行山区绝大多数村子,没有通公交,更没有现在漫山遍野的家庭小汽车。

 

 

2024年10月6日星期日;

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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