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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汪精卫1935年南京被刺案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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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原南京中央军官学校教导总队中队附和吴幼元口述,吴鸢整理,收入吴鸢作品集《鸢飞戾天:一位国军少将的抗战军旅实录》。汪精卫被刺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吴幼元作为直接参与侦破的内部人员,有许多第一手资料。


     侦破汪精卫被刺案经过

吴幼元 回忆  吴鸢 整理


前言

二十世纪初,汪以刺清摄政王而名扬四海。1935年11月1日,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大院,又以被刺而轰动中外。笔者当时在国民党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任中队附,是复兴社的基层干部之一,临时调去参加刺汪案的侦破工作,因此,对案件有所了解。

刺汪案,涉及面广,情节错综复杂,加以作案集团狡猾多端,如特务处对外事务组一度认为已有线索,结果还是一事无成,枉费人力物力,最后才确定是王亚樵所为。蒋介石在刺汪案发生后一再严令缉拿,当时并无结果,据闻,在一年后才将王捕获处决。现将当时所知情况记述于后。由于事隔半个多世纪,手头又无案卷可查,全凭记忆,自顾年老(今年八十一),智力衰退,失误之处,在所难免,尚祈知内yuan幕者不吝指正。

刺汪案的实录

1935年11月1日,国民党召开六中全会。事前通知与会者一律着礼服,应于当日上午八时前到达总理陵堂,举行谒陵仪式后,回到中央党部大院内摄影,九时开会。蒋介石准时到达总理陵堂后,各代表、委员们才陆续来到。其中服式不一,有着礼服的,也有着中山装或便装的,蒋介石见到这样不整齐,拖拖拉拉的现象很不高兴。八时二十分,谒陵仪式结束,蒋介石也不讲话,便坐着汽车先走。他与侍从人员分乘三辆车,他在中间一辆。蒋介石自知树敌太多,时刻提防别人的暗算,因此,外出必着黑斗篷大衣,以防万一。

蒋的汽车离开陵园约二华里时,突然有一部白牌汽车(出租车)追了上来,白牌车内有人伸出头来向蒋介石的坐车探望,使蒋生疑,便叫司机慢开,让白牌车先走,白牌车只好向前开。当蒋介石坐车到达距中华门半华里处时,又见白牌车停在路边,当即停车叫侍卫下车盘问,对方说是新闻记者。蒋觉得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对头:新闻记者的车子敢在中途超车,窥探?又中途停下,令人疑窦丛生。回到中央党部后,蒋便到休息室坐着。当人们集合在大院内准备照相时,汪精卫告诉侍卫长王世和,请蒋莅临,蒋不开口,也不起身。汪精卫是副总裁,只好领导照相。照相后,大家进入会场,汪精卫走在最后面,正待进入门口,突然枪声四响,汪精卫中枪倒地。这时在汪精卫身旁在中央委员张继,马上将凶手抱住,凶手既开不了枪,也跑不了,汪精卫的卫士即向凶手开枪,凶手倒地,一时现场混乱。蒋介石的侍卫和宪兵警察也赶到,当即将汪精卫和凶手送到中央医院抢救。从凶手身上搜出晨光通讯社的记者证,姓名是孙凤鸣。

当天下午,蒋介石召集军营有关人员开会,到会的有陈立夫、谷正伦(宪兵司令)、桂永清(教导总队长)、刘健群(黄埔同学会)、贺衷寒(侍从室)、康泽、邓文仪、酆悌(均为特务处)陈良(军政部)等。蒋介石先听汇报,后将今天他从陵园到中央党部的路上遇着白牌汽车的事说了一遍,指责宪警工作失误,限一星期查出头绪,一个月破案,否则以今天到会的人员是问,并指示多抽调得力人员参加侦破,经费由军政部拨用,专案报销。总之不惜人力物力,一定要早日破案,以澄清视听,每天要派人去中央医院探望汪精卫,向他汇报伤情情况。

案发后的形形色色

刺汪案发生后,全国震动,议论纷纷,几乎一致认为是蒋介石派人干的,因为蒋曾派人刺杀过邓演达、刘庐隐,至今令人记忆犹新。首先是陈壁君,她公开说:“凶杀是独裁者指示干的,我们决不能容忍,只有与其拼命到底。”陈公博说:“破釜沉舟,义无反顾。”一些国民党的元老们也都怀疑系蒋介石所为,认为别人没有这么大胆。大家都抱着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态度。,张继比较关心,因凶手是他抱住不放的,他曾问过贺衷寒。宪兵司令谷正伦询问过桂永清,他怀疑是特务处康泽一伙人干的。陈立夫也在内部进行追查。军事委员会办公大楼彻夜办公,下令官兵不许外出;各国使馆、街道……均加派巡逻队。通过内部了解,蒋介石手下没有参与刺汪案,大家沉住了气,全心开展侦破工作。

新闻记者们先拜谒了林森主席,询问情况。林主席说:“外边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是替蒋先生掌印把子。”有记者去问吴稚晖,吴说:“我是无锡人,无锡有一百零八个烟囱,全国都象无锡,做到实业救国就好了。”

南京自国民党定都后,十余年来,一直是冠盖云集,昼夜暄腾的局面,刺汪案发生后,市面顿时冷静下来,刚天黑,商店就纷纷打烊,娱乐场所冷冷清清,只有中央医院车水马龙,通宵达旦;探望人员,络绎不绝。陈壁君成了特大忙人,指示随从人员如何接待。蒋介石请各派系首脑代表他去医院探望,计有罗家伦、翁文灏、张继、陈立夫和贺衷寒等。他们向陈壁君解释此事不是蒋介石派人干的,保证限期破案,并请陈壁君派人参加侦破,以示坦白。听说刺汪案发的当天下午,蒋介石暴躁不安,用冷水洗头,可见心烦意乱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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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飞戾天——一位国军少将的抗战军旅实录》是一部罕见的由抗战军人亲笔撰写、发自前线的战地报道集。作者吴鸢,1927年投身北伐,1934年起追随王耀武将军,加入后来被称为"国民革命军五大主力"之一的第74军,经历了从抗战第一战--淞沪会战到最后一战--湘西会战的全过程。战火纷飞之中,吴鸢将军(吴鸢的最后军职是第四方面军司令部第一处少将处长)还担任了范长江等创办的国际新闻社的特约记者,以及《民国日报》、《前线周报》等众多报刊的特约记者,写下和发表了众多战地报道,为抗战史留下极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分析情况 部署工作

在蒋介石的严令限期破案、改组派的叫嚷及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一个调集以优秀的复兴社骨干组成的专家侦察处,在11月2日成立了,下设四个组:

第一组:以原来特务处为基础,调用以前蓝衣社人员,由特务处领导;

第二组:以教导总队中的复兴社基层骨干(曾参加参谋班学习,受过特种训练的)为主,由教导总队领导,负责紧急任务;

第三组:由宪兵、中央军校中的复兴社基层干部组成,由宪兵司令部负责;

第四组:在步兵学校中的复兴社部分基层干部及练习营的军官中选拔组成,由中央党部负责领导。

以上调集人员行动迅速,于11月2日下午在特务处召开成立大会,会上作了情况分析报告。一致认为:

国内共产党经过长期作战,伤亡惨重,只求整补自安,不会寻找麻烦,也不会采取刺杀个人手段。

民主党派没有这样大的魄力和胆识,出此下策。

至于国民党内部,胡汉民的两广集团,目前政治、经济都很困难,不会向中央挑衅。至于地方势力,如山东韩复榘,也只是与日本人暗中勾结,已派部队进行监视,不可能刺汪。其他如云南龙云、四川刘湘、贵州王家烈,以及西北地方实力派,虽对中央怀有二心,但与汪无宿怨。

在国际,意大利帮我建设空军,但又与日本互通情报,出于某种动机,刺汪或有可能。德国的情况和意大利一样,一面助我训练新军,一面又偏袒日本,曾卖军火给西北地方实力派,反说中国人不争气,有可能参予刺汪案。俄国人(当时对苏联通称)是第三国际总部,企图中国赤化,经常在边界挑衅,阻碍中国统一,但不会采取暗杀手段。

日本在侵占我东北四省后,网罗汉奸进行颠覆活动,是最大的敌人,很可能收买亡命之徒进行暗杀、破坏活动。

目前唯一线索应从彻查晨光通讯社入手。

                开始侦查行动

凶手孙凤鸣被汪精卫的卫士击中要害,昏沉不醒,医院用尽手段抢救,在十多个小时里,孙只睁开眼睛两次,嗫喘地说,中央军校有个姓张的,下面便听不清楚,于11月2日凌晨三时许死亡。根据“中央军校姓张的”这句话,到中央军校查阅官兵花名册,先将姓张的名字抄下来,再逐已调查。在军校4000多人当中,有十多个姓张的成为可疑对象,内有少尉司书张某(名已忘),是合肥人,年二十五、六岁,夫妇二人住在和平里军校教职员宿舍,女方没有工作,平日与邻居少有来往。一个多月前,还请了女佣人,女主人衣着尚时新,工薪与生活似不相称,有时有人来访,女主人也有时几天不归,看来情形可疑。当时,未报告教育长张治中,先将张家夫妇隔离审讯,发现双方供词矛盾,如婚姻介绍人、结婚时间、地点都不对头,便正式将张家夫妻关押,也不惊动邻居,派一对假夫妻住进张家,估计会有信件或有人来访。果然,11月3日夜,接到上海发来的电报,上面只有“母病速来”四个字。问张,说母亲在合肥,上海没有亲戚。他俩是不知道上海有电报来,照实供认的。经研究,这电报与汪案定有关联,凶手孙凤鸣所说姓张的,很可能就是这对夫妇。我们决定放鸟出笼送张家女人去上海。我们先打电报给上海工作站,要他们多派人到车站迎接,为避免出事,我们包了一节车厢,调了男女工作人员40名陪同前往,规定他们下车不要同行,在后面跟踪。我们用一只小皮箱,装进十多公斤的物品,下车后让张家女人提着,免得她东张西望。另外,安排两位女工作人员扮作佣人,伴随行动。11月4 日下午8时他们上车,5日上午到达上海北站,按照事先的部署行动。出得站来,行约百余米,便见一辆人力车走到张家女人面前停下,说声请上车,价钱也不讲,也不说拉到什么地方。两位女工作人员便说,小姐上车吧。他们把车帘布挂上,免得她看到外面走漏消息。我们的人有的坐人力车,也有的叫出租汽车的,紧紧地跟着。到四川北路兴亚酒店门口,车停了,当张家女人下车时,从店里面走出一个着长衫的人来迎接,“女佣”马上递上网篮交给他,一同来到二楼早已订好的房间。“女佣”让张家女人躺着,“女佣”对长衫人说,小姐在车上受了凉,给你五角钱,去买点阿斯匹林或消炎片来。长衫刚出门,便被我工作人员逮捕。据供,此人来兴亚酒店一年多,是五洲药房友人介绍来的。今天来的张家女人,经常来沪,这次说她要来沪,两天前就订好房间,至于她是干什么的,并不知道。根据此线索,我们又在五洲药房逮捕了那个人。据那人讲:是一个名叫何圣明介绍他任联络工作,每月给津贴50元,姓何的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另外,还有一个拉人力车的叫林大哥的,有时告诉他预订房间、买车船票之类的事,至于何圣明的住址、职业,则一概不知。

我们又把接张家女人的人力车夫逮捕了。据供,因为他曾接送过张家女人,这次才又派了他。他每月接人三两次,补助40元,至于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清楚。他还交待,那个林大哥住西宝兴路××号。我们到林家,林不在,其妻说:老林去太古码头接客,回家时间摸不准。我们掏出一块钱,请她把老林找回,说是南京来人已送到老地方,请他去一趟。女人接过钱后,高兴地叫了一辆人力车走了,我们一边派人坐人力车紧跟,一边雇出租汽车先到太古码头隐蔽着。当见林家女人走到一辆人力车面前,与坐在车上的人说话,估计他便是林大哥了。据太古码头票房介绍,有艘香港来的客轮,经广州、厦门,现已进入吴淞口,马上会靠岸。果然,客轮一会儿就到了,有三个客人走在最后面,林迎上前去,其中一人说,来了三个人,再叫两部来。他们不讲价钱,拉着就跑,直到兴亚酒店才停下。我们事前已与守在兴亚酒店的人约好,他们扮成茶房引导三人到三楼,来人问,为什么上三楼?回答,二楼这几天无房间。三人来到三楼315房间,似乎已察觉到有点不对头。当我们的茶房去送开水时,见有一人在打电话,茶房说,电话坏了(是事先破坏的),请到茶房办公室去打。其中一个人问:“今天是什么戏?票可以买到吗?”我们的茶房不知怎样回答才好,随口说:“可以买到。”对方感到答非所问,马上关门,三人将茶房抱紧,问茶房是什么人?茶房说,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他们说:“不许喊!”双方正在拼搏,我守候在门外的人,听到房内有响动,立即把门打开,掏出手枪说:“不许动!”接着,我们又进去几个大个子。他们其中一人,慢慢退到窗口,猛然一个鹞子翻身,跳出窗外,赶上一看, 已摔死在马路上了。余二人立被逮捕。据供:他们在香港、广州、汕头、新加坡都有据点,上海、南京有工作组,摔死者是上海组负责人。南京负责人是华克之。林大哥是重要交通员,负责传递信箱和接送人,南京的晨光通讯社,是掩护工作的据点。在上海,共逮捕六人,连同张家女人,一并解回南京审讯。

晨光通讯社

按照国民党发令,申请成立通讯社的,要有殷实铺保、连环保及荐任科长(县团级)以上的在职官员作保,方能领到许可证进行活动,晨光通讯社的店保是建康路上一家照相器材店,查对时,早在两个月前倒闭了,主人去向不明。连环铺保是香港一家衬衫厂,据香港复电,该厂在三个月前迁往广州,经广州方面调查,因无地址,毫无结果。保人是中央党部×科长,供称是受友人之骗,被撤职关押。

再说南京晨光通讯社,是个空壳子,简陋的平房,除几张办公桌椅,少数文具用品外,已无人影。办公室屋角,一大堆纸灰,在纸灰中反复翻弄,没有发现一点可供佐证的东西。看样子是烧了以后,还经过翻弄的,系作案老手。在厨房垃圾堆里,找到一只旧信封,是从江都寄来的,收信人为华克之。经研究,江都可能有晨光社的人,于是在11月2日派人到江都,按信封地址找到一个黄先生。我们问,南京的人来了吗?回答:“来了,昨晚到的,今早去东乡洪家,那儿可以暂住。”我们说去洪家,请派人作向导。黄说,我陪你们去。到了洪家,见到晨光通讯社的两个人,他俩神色紧张,准备动武,我们掏出手枪,将他们制服,连同黄先生一并逮捕。从他们的供词中得知,晨光通讯社是由华克之主持,在11月1日上午,华克之便离开了南京,不知去向。凶手孙凤鸣,有个女友叫做白小姐的住在安乐酒店。当在酒店内将她逮捕。她承认与孙有来往,但不知孙作案,还说,近几天孙没有来过。经过调查,她是个上海的交际花,变相娼妓,后来将她释放。晨光通讯社的经费是王亚樵供给。孙凤鸣每个月要花费千多元,他是华克之的朋友。至此,共捕获与本案有关者14人。我们请陈壁君派人参加审讯,证明主谋人王亚樵和华克之均在逃,刺汪案与蒋介石无关。

王亚樵其人

王亚樵,合肥人,受过高等教育,曾参加过辛亥革命。北伐军到达上海后,王在上海、南京、武昌、天津等处,过着流浪生活,在广州、香港、新加坡设有立足点。他组织了一个暗杀团伙,以暗杀为业,未参加政治党派。南京的晨光通讯社由华克之负责主持。这次暗杀的目标是蒋介石,其次为汪精卫。王亚樵亲到南京部署,然后去上海,一说已去香港。这次行动是谁出钱,当时未查清楚。当蒋介石得知是王亚樵所为时,大为恼火,下令严追,当年蒋介石在上海经商时,与王还是朋友呢。后来听说王被捕获处决,不过已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孙凤鸣情况简介

孙凤鸣,广东人,原系十九路军六十一师中尉排长。“福建事件”平息后,蒋介石命令六十一师调南京整训,六十一师在未到达南京以前,师长中途不辞而别。抵京后,蒋介石下令改编,校级军官另调其他部队任用,尉级军官送中央军校洛阳分校受训,士兵由教导总队接受,名为改编,实系吃掉。孙凤鸣对此不满,自行离队,往来于南京、上海间跑单帮,成为流浪汉,为华克之、王亚樵收买。这次给他的任务是刺杀蒋介石,其次是汪精卫,事成之后,先到江都乡下暂住,尔后去香港或新加坡。华克之安排在11月1日上午,国民党召开六中全会时下手。孙凤鸣就这样从一个下级军官成为被人雇佣的杀手。

以上是我在二组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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