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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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渡中的三个女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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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渡中的三个女人

李公尚

飞机在当地时间早晨六点多钟,到达了墨西哥。我们如果真的去厄瓜多尔,可以不出机场,在隔离候机厅等到下午,就有去尼加拉瓜的飞机。但我们真正的目的地是墨西哥,而不是厄瓜多尔。要偷渡去美国,经过墨西哥是唯一的途径。所以我们毫不犹豫地去闯关。

入关时我们故意走在人流后面,想多观察一下情况。排队接受移民局查验护照时,我让秀姨和阿棠、阿椿跟在我后面,我先去和移民局官员接触。轮到我时,我递上了护照,移民局官员见我的护照上没有墨西哥签证,就问我来墨西哥干什么,我回答我经停墨西哥转机去厄瓜多尔,我在墨西哥有几位亲戚,想先去探访一下,再去厄瓜多尔。移民局官员听了,问我是什么亲戚,我说是我叔叔。移民局官员让我把飞机票给他看看。这时,我觉得我应该是和这个官员对上暗号了,于是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千美元按约好的暗号折好,夹在机票里里递给他。

移民局官员接过机票,翻看了一下,美元顺便掉进了他面前的抽屉里。他把机票和护照摞在一起,问我和我一起来墨西哥的还有什么人,我指一指我身后,回答说还有我妈妈和两个妹妹,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两米等待线以外的秀姨、阿棠和阿椿,摆手让她们走过来,把每个人的护照和机票都交给他。

他拿到秀姨和阿棠、阿椿递上的护照和机票后,先把每人的机票里夹的美元迅速掉进他的抽屉里,然后打开护照翻了翻,当他看到秀姨、阿棠和阿椿三人的护照上盖有被法国“驱逐出境”的紫色印章,突然变了脸,对我说:“你可以去探访你的亲戚,她们三人不行。”说着,不容商量,一挥手叫来站在不远处的两名警察,让他们把秀姨、阿棠和阿椿带到移民局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屋里去。秀姨、阿棠和阿椿见警察只带走她们三人,吓得大惊失色,对我喊道:“我们不能分开!我们要在一起!”

那名官员把我的护照和机票还给我,说:“你可以走了。”我对他说:“我不能离开我妈妈和我妹妹,我要和她们在一起。”那名官员听了,指着他身后大厅里的公用电话说:“那边有公用电话,如果你不想出去,可以去给你的亲戚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和你的家人待在一起。”说完又一挥手,把另一名警察叫过来,让他带我去打电话。

我打电话联系上了墨西哥的蛇头,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蛇头对我说:“看来你和你的家人要真的去厄瓜多尔了。警察收了你们的钱,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你家人的护照上盖有被驱逐出境的章,就说明你的家人是非法移民了。如果你的家人在墨西哥任何地方被抓了,墨西哥警方就能根据护照上入境章的日期和号码,查到放你家人入境的官员。根据你现在的情况,你最好还是和你的家人先去厄瓜多尔吧。他们可能会关你们一两天,然后放你们走。”

警察等我打完电话,把我也带进了那间屋子。屋子里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有一盏昏暗的灯。屋子里关了几十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大家都坐在地上。我一进去就辨认出了秀姨、阿棠和阿椿,她们正和四个中国面孔的女人挤坐在一个角落里。惊魂未定的秀姨、阿棠和阿椿见到我,喜出望外地朝我挥手,让我过去。我走到秀姨身旁,她指着坐在她身旁那四个中国女人说:“她两个是福清的,昨天晚上关进来的。这两个是连江的,飞机今天凌晨到的,和同乡走散了,被关了进来。大家都是同乡。”这四个女人看上去都二十多岁,穿着时尚。

我和她们四个人打过招呼,挤坐在秀姨身边,对她说了我给墨西哥蛇头打电话联系的情况,告诉她说我们可能真的要去厄瓜多尔了。秀姨问:“警察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走?”我说:“这就不好说了。可能会关一两天吧。”旁边一个福清的女人听了对我说:“这些警察最不是东西,收了钱不办事。”

她指着她旁边的另一个福清女人告诉我们:她俩是昨天晚上和十二个福清同乡一起从德国转机来墨西哥的。墨西哥这边一个当班的移民局官员是当地蛇头事先联系好了的,但由于飞机晚点一小时,他们过关时,正赶上移民局官员换班,走在前面的十二个福清男的都通过那个官员都过去了,排到她俩时,一个刚上班的官员叫她俩排到另一队去,那个事先联系好的官员见了,就在他的窗口挂出了“关闭”的牌子,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了。她俩只好到了另一队去,走到窗口时,她俩把钱夹在机票里,和护照一起交给了刚上班的官员,刚上班的官员看了她俩护照和机票,问了她俩几句话,她俩都听不懂,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名官员见状,收了她俩的钱,就把她俩带到了这间屋子里来了。

连江的那两个女人告诉我:她们是从意大利转机来墨西哥的,她俩坐了大半宿飞机,坐得晕头转向,下了飞机分不清方向,只好跟着人流前外走,结果走错了方向,和一起来的十四个连江同乡走散了。她俩在大厅里找来找去找不到海关出口,又不会当地语言,急得团团转,后来看到下班出机场的航班乘务人员,就跟着他们往机场外面走,结果被警察拦住,检查了她俩的护照和机票,就把她俩送到这这间屋里。她俩懊恼地说,本来她俩是可以顺利入境墨西哥的,因为她们的航班到达时,机场这边当班的的警察也是事先联系好了的。现在那十多名同乡都不见了,说明他们一定是都顺利出去了。其中一个连江女人,大骂和她一起来的一个叫阿康的男人,见不到她了也不知回来找找。阿康一路上都向她献殷勤,下飞机时还抢着帮她拿她放化妆品的一个包,那里面有她准备给移民局官员的一千美元,现在包让他带走了。这一路上她让他睡过三次,还没得到他什么好处,自己反而倒贴了一千美元。

我们在那间屋里一直被关到晚上,才允许我们每个人去了一次洗手间,但没有饭吃,也不让我们自己去买。屋里不断有人被关进来,但也不断有人被带出去,于是我断定我们不会在这里被关得太久,因为这里只是临时拘押地点。移民局要么会把我们送去监狱,要么放我们走。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我和秀姨、阿棠、阿椿还有那四个和我们在一起的福建女人,一同被警察押着送上了飞往尼加拉瓜的飞机。

飞机是只能乘坐几十个人的小飞机,噪音大,摇晃的厉害,飞机上也不供应餐饮,我们已经两天多没吃饭了,饿的头晕脑胀。晚上八点多,我们降落在了尼加拉瓜机场。在机场我找到公用电话,用电话卡给中国蛇头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现在的情况。中国的蛇头听完,给了我一个尼亚拉瓜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这个电话号码上的人是个开餐馆的福清人,他是当地福建同乡会的会长,会帮助我们,让我和他联系。我按照电话号码打通了电话,那个开饭馆的福清老板接到电话,问我们有多少人,我说一共八个,七女一男。他听了说让我们在机场等,他一会儿就来接我们。

半小时后,福清老板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到机场,见面后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全部接去了他的餐馆。他让我们先吃饱肚子,然后告诉我们,尼加拉瓜去巴拿马的飞机不正常,要等好几天才能坐上飞机。他让我们白天在他的餐馆帮他干活,晚上就睡在餐馆里拼起来的餐桌上。

几天后,和我们一起来的两个福清女人,一到晚上就被餐馆老板用车接走离开餐馆,直到早晨才回来。又过了几天,她俩告诉秀姨,说她们不去厄瓜多尔了,要去挨着墨西哥的小国家伯利兹,然后从伯利兹偷渡到墨西哥,再从墨西哥偷渡去美国。后来我们才得知,餐馆的老板和她俩是福清同乡,于是就买通了伯利兹驻尼加拉瓜的一个领事,又让这两名福清女人一起去陪了伯利兹的领事一星期,伯利兹的领事给她俩签发了去伯利兹的签证。

餐馆老板说:“出来了,就要舍得下身子。偷渡路上无女人,生死关头无朋友。女人偷渡出来,就不要再把自己当成女人,只要有路走,干什么都行。”餐馆老板说这话,是说给秀姨听的。因为秀姨一直像个老母鸡护窝一样,护着阿棠和阿椿,不让人靠近。前两天他曾和秀姨商量,让阿棠和阿椿去陪一个当地的官员,秀姨不同意。

九天后,我们终于坐上了飞往巴拿马的飞机,两小时后到达巴拿马。在巴拿马,当地的蛇头同样是开餐馆的福建人,和在尼加拉瓜一样,他让我们吃住在他的餐馆,白天在他的餐馆里打工,没有工钱,晚上就住在餐馆里的餐桌上。

一天晚上九点多钟,餐馆关门后,我们住在餐馆里的人打扫完卫生,照例轮流在餐馆的洗手间里用盆接水洗澡。因为只有我一个男的,我用男洗手间洗澡时不用和别人抢。那天我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刚脱下衣服,就听到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那两个连江的女人,其中一个对我说:“女的那边,你两个妹妹正用着。我们有急事,你这里让我们先用,你提着水到马桶隔间里去洗,我们洗完要出去,餐馆老板开车在餐馆外面等着我俩呢。”

她俩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我见状只好提着水桶进了马桶隔间关上门。她俩在隔间外脱光衣服,一人占用一个洗手池往身上撩水洗澡。半个小时后,她俩洗完穿衣服时,一个突然“哎呀”叫了一声,对另一个说:“坏了!来了!刚才还没有。”我听到喊叫,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从隔间的门缝里往外看,见那个喊叫的女人正提着裤子,低着头,用纸巾擦拭她的下体,说:“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每次都很准的,算着日子应该还有两天才来,怎么会提前了呢?”另一个说:“你不去,让我一个人怎么去?说好的是咱俩一起去的。我一个人不敢去!”那个说:“今天晚上我去了也做不了,他会扫兴的。”另一个说:“不要紧,只要他想要,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不在乎就行。再说,这时候做才放心,安全期啊!”她俩穿好衣服,临走时,敲了敲厕所隔间的门,对我说:“麻烦你帮我们把厕所地上的水擦干,谢谢了。”

第二天听餐馆的老板说:有一艘智利的货船途径巴拿马,去墨西哥的梅里达港。货船过巴拿马运河通关要等两天,船上的轮机长和二副一起来福建餐馆来吃饭时,问餐馆老板能不能帮他俩找两个女人陪他俩玩儿两天。餐馆老板听了,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问他们能不能帮忙带几个人去墨西哥,如果行,这两天陪他们的女人不收他们钱。轮机长和货船二副开始不同意,后来答应说:如果陪他们的女人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就带那两个女人走。

那天晚上,两个连江来的女人被餐馆老板送去了夜总会,两名智利的船员在那里和她们见面后,她俩就一直没再回餐馆。两天后,餐馆老板告诉我。那两个连江女人已经跟着智利的货船去了墨西哥。他对我说:本来他想让阿棠和阿椿上船跟那俩船员走的,因为秀姨和他说过,阿棠和阿椿的护照上有被驱逐出境的记录,很难再获得其他国家的签证,让帮忙想办法,可是机会来了,秀姨又舍不得她俩。你们出来之前就应该都知道,女人偷渡,哪有不让人弄的?就算去美国嫁人,在路上真的没被人弄过,美国那边娶你的人也不相信。我对老板说;我妈不让我两个妹妹上船,是担心她俩太小,还是孩子,伺候不了那些混蛋船员。我妈要是真让她俩去了,我也不放心!没有大人领着,船上的人到了港口把她俩一扔不管了,她俩都不知去找谁,更不知能不能走出墨西哥。这一路上我们一家人都不愿意分开。

在隔壁干活的秀姨听到了我的话,等餐馆老板走了,过来对我说:她打听过了,这里经常有船经过巴拿马运河去墨西哥和古巴,我们可以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找找机会,要上船咱们一起上船。

秀姨、阿棠、阿椿和我在巴拿马住了一个多月,希望能遇到去墨西哥或者古巴的货船带上我们,毕竟从巴拿马去墨西哥或者古巴比从厄瓜多尔近很多。一次,我到运河港口去送外卖,看到一艘巴拿马籍的阿根廷货轮贴出广告,招收船员,我回来和餐馆老板说了。餐馆老板听了,让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说船上只招男的,不招女的。而且船员的生活很苦,很多拉丁美洲国家的货船都是让犯了罪被判监外执行的犯人去当船员。即便是男的,上了船也不一定能适应船上的环境。我听了大为失望。我们在巴拿马又等了一星期,见机会渺茫,只好告别餐馆老板,坐飞机去了厄瓜多尔。

(根据当事人回忆采写。未完待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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