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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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的译本


发表时间:+-

2024-1-22


日本最伟大作品《源氏物语》的两个中文全译本,首推丰子恺和林文月了。把两个译本放在一起看,还是值得玩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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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的散文和漫画,都是第一流的。在日本也只待了十个月,就敢于翻译源氏物语,才气和胆略也都是无与伦比的。看他写的万般滋味,都是生活,就不是一般的文笔可言了:


  • 自从这小屋落成之后,我就辞绝了教职,恢复了战前的闲居生活。我对外间绝少往来,每日只是读书作画,饮酒闲谈而已。我的时间全部是我自己的。这是我的性格的要求,这在我是认为幸福的。然而这幸福必须两个条件:在太平时,在都会里。如今在抗战期,在荒村里,这幸福就伴着一种苦闷——岑寂。为避免这苦闷,我便在读书、作画之余,在院子里种豆,种菜,养鸽,养鹅。而鹅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它有那么庞大的身体,那么雪白的颜色,那么雄壮的叫声,那么轩昂的态度,那么高傲的脾气和那么可笑的行为。在这荒凉岑寂的环境中,这鹅竟成了一个焦点。凄风苦雨之日,手酸意倦之时,推窗一望,死气沉沉,唯有这伟大的雪白的东西,高擎着琥珀色的喙,在雨中昂然独步,好像一个武装的守卫,使得这小屋有了保障,这院子有了主宰,这环境有了生气。


有了这第一印象,回看他们的翻译,这第一帖的第一段中的第一句话,就清楚地交代了光源氏母亲的身份和地位,也交代了这是从前在日本天皇的某个朝代,比起林文月的译文,是同样的字数,但是少费了笔墨和混淆。


  • 丰子恺译文:话说从前某一朝天皇时代,后宫妃嫔甚多,其中有一更衣,出身并不十分高贵,却蒙皇上特别宠爱。

  • 林文月译文:不知是哪一朝帝王的时代,在后宫众多女御和更衣之中,有一位身份并不十分高贵,却格外得宠的人。


再看这第二句话,丰子恺的译文,说是地位较高的妃子们诽谤嫉妒她,而同等地位和地位不如她的更衣们则怨恨她,以至于妒火中烧,交代的层次分明,并层层加码,使人一目了然。而林文月的译文,就没有那么具体了,泛称了人。仅这一下,就高下立判了。


  • 丰子恺译文:有几个出身高贵的妃子,一进宫就自命不凡,以为恩宠一定在我;如今看见这更衣走了红运,便诽谤她,妒忌她。和她同等地位的、或者出身比她低微的更衣,自知无法竞争,更是怨恨满腹。这更衣朝朝夜夜侍候皇上,别的妃子看了妒火中烧。


  • 林文月译文:那些本来自以为可以得到皇上专宠的人,对她自是不怀好感,既轻蔑,又嫉妒。至于跟她身份相若的,或者比她身份更低的人,心中更是焦虑极了。


再看这第三句话,矛盾就更深了一层。丰子恺的译文,只用了一个常字和两个众字,就说明了皇上徇情。林文月的译文,用了日常和经常两个不必要的重复和遭人嫉恨、罔顾人言和教人议论三个人字,就不如丰子恺行文精炼,惜墨如金了。丰子恺接下来用了高官贵族的议论和传至民间,相比林文月的公卿和殿上人之辈,以及许多人和有人,就更显得词汇单一和言不达意了。最后的一个全赖二字,道尽千辛万苦,也胜似千军万马,比林文月的文字,更高不止一个档次了。

 

  • 丰子恺译文:大约是众怨积集所致吧,这更衣生起病来,心情郁结,常回娘家休养。皇上越发舍不得她,越发怜爱她,竟不顾众口非难,一味徇情,此等专宠,必将成为后世话柄。连朝中高官贵族,也都不以为然,大家侧目而视,相与议论道:这等专宠,真正教人吃惊!唐朝就为了有此等事,弄得天下大乱。这消息渐渐传遍全国,民间怨声载道,认为此乃十分可忧之事,将来难免闯出杨贵妃那样的滔天大祸来呢。更衣处此境遇,痛苦不堪,全赖主上深恩加被,战战兢兢地在宫中度日。


  • 林文月译文:大概是日常遭人嫉恨的缘故吧,这位更衣变得忧郁而多病,经常独个儿悄然地返归娘家住着,皇上看她这样,也就更加怜爱,往往罔顾人言,做出一些教人议论的事情来。那种破格宠爱的程度,简直连公卿和殿上人之辈都不得不侧目而不敢正视呢。许多人对这件事渐渐忧虑起来,有人甚至于杞人忧天地拿唐朝变乱的不吉利的事实来相比,又举出唐玄宗因迷恋杨贵妃,险些儿亡国的例子来议论着。这么一来,更衣的处境就更加困难了,但是想到皇上对自己的无比深情,也只好忍耐着,继续留在宫中侍候皇上。


丰子恺的译文,有自己戏说和再创作的地方,尤其是对和歌的翻译,未能尽善尽美,见仁见智,留有尾巴,算是美中不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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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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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席琳 回复 Siubuding

    丰子恺的风格,是说书人讲评书的口气,钱稻孙的风格,句斟字酌,惜墨如金。林文月就是大白话,加上小女子的嗲。然而叙事的风格上,林文月和钱稻孙更为接近,也似乎更忠实于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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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iubuding

    丰子恺的我较喜欢,大概因为较接近粤语的文白兼集的口语。凭听即懂。


    林文月的比较白,也容易听懂,稍欠缺古韵。


    钱稻孙的较像明清的小说,只能读懂,难以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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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席琳 回复 席琳

    1963年10月11日周作人致鲍耀明信云:所云钱稻孙的译源氏,恐系旧话,已经早成为过去了(曾译了一两篇,只在《译文》上登载过,现在亦找不到了)。目下是丰子恺译,请钱君一阅,算是校阅,日前曾问过他,答说只求文意与故事不错,也就算了。其语颇为幽默,其实丰君是不能胜任的——曾见他翻译石川啄木的小说,里面说一个女人“ハシヤゲ”,意思便弄错了,这是我私下说话,所以无妨说了。大概出版社是取其译述颇快这一点,因钱君太是古板执滞,几个月也搞不出一帖来。不过钱君系据原文,不是据与谢野或谷川的现代语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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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席琳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钱稻孙的译本最为精到,没有一个费字。可惜的是只有第一帖:


    是哪一朝代来,女御更衣好多位中间,有一位并非十分了不得身份,却出众走时的。从开初就自负不凡的几位,都道刺眼儿,褒贬妬忌于她。同品级的,再次级一些的更衣们呢,愈加不得安停了。连个朝晚的承值,都要惹人多心,敢是彆气彆的,一径儿憔悴下来,怯弱得时常去娘家,偏生地皇上越发看着可怜不过,也不怕人讥弹,竟是创开了新例的宠待。殿上公卿都侧目起来,道是好不耀眼的隆宠!那唐土也就为的这等事儿上,把个天下都乱坏了的,渐渐不是味儿,落做了天下人担愁的话柄,没来由的烦恼正多,只奈何不得忝恩的深厚,不好不混着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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