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们会滥用幽默？

    幽默很酷，时常表现出幽默感的人也很酷。然而幽默和幽默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东西，不是通过买一部苹果手机，或是坐上顶级游轮到地中海逛一趟便可以获得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在生活中常常会见到幽默被滥用的情景。

什么是幽默

    Humor这个外来语，有人把它译为“油滑”（陈望道，“共产党宣言”的译者），有人把它译作“优骂”（易培基，湖南第一师范校长，毛泽东的老师），直到林语堂才把这个描述西方广泛关注的心理机制的词用中文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林语堂说，“凡善于幽默的人，其谐趣必愈幽隐，而善于鉴赏幽默的人，其欣赏尤在于内心静默的理会，大有不可与外人道之滋味。” 林语堂对Humor的翻译，非但为中文增加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表达语汇，而且把幽默这种心理机制从以往各式各样的相类似的表述中区分出来。你可以认真想一想，幽默，和玩笑，戏谑，讥讽有差别吗？如果你能感到其差别，那就是林语堂的功劳。说实话，英语Humor 这个词本身，是一个相近意思的混合体，按《牛津词典》的解释，它包括“使事情变得有趣的品质”，“对有趣的事情发笑的能力”，等等，而且英语中至今还没有一个单独的词，可以像中文的“幽默”一样表达出那种意境。

    因为幽默是从Humor这个表达诸多类似的心理感受的词翻译过来，很多人认为，“幽默”就是那些能使人发笑的表达，就像常见的幽默刊物上刊登的那些基于搞笑的东西。林语堂把这种幽默定义为广义的幽默。 他认为还有一种狭义的幽默，这种幽默与郁剔，讥讽，揶揄有区别，很多“上乘的”幽默都具有这种形式。这类幽默脱去了那种单纯嬉笑戏谑的外在形式，具有“心灵的光辉与智力的丰富”。

    近代人普遍认为的幽默，应该是林语堂所说的那种狭义的幽默，即，幽默是人的气质和智慧的表现，而不是简单的，不计对象，不顾场合的搞笑。例如，狄根斯说：“幽默不是谩骂，也不是讽刺。幽默是冷隽，然而在冷隽背后与里面有‘热’。”梁实秋认为，幽默代表一种气质。老舍说，“嬉皮笑脸并非幽默；和颜悦色，心宽气朗，才是幽默。”这些都和“幽默”这个中文词汇的文字涵义相吻合。

    特别是到了现代，随着社会文化和文明程度的进展，在许多场合，广义幽默中的一些东西已经不被人们认为是可以接受的幽默了。幽默不仅仅是“对有趣的事情发笑”的表达，它应该是在适当的场合和环境下自然地出现的智慧闪光，幽默的表达应该使人感到轻松和启迪，而不是使人感到紧张和不适，不是使人感到必须立即进行澄清和反驳。我们常常看到，不具有幽默气质和智慧的人想玩弄幽默，常常会弄巧成拙，有如搔别人的胳肢窝，不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还破坏了他人的尊严。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幽默是以某种表达的形式出现，如语言表达，文字表达，动作表达。但是在有些场合，从人的生活行为中，甚至自然变化中，也会感到某种幽默。例如，电影《阿甘正传（Forrest Gump)》中，阿甘在叙述自己财务状况时，一本正经地指着苹果公司的股票存根说，“那一年我买了些这个水果公司的股票，不知道会赚了不少钱。”如果这不是电影的表达，而是真实的生活场景（这完全有可能），人会从中感受到那种生活行为的幽默。冯梦龙的名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果忽略其中生活艰辛的这一层含义，对于一个具有幽默感的人来说，他会感到一种自然界的幽默。

幽默的层次

    幽默的表达有各式各样，它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触动人的神经。幽默感觉的滋味和强弱是被环境气氛，人的教育和经历等诸多因素决定的。因而要想对人们所表达出来的众多幽默表述区分其质量的高低是没有意义的。让我们看看下面这两段幽默。

    林语堂那段有名的幽默：“绅士的讲演，应当是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

    无名氏刻在墓碑上的幽默：“现在我知道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东西了”。

    对这两段幽默，谁又能够给出一个90分，另一个95分呢？

    但是，既然幽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种表达，这就涉及到一个受众和受众感受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幽默的表达具有不同的层次。

    最好的幽默，应该是谁都可以感觉到，谁都可以接受的。丘吉尔在知道人们要为他建造塑像时说：“多谢大家的好意，我怕鸟儿喜欢在我的铜像上拉屎，所以还是请免了吧!”这应该是一个上等的幽默，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并且愿意理解，感觉和欣赏这样的幽默。为使最大多数人接受，幽默常常是以自嘲的方式出现，这并不奇怪。

    次一等的幽默，会使一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感觉不舒服。有一段关于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幽默。王尔德到美国旅行时，海关问他有什么需要申报的，他说：“没有什么可以申报，除了我的天才之外。”这是一个很好的幽默，但谈不上是一流的，里面有一种恃才傲物的味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因为并非每个人都是天才。我想如果把“天才”二字改为“才能”，情况就不一样了。任何人，从泥瓦匠到哲学家，都有他自己某种与众不同的才能，都可以从这个幽默中感觉到那种意境而不会有任何反感。

    低等的幽默，会使很多的人觉得不舒服。例如，“听结巴的人说话就像在2 G信号环境下接收信息。”这个幽默的想象很妙，但这样的幽默非会但刺激有结巴习惯的人，这种拿别人取笑的幽默会使很多有教养的人反感。

    直接针对受众，刺激受众，或损害受众尊严的所谓幽默，不管其中有什么高明的构思，其实并不是幽默，只是一种变相的攻击，或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无礼的取笑，至少是在语言或文字表达上有缺陷。一位文学家在一篇杂文谈到一些文人在别有用心或失败的表达后，自我解嘲，还埋怨别人不懂幽默，小气。他比喻这种情况是，在公众场合拉一坨屎，还说这屎有别人感觉不到的滋味。他认为应对的办法是，也回敬一个类似的幽默。

为什么人们会滥用幽默

    可以用一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在交流中试图把幽默作为一种工具来使用以达到某种目的，而对这个工具又使用不当，就有可能会造成滥用幽默。

    你见过真正善良的人用自己的善良去换钱吗？你见过真正智慧的人用他的智慧（而不是智慧的产品）去作交易吗？人类这些优秀的品质，只有在其自然流露时才能显出他的价值。

    你不可能把一种气质和智慧在某种特定环境下的自然流露变为一种表达工具，就像使用着重号，黑体字，或加强音那样，在你的文字或语言表达中来强调你的情绪或思想。

    下面大概是几种滥用幽默的动机。

    1.本着友善的愿望，但因为表达能力和对人情世故洞悉能力的限制，使良好的用心不能获得预期的结果。

    2.虚荣心驱使下的有意或无意之为。例如，自知表达的欠缺或乏力，用自己所认为的幽默或玩笑来装点谈吐或文字，掩饰自己的不足。再如，只求自己畅快，或为表现自己的优雅和智慧，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3.用玩笑或戏谑为掩护的指桑骂槐的刻意攻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带着笑面投枪和匕首”了。很明显这是一种战斗的武器，这样的表达不应该出现在友善的交流中，因为它非但离幽默已远，离人们的正常关系也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