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geul/韩古尔/韩文书写系统初考

图表版 https://cpri.tripod.com/2024/hangeul.pdf

2024年5月1-2日，我时隔10年再次短暂访问韩国，目的明确：国立历史博物馆以及相邻的???????/National Hangeul Museum/国立??/Hangeul/ハングル/ㄏㄢㄍㄜㄨㄦ/韩古尔/韩文字母书写系统博物馆。由于时间短促，我在国立历史博物馆（有书写相关的展品）参观了不足一个小时，而把主要时间花在国立ㄏㄢㄍㄜㄨㄦ博物馆。

因为韩语（或朝鲜语，但本文不讨论类似的朝鲜语书写系统）发音与汉语类似，把一个完整的概念/词分为复数个以元音结尾的音节，书写成复数个“字”再构成一个词（如汉语名词“加利福尼亚”），所以把构成字的ㄏㄢㄍㄜㄨㄦ书写系统的元素称为“韩文字母”。ㄏㄢㄍㄜㄨㄦ书写元素（音素单元）转写非汉文明的概念/词，如California/ㄎㄚㄌㄧㄈㄛ-ㄋㄧㄚ，转写为?[kael]、?[li]、?[po]、?[ni]、?[a]，先转写几个韩字，再组成一个词，所以韩字（与汉字一样）是词母，ㄏㄢㄍㄜㄨㄦ音素单元符号不是词母。与此对比，片假名的元素直接作为词母用来转写整个概念/词：カリフォルニア。字母与词母的区分，意义非常重大。现在，只有汉语与（排除汉字使用后的）韩语（朝鲜语）书写系统是字母书写系统（平假名具有一部分字母功能用来拼读日语汉字的发音），它们也可以被称为“汉字书写系统”和“韩字（朝鲜字）书写系统”，进一步也可以把用它们表述的文明称为“汉字文明”和“韩字（朝鲜字）文明”；世界上所有别的书写系统（包括发音与汉语接近的藏语），除了部分日语，都是词母书写系统，不存在“拉丁字母”、“英语字母”等等这样的thing/东西。

??[han geul]一词在博物馆的网址https://www.hangeul.go.kr/main.do上用汉字“韩古尔”翻译，突显了汉字翻译ㄏㄢㄍㄜㄨㄦ时面临的尴尬，也暴露出根本的缺欠。?[han]意为“伟大的”，应该是Чингис/Chingis/ㄑㄧㄣㄍㄧㄙ/成吉思 хан/Han/ㄏㄢ/汗的“汗”，这个称呼风行于中亚、西亚，也影响到东亚、南亚（印度）甚至东欧；?[geul]意为“文字”，所以??汉译为“汗古尔”或“汗文”更合适。????应该汉译为“大汗民国”，比“大韩民国”更准确。从创制思路来看，ㄏㄢㄍㄜㄨㄦ受到元朝ㄌㄚㄇㄚPhagas-pa/ㄆㄚㄍㄚㄙ-ㄆㄚ/八思巴书写系统的影响[1]，而ㄆㄚㄍㄚㄙ-ㄆㄚ文又受到更早的辽朝契丹文小字和西夏文的影响[2]。

【ㄏㄢㄍㄜㄨㄦ字母转写为词母的困难】

ㄏㄢㄍㄜㄨㄦ原名是“训民正音”。1443年阴历12月份《世宗实录》中记载道：“是月 上亲制谚文二十八字 …… 是谓训民正音。”是有关“训民正音”的最初记录。将汉文版《训民正音》（解例本）的部分内容翻译成ㄏㄢㄍㄜㄨㄦ的版本被称为《训民正音》（谚解本），其中强调“??? ?? ??? ??/国之语音，异乎中国”的摆脱汉字文明支配的初衷。

“训民正音二十八个字母以八个字母为基础创制。八个基本字母当中，五个辅音字母是根据发音器官的形状或发音时发生变化的发音器官的形状而创制，三个元音字母则根据天地人的形状而创制。...韩古尔是首先创制最少数量的基本字母，然后对基本字母适用有体系性的规则而衍生出其他字母的极具科学性文字，因此韩古尔成为一种既简洁又易学，并且极为方便使用的文字。同时通过在元音字母里体现出‘天地人’自然世界的深奥哲学，韩古尔成为一个科学与哲学恰恰完美融合的独特文字。”[3]

ㄏㄢㄍㄜㄨㄦ在政治历史上历经艰辛，最终成功地成为摆脱汉字文明支配的民族/文明载体，值得骄傲。但是，ㄏㄢㄍㄜㄨㄦ系统的设计没有按照“元音+辅音”音素的合理书写原则，并不科学，其音素字母转写为拉丁语系词母存在很大的困难和混乱[4]（以下举出范例），转写为（本来就不是单音素的）日语片假名必须人为设定很多不科学的规则，为此有1676年刊行的《捷解新語》、1912年日本统治下朝鮮总督府发布的《普通学校用諺文綴字法》、大韩民国文教部1948年发布的《??? ?? ?/外来語表記法》、1986年国立国语院发布的《??? ???/外来語表記法》、2014年又由文化体育观光部发布的告示改定，等等。朝鮮民主人民共和国1956年发布的《?????????/朝鮮語外来語表記法》没有规定日语的转写规则，在1958年、1969年、1982年、2001年发布的《??????/外来語表記法》才制定、改定片假名的转写规则。例如，较新的转写例子東京：（韩国）??/（2000年式）Dokyo/（MR式）Tok'yo，（北朝鮮）??/（1992年式）Tokkyo。[5]当然，ㄏㄢㄍㄜㄨㄦ系统的音素字母完全无法转写没有转写功能的汉字书写系统，因而无法正确、准确、简洁地“翻译”为汉字。

可见，ㄏㄢㄍㄜㄨㄦ本身还需要进一步改善，近来又受到汉语拼音的影响，希望本文会对其改进有所启发。以下是基于至今为止常见的拉丁转写发音设定的最初步的汉音元素转写表，有待进一步改进。

从这个转写表可以初步看出几个特点：ㄏㄢㄍㄜㄨㄦ的元音字母设计得复杂混乱，双元音和三元音的发音不遵守“一个符号唯一对应一个发音”的黄金原则；辅音字母设计相对简单（例如，没有[f]的发音），在词首和词尾发音可能不一致，而且常有不同的发音，这可能反映了韩语口语的特征；用汉音元素词母转写ㄏㄢㄍㄜㄨㄦ字母，大体上可以对应，但需要一一确认具体的词汇。

【几个转写示例】

1.首都??[seo _ul]/Seoul/ソウル/（旧称）汉城/（新译）首尔/ㄙㄚ_ㄨㄦ：不知道旧称“汉城”为什么（在后来）用英文写成Seoul？现在的??发音[seo _ul]不是旧称“汉城”的发音，而是根据英文而来；很难理解ㄏㄢㄍㄜㄨㄦ词语被翻译成汉字词语的逻辑或原则，此处大概把发音[seo _ul]转换为[sou l]，再随意找出“首”、“尔”两个汉字来对应“翻译”；被随意挑出的汉字的发音应该是按照韩语口语而不是汉语口语的发音来书写；负责把ㄏㄢㄍㄜㄨㄦ词语翻译成汉字词语的官方机构或官员学者显然知道汉字的意义，例如，会排除贬义的汉字（如“馊儿”）来翻译韩国的名词，所以韩国以外的汉语使用者只好尊重他们的决定。

2.著名的“仁川登陆”地点??[_in cheon]/Incheon/ㄧㄣㄑㄚㄣ。我5月1日下午4点到达韩国最繁忙的ㄧㄣㄑㄚㄣ机场，出关之后乘车直奔ㄙㄚ_ㄨㄦ车站，在附近的简易旅馆下榻后，进入一家酒吧就餐，作为观察韩国中上阶层的社交晚宴的机会。餐后在日本统治时期建筑的车站附近的公园和广场徘徊良久。10年前6月17日，我来到这里就注意到手持手雷的义士/民族英雄姜宇奎/???/Kang Woo Kyu/ㄎㄤㄨㄎㄩ的雕像，是国家政权正统性的宣示，教育/灌输给国民。[6]这个对日本来说是“恐怖分子”的形象也是韩国和朝鲜政府排除（日语）汉字使用的一个背景说明。

3. 国立历史博物馆与国立ㄏㄢㄍㄜㄨㄦ博物馆所在的车站地名是??[_i chon]/Ichon/ㄧㄑㄛㄣ/二村，这个汉字书写的发音来自韩语而不是汉语的发音。我在列车上问路不有名的ㄧㄑㄛㄣ，两次被听成著名的ㄧㄣㄑㄚㄣ。不有名的ㄏㄢㄍㄜㄨㄦ名词没有必要用发音不同的汉字翻译，而应该用直接对应ㄏㄢㄍㄜㄨㄦ发音的汉音元素词母转写。

4. 拉丁语的例子：著名罗马历史学家Tacitus/タキトゥス/?[ta]?[ki]?[tu]?[seu]，除了最后无法以单音s或接近的si结尾外，ㄏㄢㄍㄜㄨㄦ的转写与片假名类似，但都不如汉音元素词母ㄊㄚㄎㄧㄊㄨㄙ更接近拉丁语，而表意汉字译法“塔西陀”译自英语发音，既不准确又令人望文生怪意。

5.Florida/????[peul lo li da]/ㄆㄨㄦㄌㄛㄌㄧㄉㄚ/佛罗里达。从这个英文词汇的转写可以看出ㄏㄢㄍㄜㄨㄦ字母的局限：ㄏㄢㄍㄜㄨㄦ系统没有[f]字母（大概是因为韩语口语中不存在[f]发音），只好用[p](也可能用[h])来代替；类似汉字，韩字也由元音结尾，所以在两个辅音之间必须加进元音[eu]；与汉语一样，韩语发音与书写不分[r]与[l]。再来看英语California的ㄏㄢㄍㄜㄨㄦ转写? ? ? ? ?[kael li po ni a]、德语Einstein/ㄞㄣㄙㄊㄞㄣ（按英语发音）的ㄏㄢㄍㄜㄨㄦ转写? ? ? ? ?[a in syu ta in]，比片假名转写カリフォルニア、アインシュタイン音节/空间短少，因为片假名由四、五个单音元音和其他的“辅音+元音”双音组成一个音节，但ㄏㄢㄍㄜㄨㄦ可以由三个或更多的发音字母复合组成一个韩字，与拼音组成的汉字译法“加利福利亚”、“爱因斯坦”接近。

在“中文表示里导入汉音元素的方案”，我引用既有的来源：??/Hangeul/韩字（或???/朝鲜字）有10个元音和14个辅音，可以组成许多音节，能全面记录朝鲜语的语音，不过也造成了大量的同音同形异义词。此外，还有“反切”（朝：??／反切，即古代注音）、??（女字）、???／兒孩?（儿孩字）等名称，因为该文字在朝鲜古代多为女子或孩童所使用，与片假名的来历类似。韩字组字的时候以音节为单位，每个字的部件排列遵循“从左到右，自上而下”这两个基本规则。朝鲜语是音节语言，根据音节结构划分，有十九个声母（辅音）、二十一个韵母（母音）以及二十七个韵尾，现有11172个音节可用。朝鲜语的音节由初声辅音（声母）、中声母音（韵头和韵腹）和终声辅音（韵尾）三个部分组成。有的音节备全了三个部分；有的音节只有声母和韵母，没有韵尾；而有的音节没有声母，却有韵母和韵尾；更有甚者只有韵母。[7]这里所用的概念“声母”、“韵母”等都是相对汉字而言的，对于汉音元素系统或者ㄏㄢㄍㄜㄨㄦ书写的注释没有必要。

【韩语书写系统中的汉字使用】

ㄏㄢㄍㄜㄨㄦ创制以来，韩语书写系统开始汉字与ㄏㄢㄍㄜㄨㄦ并用，最佳的范例是1987年10月29日发布的宪法??/前文：

悠久? 歷史? 傳統? ??? ?? 大韓國民? 3·1 運動?? 建立? 大韓民國臨時政府? 法統? 不義? 抗拒? 4·19 民主理念? 繼承??, 祖國? 民主改革? 平和的統一? 使命? 立脚?? 正義·人道? 同胞愛?? 民族? 團結? 鞏固? ??, ?? 社會的弊習? 不義? 打破??, 自律? 調和? ???? 自由民主的基本秩序? ?? 確固? ?? 政治·經濟·社會·文化? ?? 領域? ??? 各人? 機會? 均等? ??, 能力? 最高度? 發揮?? ??, 自由? 權利? ??? 責任? 義務? 完遂?? ??, ???? 國民生活? 均等? 向上? 基?? ???? 恒久的? 世界平和? 人類共榮? ??????? ???? ???? 子孫? 安全? 自由? 幸福? 永遠? 確保? ?? ????? 1948年7月12日? 制定?? 8次? ?? 改正? 憲法? ?? 國會? 議決? ?? 國民投票? 依?? 改正??.

对比日译本，除了相通性极高的汉字意义及使用方式[8]外，可以很明显地看到ㄏㄢㄍㄜㄨㄦ字母相当于平假名的功用：

悠久な歷史と傳統に輝く大韓国民は、3?1運動で建立された大韓民国臨時政府の法統、及び不義に抗拒した4?19民主理念を繼承し、祖国の民主改革と平和的統一の使命に立脚した正義?人道と同胞愛として民族の團結を鞏固め、すべての社會的弊習と不義を打破し、自律と調和をもとに自由民主的基本秩序をさらに確固とし、政治?經濟?社會?文化のあらゆる領域において、各人の機會を均等にし、能力を最高度に發揮させ、自由と權利に従う責任と義務を完成させ、内部では国民生活の均等な向上を基に、外では恒久的である世界平和と人類共榮に資することで、私たちと私たちの子孫の安全と自由と幸福を永遠に確保することを約束した、1948年7月12日に制定され、8次にわたって改正された憲法を現在、国の議決を経て国民投票に応じて改正する。

2004年12月21日，《?? ???? ?? ??????/法律韩字化相关特别措施法案》将汉字混用的法律条文全以ㄏㄢㄍㄜㄨㄦ字母取代（只是当出现歧义时才并记汉字）。上述“??（前文）”书写为：

??? ??? ??? ??? ?? ?? ??? 3·1 ???? ??? ???? ?? ??? ??? ??? ??? 4·19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1948? 7? 12?? ???? 8?? ?? ??? ??? ?? ??? ??? ?? ?? ??? ??? ????.

懂日语的读者立即会意识到：把汉字排除在日语书写系统之外，仅用假名书写，是不必要、不科学、不明智的，也是不可行的。（北）朝鲜1949年就排除了汉字的使用。把汉字排除在书写系统之外，是韩国和朝鲜的国家行为，不符合书写系统自身的合理化原则。科学合理的韩（朝鲜）文书写系统将来会包括大约（不超过）1千个经过挑选的汉字，但这取决于朝鲜半岛周围的国际政治局势和朝鲜族的整体理性提升。

【中国的朝鲜语书写问题】

中国的朝鲜族约有170万人口（2020年），主要居住在延边。“解放初期我们延边地区使用的文字都是朝文和汉字词汇混用的。...1949年4月，在延吉市出刊《东北朝鲜人民报》时除了朝汉文混用的干部版外，还专门出刊以区级以下干部和群众为对象的‘工农版’。‘工农版’纯粹使用我们朝鲜语文字，...1952年4月20日开始全面废除朝文汉字的混合使用。...1979年，成立我国唯一的朝鲜语研究机构-延边语言研究所,并全力以赴地开展了朝鲜语规范化工作。...1986年12月10日，中国朝鲜语规范委员会成立。”[9]

中国决定废除朝鲜语书写中的汉字，是出于政治的原因，由周恩来直接指示的。这不必要、不科学、不明智，也不可行，因为在中国的朝鲜族必须使用汉字书写包括他们自己的人名地名，这些人名地名从汉字转写为ㄏㄢㄍㄜㄨㄦ字母/朝鲜语文字容易，但无法从ㄏㄢㄍㄜㄨㄦ字母正确、准确、简洁地还原为汉字。上个世纪中期，多数朝鲜族人不识汉字，出版“工农版”只是权宜之计，但现在几乎所有的朝鲜族人都会汉字，反而没有多少人（特别是年轻人）懂ㄏㄢㄍㄜㄨㄦ字母。现在的书写权宜之计可以仿照过去韩（朝鲜）语印刷或现在日语的印刷方式，在汉字上侧（或竖写的右侧）打印出ㄏㄢㄍㄜㄨㄦ字母便于发音。

【小结】

汉语读者无法改变韩国、朝鲜政府把汉字排除在书写系统之外的非理性政治决定，只能接受用ㄏㄢㄍㄜㄨㄦ字母表示（包括原为汉字表述的）所有名词的事实，而正确、准确、简洁、（几乎可以）唯一对应地“翻译”转写这些ㄏㄢㄍㄜㄨㄦ字母的方案就是汉音元素书写系统。

[赵京，中日美比较政策研究所，2024年5月10日]

[1] 赵京，Монгол/Mongol/ㄇㄛㄣㄍㄛㄦ/蒙古帝国史译注，2021年8月18日。

[2]赵京，中亚文明简史新译初步，2019年4月5日。

[3] https://www.hangeul.go.kr/lang/ch/html/education/Hangeul.do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angul

[5] https://ja.wikipedia.org/wiki/日本語のハングル表記

[6]赵京，太阳普照之下韩国的地位，2014年7月3日。

[7]赵京，2023年6月17日，第10稿注[47]，略微修改。

[8] 这也是韩国（朝鲜）拒绝继续使用汉字的另一个负面历史、政治遗产。

[9]“我国朝鲜语言文字发展的缘由”，https://www.ybzx.gov.cn/wenshitiandi/2019-07-30/36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