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SUKE WAKABAYASHI, CLAIRE FU

2024年1月31日

商业刊物《财新》去年12月的一篇文章被撤下。这篇文章提到了中国历史上一个令人担忧的时期的经济。 

中国最高情报机构上个月发布了一个不祥的警告，称中国国家安全面临新的威胁：批评经济的中国人。

国家安全部在其官方微信账号上发布了一系列帖子，要求公民把握习近平主席的经济愿景，不要被那些试图通过“虚假叙事”“唱衰中国经济”的人所左右。国安部表示，为了应对这种风险，安全部门将把重点放在“加强经济宣传和舆论引导”上。

中国正在加大打击力度，同时努力恢复过去的活力和快速经济增长。北京方面审查并试图恐吓那些对经济和政府政策做出悲观评估的知名经济学家、金融分析师、投资银行和社交媒体红人。此外，关于人们遭遇经济困难或农民工生活水平低下的新闻文章正在被删除。

中国继续为经济描绘美好前景，指出去年中国经济增长超过了5%的预期，而且没有采取风险高、成本高的刺激措施。然而，在这些数字之外，中国金融业正竭力遏制巨额地方政府债务，中国股市步履蹒跚，房地产行业陷入危机。雄心勃勃的开发商中国恒大负债超过3000亿美元，周一被勒令清盘。

新的信息运动比政府审查者通常的工作范围更广，他们一直密切监视网上关于经济的讨论。现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延伸到了过去被受到允许的主流经济评论。安全机构的介入也凸显出，习近平对构成国家安全威胁的事物的概念越来越宽泛，商业和经济利益也受制于此。

去年11月，国家安全部自称“金融安全的坚定守护者”，它表示，其他国家将金融作为地缘政治游戏的武器。

2012年对经济学家吴敬琏的一篇采访被认为批评了中国当前的政策，但在去年重新传播后，这篇采访被从微信上撤下。

“一些居心叵测者妄图兴风作浪、趁乱牟利，不仅有‘看空者’‘做空者’，还有‘唱空者’‘掏空者’，企图动摇国际社会对华投资信心，妄图引发我国内金融动荡，”该部写道。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通过突击搜查、拘留和逮捕的方式，将目标对准与外国有联系的咨询和顾问公司。这些公司帮助企业评估在中国的投资，却成为习近平加强国家安全的附带损害。这些限制信息流动、限制不利经济数据发布、限制批评性金融言论的努力，似乎只会加深投资者和外国企业对中国经济真实状况的担忧。

“在我看来，政府越是压制有关经济的负面信息，人们对实际经济形势的信心就越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信息学院的研究科学家萧强说。

2023年，新到中国的外国投资下降了8%，达到三年来的最低水平。追踪在上海和深圳上市的最大公司的中国沪深300指数去年下跌了12%，而标准普尔500指数上涨了24%。中国股指今年又下跌了5%，跌至近五年来的最低点。

中国总理李强周一呼吁采取更有效的措施稳定股市，与此同时，有报道称股市救助计划可能出台。

研究科学家萧强说，他在2023年下半年开始注意到，中国的审查机构更快地删除了许多财经新闻文章。其中包括财经新闻网站“第一财经”去年12月的一篇文章，该文章援引一项研究称，9.64亿中国人的月收入低于2000元。

本月，网易新闻的一部关于农民工生活水平极低的纪录片也被下架。这部名为《如此打工30年》的纪录片在微博上的搜索结果受到限制。

自6月以来，微博已经限制了数十个账户的发帖，称他们“发布唱衰经济言论”或“歪曲”、“抹黑”中国的经济、金融和房地产政策。

去年11月，微博警告用户不要对经济“恶意唱衰”或传播负面情绪。上个月，该公司表示，希望用户能够帮助“提振经济发展信心”。

其他社交媒体服务也开始审查有关经济的负面言论。抖音是中国版的TikTok，它有明确的规定，禁止“恶意曲解房地产相关政策”。

上个月，中国政法大学院长刘纪鹏在接受采访时说，现在不是投资股市的好时机，因此他被禁止在抖音和微博上发帖，也不能增加新粉丝。他还在拥有50多万粉丝的微博上写道，由于有太多不道德的机构，普通人很难安全投资。他的抖音账号拥有70多万粉丝，该账号称该用户“因违反社区规则被禁止被关注”。

银行和证券公司的经济研究内容也受到严格审查。去年6月，深圳证券监管局就一年前一份“制作不审慎”的报告向总部位于深圳的招商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发出警告，该报告警告称，由于经济原因，国内股市将继续承压。

去年7月，高盛在一份研究报告中将三家主要银行的评级定为“卖出”，并警告称，由于地方政府债务的亏损，银行可能难以维持股息，引发了对中国银行股的抛售。国有财经报纸《证券时报》予以回击，称该报道是基于“误解”，“看空我国银行基本面并不可取”。

一家外国证券公司的一位经济学家表示，一位中国政府官员最近要求这位经济学家在撰写研究报告时“多加思考”，尤其是在内容可能被负面解读的情况下。由于担心遭到报复，这位经济学家要求匿名。

考虑到中国目前面临的经济挑战，即使是曾经可以接受的评论也变得有问题了。

2012年，在习近平上台前一年，中国最著名的经济学家吴敬琏在接受采访时警告说，中国正处于一个拐点。他说，中国可以继续推进依法治国的市场经济，也可能会被那些寻求政府大量参与的另一议程者所左右。

吴敬琏在采访中说，中国的社会问题“从根本上说是缘于经济改革没有完全到位、政治改革严重滞后、行政权力变本加厉地压制和干预民间正当经济活动，造成广泛寻租活动的结果。。”

去年，为纪念中国经济开放45周年，这篇采访被重新发表。它被广泛分享，并被称为是对习近平经济政策的抨击——习近平的经济政策以牺牲市场改革为代价，推动了更大的国家控制——之后，这篇访谈从微信上被撤下。

但这种施压运动的力度如此之大，以至于一些通常为北京政策辩护的人变成了批评者。有影响力的评论者、中共党报《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在微博上写道，有影响力的人的工作是“建设性地帮助”政府发现问题，“而不是主动掩盖它们，营造不真实的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