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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我和我们的心灵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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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我和我们的心灵创伤


上期我在文中提到绘画可以治愈心灵创伤。我用绘画来疗愈自己,也用它抚慰地球同胞。战争,饥荒,瘟疫等等这类涉及到集体的残酷事件造成的心理创伤可以是几代人,而国人的心灵创伤后遗症是我近年来特别注意到的一个课题,它可以解读几乎所有那些不可思议的集体癔症。

曾经遭受极大的心灵创伤的人,不仅仅是表现在抑郁和具有自杀倾向的人群中,那些面对极度苦难的事情表现得冷漠麻木,或者对金钱权力过度膜拜,或者对人缺乏信任;说话做事谨小慎微;对异己者反应过度;外表阳光内心阴暗;过度同理心和毫无同理心;甚至对食物的狂热甚至变态。。。

总之,从心理学角度讲,关键标志就是反应的极度不平衡。他们对大多数事情的反应可以比较正常,甚至低调,却可能对一些小事反应强烈到不可思议。这些的异常反应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曾经遭受过黑暗的人生经历。特别是那些令人乍舌的群体癔症。曾经的过往留给当事者和后人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希望有识之士不仅要搜集和保存这段被当局极力掩盖,粉饰和编造的历史,还要重视被从精神上摧毁的几代人的心理健康。这项涉及创伤后遗症的心理学研究领域目前应该还是空白。

下面这篇不仅仅是讲述一个在暴虐的毛时代千万苦难家庭中的一例,更涉及到我所关注的心理学层面,就是创伤后遗症:

(坦白的讲,先父的回忆录我一直没有办法读完,有不少人建议我把它翻译成中文,我也一直想鼓起勇气去完成这项使命,然而。。。。。希望你们读完这篇文章后能理解我想说的-艺萌)


蔡咏梅:《一个右派女儿的寻父记——陈卡回忆录〈追寻苦难岁月:父亲之死和我的成长〉》(《北京之春》2022.4.28)


陈卡女士回忆录《追寻苦难岁月:父亲之死和我的成长》这部书是我编辑的。很多人都有过苦难岁月的人生,各有不同原因,有的来自天灾病痛,或偶发事故,或人性的缺陷,但有的则是人为的,是暴政造成的人道灾难。陈卡女士是一位惨死于毛泽东暴政的右派的女儿,她的苦难身世就源于后者,是典型的人祸,她的家庭悲剧是黑暗暴虐的毛泽东时代千千万万苦难中国家庭的其中一例。

编辑此书我发现陈卡女士写她的苦难家史还有一层心理学的意义。不知作者是否意识到。她父亲之死给她带来巨大的心灵创伤,但她成年后敢于直面这段惨痛的过去,通过写回忆录最终帮助她走出伤痛,完成了她的自我疗伤,获得精神上的解脱。

陈卡的父亲陈润康是越南华侨,1926年出生于河内,后留学法国和西班牙,精通五国语言,为一优秀的青年才俊,和那个时代的多数热血青年一样,关怀社会,思想左倾。因为一腔热血,1955年放弃西方的繁华,不顾海外家人的反对,回到“新中国”投入社会主义建设,被分配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西班牙语组工作,随后认识同在电台工作的顾辛禾女士,即陈卡母亲,两人恋爱结婚,1957年6月10日生下女儿陈卡。

是巧合,还是命运?就在陈卡诞生两天前,即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亲自写的社论《这是为什么?》,一场对知识份子的残酷大绞杀反右运动正式开始,陈卡父母的命运也随即改变。半年后陈润康因批评了小组领导人被打成右派,沦为他一心报效的“新中国”的贱民,随后被遣送河北沧县黄骅农场劳改,这时离他回国还不到3年。

年轻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陈卡也因此被发配到大西北边远地区。从此,骨肉分离,天各一方。在毛泽东制造的大飢荒年代,1961年春节,饱受残酷的劳役和飢饿之苦的父亲,获得罕有的假期,准备前往西北探望妻女,不幸暴死在路途上,死得非常悽凉,身边无一亲友,妻女则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此时他才34岁,正当人生的盛年。

获讯后,4岁的陈卡随母亲从西北赶回北京奔丧,当时的淒惨情景,陈卡在回忆录中写得很伤感,几乎是字字血句句泪。其实她当时年幼懵懂,没有多少记忆,奔丧细节是来自多年后在她追问下母亲的回忆。在她长大成人期间,在中国那个极度严酷的政治环境中,她父亲右派的遭遇和惨死真相成为家族深藏的秘密,她母亲为了自保和保护她,一直向她隐瞒实情。在她稍微懂事后,问起父亲,母亲还说她父亲在南方广州工作,到小学二年级,因为邻居小孩的无心之言,她才知道父亲死了,她从此没有了父亲,但更多内情她并不知道。

其实她隐隐约约感受到父亲之死另有隐密,加以她一家人所承受的苦难(书中有详细记述),已给她童年和青少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深藏在她心中。而且在她成长的整个岁月中,因环境残酷险恶,她内心极度渴望父爱,渴望父亲的保护,却完全没有父亲的陪伴,父亲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父亲角色的缺失也是她一个很大的心理隐痛,不过这种隐痛一直被她下意识地压抑住,不去触及。她亲生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人生?父亲对她这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情?父亲最后的岁月是如何渡过的?有过什么样的遭遇?为何而死?这些,她一无所知。

1978年12月陈卡和母亲以探亲名义移民香港,1984年她赴美留学,随后成为美国公民。直到2001年她读到父亲在死前与母亲的最后深情通信,她才知道这个似乎不存在的父亲与母亲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类似符号般的抽象父亲也是一位有血有肉有情感,一位爱妻子的丈夫,爱女儿的慈父,这时隐藏很深对父爱的渴望突然爆发,从而开始追寻父亲的脚迹,遍访父亲的亲人、同学、同事,以及右派难友,这才还原了被残酷社会所吞噬,然后又被举世遗忘的父亲的整个人生。

女儿陈卡在寻父过程中发现,父亲亲人、同学、同事和难友都只知道他人生的某个片段,对他的整个人生缺乏认识,父亲之死在他服苦役的黄骅农场甚至未引起任何涟漪,并很快被人遗忘。陈卡打电话找到与他父亲交往最密切的一位右派难友时,这位难友大吃一惊,说这已是40多年的事了,她的父亲已很久没人提起过,但记得好像还有个女儿。甚至陈卡的母亲也不知自己丈夫的早年历史和最后两年的生活。

读陈卡回忆录,我无限感慨,几次落泪。如非女儿锲而不舍的追寻,一个曾活在大地上,有血有肉,有理想,有热情,有父母妻女,有朋友,有过青春年华的男子,一旦生命被黑暗社会一笔抹杀后,就如同许许多多的中国冤魂,被历史的灰尘所湮没,其存在的痕迹最终消失为无踪无影的一片空白,所受的苦难和冤屈也随风而去。

陈卡在追寻父亲的人生过程中,曾经历过巨大的精神危机。

当她知道真相,获悉父亲的悲惨命运后,非常痛苦,她在回忆录中说,她一度患上忧郁症,在上下班开车的途中常常默默流泪,止不住回想她和母亲那些痛苦的往事,想着父亲遭遇的苦难和饥饿。

我们现在都知道经历过残酷战争的美国军人,会患上“创伤后遗症”。其实从毛泽东暴政时代活过来的人,几乎每个人心灵深处都是伤痕累累,很多人都患有创伤后遗症。我们历史纪录的往往是毛泽东暴政的有形杀戮,实际还有更多的无形伤害,留下无数的心理创伤,是形成今天中国人不健康的集体心理意识其中一个主要因素。

我的好友齐家贞女士在谈到毛时代暴政,就发明了“非正常活着”这个词,说除了几千万人的“非正常死亡”,比如陈卡父亲,许多活着的人也因心灵受创,精神被摧残,是不健康的“非正常活着”,人数也是千百万计。这些非正常活着的人,即或毛泽东时代早已过去,但创伤深埋心底,并未消除。他们多数不敢回忆过去的伤心事,一旦触碰,精神就会崩溃,这种情况我在亲友中经常遇到。

有位朋友留学国外,学业有成后来香港工作。她生活美满,事业有成,性格也很阳光,但她其实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事。她父亲是中国体制内一位很有地位至今很权威的学者,文革时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遭到批斗,她当时还年幼,也惨被祸及,受到其他小孩子的歧视打骂,骂是她狗仔子。有次我和《开放》杂志总编辑金钟与她饮茶,无意中谈到此事,她突然精神崩溃,泪流不止,并无法自我控制的全身颤抖。我和金钟感到愕然,不知如何安慰。我紧紧拥抱住她,发现她全身冰冷,虽然这天是盛夏的日子。显然幼年这个遭遇给她留下终身难忘无法癒合的心灵创伤。

我们《开放》杂志有个会计,是个上年纪的北京女子,从不关心政治,也不与我们聊时事新闻,是一个与政治完全不沾边的人,但有一次与我们聊到北京抄家,她也是突然崩溃痛哭,还首次告诉我们,她的女儿因此留下惨痛记忆,移民香港后从此拒绝再回北京。

毛泽东暴政不但带给无数中国人的苦难和创伤,也给无数中国人留下永不磨灭的恐惧。在陈卡回忆录中,她父亲法国留学时的一个同学颜保是典型例子。颜保年轻时是激进左倾热血青年,与他父亲在欧洲有过热情奔放的日子,并先于她父亲回国,陈卡父亲回国也是受到他的影响,但当年的左翼热血少年经历多次政治运动,妻子自杀,晚年时变得猥孱懦弱,谨小慎微,苟且偷生,陈卡从美国打电话给他,稍有点杂音,就说有监听,非常恐惧,早已没有了当年在法国的英气。陈卡母亲在她书中的描述中,也非常胆小怕事,甚至出国已三十多年,仍然疑神疑鬼,担惊受怕。

这让我联想到去年在香港过世的我的一位长辈,她生前遭受过多次政治迫害,土改时被关押,文革被抄家剃阴阳头,但她勇敢坚毅,生前从未提到过这些苦难,似乎水过无痕,表面看来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在她人生最后两年,沈淀在心底的早年恐惧记忆逐渐浮现出来,她会无意识地提到“解放后”这些恐怖的事,喃喃自语她很害怕。

陈卡是位勇敢的女子,因为苦难,她从小就很成熟独立,在学生时代就不畏政治高压,明辨是非,与她胆小怕事的母亲成为对比。她敢于揭开伤疤,直面黑暗历史。当她知道父亲惨死真相后,立刻就去了解当时中国那段历史,阅读关于中国大飢荒的书籍,并决定探询父亲的历史,写一本回忆录。在她写这本回忆录时,她情感也饱受折磨,觉得在父亲苦难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几度搁笔,历时长达十多年。但她最终没有放弃。她说,“我不断告诫自己:我写的不仅是我们一家的不幸经历,也代表着千千万万中国人的苦难遭遇,我万万不能再次情感懦弱,再次逃避,一定要完成这本书。”

勇敢的陈卡最终完成了她个人对父亲,对家族,对所有中国受难者的使命。写这本回忆录,一个失怙的女儿为受尽苦难而冤死的父亲伸张了正义,讨还了公道,她情感上的心理创伤获得治癒,精神上也获得超越。

另外需要提到的是,陈卡父亲当年劳改的黄骅农场,有一大批北京右派份子关押在这里受尽折磨和迫害,遭遇非常悲惨,是毛泽东时代庞大的古拉格群岛一部分。对此陈卡回忆录做了详尽的披露。黄骅农场是朱德1956年访问捷克获赠一批现代农业机械后而建的一个国营农场,因一批机器来自捷克,由周恩来命名为中捷友好农场。今天这个农场仍然存在,百度上可以查到,但有关这个农场的古拉格黑暗历史却只字皆无。若非陈卡的披露,可能至今无人知道。

对想了解中国那段黑暗历史的读者,陈卡回忆录是值得一读的好书。

(《北京之春》2022年4月28日)


分享一首我喜欢的被誉为和声天花板的披头士之《Because》,

披头士为《Abbey Road》录制的最后一首曲目是约翰·列侬创作的《因为》。这首歌的灵感来自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并以披头士乐队独特的三声部和声为特色。


Because the world is round
It turns me on
Because the world is round
Ahh


[Verse 2]
Because the wind is high
It blows my mind
Because the wind is high
Ahh


[Bridge]
Love is old
Love is new
Love is all
Love is you


[Verse 3]
Because the sky is blue
It makes me cry
Because the sky is 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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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 当前共有3条评论
  • 艺萌 回复 一冰

    一冰博好,中国病,哈哈, 对,以后应该有个专用词就叫中国病。一种集体的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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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冰

    艺萌总结的中国病真逗,远远不止这些。

    看到美国士兵的战争创伤,忽然想到中共很多官员也应该有创伤,只是不懂相关心理学,又没有宗教进行救赎,因此,就是一帮精神病治国,看看江青,多明显的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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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艺萌

    在我发布到脸书后,一网友转发并写到:現代的中國病人數以億計。如今整個社會充斥著戾氣,人性的惡、人道的無,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人们的互害以及对动物的残害,无不体现出社会的病态。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缘由皆来自那个无知、荒谬和惨无人道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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