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淮新回忆录交待中国和新加坡两国保密27年的一段秘辛
1997年,阎淮正受到新加坡一把手李光耀、前二把手吴庆瑞高度青睐,先安排在政治经济研究所,后调到英文《海峡时报》,给予特殊优厚待遇。他那时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不折不扣的“座上宾”,人们怎么想得到,竟会一夜沦为“阶下囚”!
◆ 高伐林
一
2023年12月18日傍晚,在新泽西见到了海归六年、暌违四年的阎淮。
2017年秋天,阎淮在明镜出版社出版了回忆录《进出中组部》,我当责任编辑;随后在《历史明镜》视频节目中,我当主持人,邀请他当嘉宾,做了十期节目,直到2018年元月他海归回北京定居。
海归时他72岁;这次重逢,阎淮刚过78岁。胖了许多,我脱口笑道:看来在国内油水太足,脑满肠肥啊!身形更加稳重,步履稍显蹒跚,还是那样说话飞快,口齿不清——不,说话更快,口齿更不清。
不远万里,所为何来?
为书——为他的第二部回忆录,《进出中组部》的续篇。
第一部回忆录是明镜出版的,这第二部他还要明镜出,尽管明镜集团从2019年转换跑道,基本上不出书了;第一部回忆录是我当责任编辑,第二部他还要我来编,尽管我退休已经好几年了。明镜的老板何频同意了,我也就同意了。
阎淮的半部手稿其实一年前就发到了我的电子邮箱。那是中共二十大之后几天,我当时正在意大利米兰游历观光。突然接到他从北京来信来电,发来了一份《为胡锦涛学长安危致习近平学弟的公开信》,又告诉我,三小时后,北京市公安局和朝阳分局几位警官突然来到,称他的公开信是二十大后的“噪音”,“请您不要再有进一步活动,否则对你更加不利”;而且第二天,他的微信被封。阎淮感到“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时他的第二部回忆录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为防不测,他便用电子邮件将手稿发给了我保存,以免前功尽弃。阎淮说:只是半部未定稿,所以你也不用看、更不必编,放在你那儿,是以防万一的意思。如果我出事了,你再看、再做全权处理吧!
后来幸而没有出现他担心的情况,我也就真的一个字也没有读。
他继续埋头写回忆录,北京朋友太多,应酬交往太多,干扰太大,他便躲到上海,离群索居地写;估摸着差不多了,便飞美国在加州推敲了个把月,才来到美东,见他的出版人何频和责任编辑我。
二
书名怎么定?
上一部回忆录,阎淮自拟的书名是“一个‘红二代’理想主义者的另类人生”,何频从出版商的角度断然否定,建议书名定为“进出中组部”——全然不顾30万多字的书稿,中组部的内容只有五万多字。阎淮承认这个书名好,但还是舍不得自己原书名,便用作副标题。书一上市,证明成功了,读者果然对这个书名印象深刻。
这一部续篇的书名,是阎淮自己定的书名:“进出新加坡监狱”。
书的封面,完全依照上一部的格局,只是色彩换了,几个次要人物的头像换了。而且,换用了简体字。
从这个书名和封面,人们才知道:原来,阎淮在新加坡坐过牢。
什么时间?
1997年。那正是阎淮受到新加坡一把手李光耀、二把手吴庆瑞高度青睐,先安排在政治经济研究所,后调到《海峡时报》,给予特殊优厚待遇。他那时“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不折不扣的“座上宾”,人们怎么想得到,竟然还沦为“阶下囚”!
是酒后驾车?是斗殴失手?是见利忘义?是卷入诈骗?受贿行贿?造谣传谣?总不至于因言犯禁撞上文网,也不至于堕入情网丧失理智吧!更难以想象他竟会制毒贩毒、杀人越货……
确实,都不是。
难道……竟会窃密泄密?!
还真是!新加坡内部安全局(相当于美国的FBI,中国的公安部)给阎淮定的正是“间谍罪”。
阎淮竟是一个间谍!
是屈打成招吗?
不是;
是被人陷害吗?
不是。
审讯人员夜以继日连续审了他六十个小时,他居然扛了下来,坚不吐实。审讯人员最后向他出示了证据,阎淮一下傻了眼,不再嘴硬,交待了窃密泄密的经过。
我面前的这位敦实老翁,竟然曾是一名007、一名伊森·亨特(《碟中谍》主角)、一名杰森·伯恩(《谍影重重》主角)?
很自然地,人们会涌起下一轮猜想:
阎淮窃取了新加坡的什么机密?是用什么方式窃取到手的?是受什么机构、什么人的指使窃密?窃取的机密给了谁?
阎淮是怎么暴露的?怎么被抓捕的?怎么受审的?新加坡是法治国家,控辩双方如何交锋?他是怎么坐牢的?
不是说纸包不住火吗,怎么能在二十六、七年这么长的时间无人知晓?他在新加坡、在中国的家人、朋友、同事,难道都被瞒在鼓里?
……
好在,阎淮的书已经出版了,对所有这一切疑问,都有详细交代。我这里剧透不合适,请大家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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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剧透一个要害信息:
简而言之——
阎淮由于深受新加坡当权者的信任,与新加坡情报局(相当于美国的CIA)又有密切联系,经常受他们委托,鉴定、辨析、解读许多情报。他有机会得知若干中国要人的子女、秘书,向新加坡当局出卖中国的机密。阎淮怒不可遏,于是他秘密搜集证据,通过访问新加坡的陈元和自己回国的机会,设法传递给中共有关部门,他期望,或者说幻想,能对这些严重损害中国人民利益的家伙绳之以法。
最终,百密一疏,他窃密的罪证被新加坡的反间谍部门查获。
四
阎淮《进出中组部》2017年出版之后,他在世人面前树立了良好的人设。他反思自己在清华文革初期的“破四旧”中干的坏事,亲眼目睹“六四”屠杀惨景,尽管事后的清查未曾牵涉到他,他还是毅然抛弃大好政商前程,退党去国,投身民运;又因觉察到反对运动的一些深层痼疾,急流勇退,潜心从事政治学研究……
在新出的这部续编中,他更缕叙了2018年回国之后,秉持中国公民、独立学人的立场,在中国参与、策划甚至领头发起了一连串事件,例如——以下我节录作者放在书最后的要目清单:
2018年
回国定居立即公开反对修宪复辟终身制
倡议解除误导政府的胡鞍钢在清华职务
2019年
与孙怒涛组织微信百群万民祭“六四”
秘密组织、公开主持赵紫阳夫妇下葬式
2020年
参与校友公开信要求恢复领袖任期制度
与孙怒涛两次发起为被迫害许章润捐款
2021年
参加左翼人士“江青党史地位座谈会”
连续三年网上纪念文革中女烈士王佩英
2022年
参与组织清华等师生为“铁链女”呼吁
要求母校取消侵略乌克兰普京名誉博士
悼念杰出校友罗征启导致门口装摄像头
“为胡锦涛安危致信习近平”被永封号
2023年
逢国庆发“国家论”打动网友惹怒警方
从立德、立功、立言评价李克强优良中
2024年
应邀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畅论故国
同意胡佛档案馆收藏手稿资料以供研究
……
现在阎淮在新书中披露自己曾经当间谍!而且是向中共,他揭露和批判的中共输送情报!
一位也刚刚得知此事的朋友说:这必定对阎淮既定的人设造成猛烈冲击!
五
对于阎淮在新书中的自我披露,人们很自然地会提出一个疑问:
你在上一本回忆录中讲述了你的72年人生,怎么只字未提这件事,隐瞒到现在?
阎淮这次来美期间,在去年12月到今年元月,围绕这本书做了16期访谈节目,还是我当主持人,他当嘉宾。每期长度为半小时左右。何频正在安排陆续播出。可能我们这里有的读者朋友已经看到?
我在节目中也对阎淮提出了这一问题,阎淮一句话将我呲了回来:
是何频和你要我先不要坦白这件事的啊!
他说的没错。
阎淮在上一本书《进出中组部》拟提纲写作的过程当中,确实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何频与我当时建议:先不必在书中写新加坡犯案落网一事,以后找机会交代。
为什么我这么建议?原因有二:
一是该书稿已经有35万字,约六百多页(原稿篇幅更大得多,几经博弈才压缩到这个规模)。而新加坡犯案落网一事若要说清楚,至少得好几万字。书太厚了,读者读起来不方便,势必分成上下两卷,出版社增加不少成本;
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进出中组部》披露了大量爆炸性内幕,例如作者参加甄选中共第三梯队后备官员,包括习近平、张德江、李铁映、吴仪、李长春等众多后来成为中共正国级、副国级大员的过程,他与陈云、宋任穷、邓小平、赵紫阳等家族子弟,以及与江泽民本人交往的第一手史料……我希望读者能集中关注这些内容,从而得到启示。如果加入新加坡犯案落网这一事件,势必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引偏方向。
以上是我当时的想法。仅有的两名知情人的另一位——出版人何频,是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我没有与他详加讨论过,不得而知,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所以,阎淮此事隐瞒至今,不完全应由他本人“背锅”。
《进出新加坡监狱》一书已经出版,此事也就公开了。大家会怎么看?
作者在两本回忆录中都说过: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关于阎淮的这本新书,我还有许多话要说,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附1:《进出新加坡监狱》内容简介
本书是作者七年前出版的自传《进出中组部》之续篇。分上卷、下卷及附录三部分。
本书上卷在浓缩前著精要后,首次披露作者在新加坡“朝为领袖座上宾,暮陷囹圄间谍犯”,突遭秘密逮捕、秘密关押、秘密释放、秘密监视、秘密驱逐全过程,以及大量原始文件。作者被单独囚禁在只关其一人的政治犯秘密监狱,孤独绝望,身心煎熬,曾想自杀,最终重新坚定意志,保持人格尊严。作者以真实、客观、细腻的笔触,以勇于担当、任人褒贬心态,披露中新两国保密27年不为世人所知之秘辛。
下卷,详述作者自2018年回中国定居后的异端经历。作者以编年史形式,记叙过去六年被戏称“社会活动家”的作者,与左中右翼学人、政产学三界精英、上中下各端人士、各类被监控人员的各种各类研讨聚会,诸多作者主持的抗争事件和发起的联署公开信,以及必不可少的各级警方的严密管控,等等。典型事件是中共二十大后,一士谔谔,公开上书总书记,要求澄清“闭幕式事件”。
附录“体悟常识”是作者八十人生之思想结晶、思考总汇,也是前著与本书两部自传客观实录中有迹可循的价值理念,分为政治、社会、思想、生活、自己、短文六类一百余条目。某些原创思想,如“善商”、“领袖不能三七开”、“无三观只有价值观”等颇具新意。读者可能对某些体悟不甚认同,但诚如作者所说:“此乃耄耋老翁一生所感、一吐为快,封笔之作,了却夙愿。无怨无悔!”
附2:《进出新加坡监狱》作者简介
阎淮,1945年生于江苏淮安新四军家庭。1964年进清华工物系,1970年分配甘肃煤机厂,1975年调北京煤机厂,1978年到煤炭部。1982年进中共中央组织部,参与考察包括习近平在内的“第三梯队”。1986年创建人事科研所,研究成果成为中共十三大赵紫阳报告第四部分。
1989年“六四”后辞国退党,投身海外民运,后在法国和美国从事学术研究。1992年被新加坡领袖聘请去其智库,接触大量中国汉奸出卖的情报。基于对卖国贼的痛恨,多次在新加坡和北京通过陈元向中国举报这些败类。1997年不慎败漏,被新加坡当局秘捕、秘审、秘囚、秘释、秘逐。其后在美国20年,工作、退休、写作。
2017年明镜出版社出版他的《进出中组部》。2018年回中国定居,六年来坚持民主自由的“异端”社会活动,直至二十大后写出致习公开信,始终被警方严密监控。中国公民,美国永久居民,十年前坦言:从心所欲不逾矩时,叶不落归树;现在践行:风欲静,而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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