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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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过的餐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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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美国三个月后买了第一辆车,三百六十块大洋。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耗费了巨资,心疼死了。所以有车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工,得把车钱挣回来。

车,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帮你发财致富。

我把这想法告诉我室友之后,她大包大揽地拍胸脯说,去她男朋友的饭店里打工,他们肯定要你。

室友劳拉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因丈夫家暴离家出走,和我们一起住在镇上欧森太太的房子里。美国南方人结婚早,她的两个女儿都长大成人了。她那时候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已在约会一位餐馆老板。属于“married but available”类型。

她男友的餐馆是个连锁店,Holiday Inn 假日酒店楼下的餐厅,主要服务对象是住店的客人和一些本地的食客。那是九十年代初,很少看到国人来进餐。

劳拉的男友曾经是个电影演员,就是老演配角的那种千年老二。餐厅的墙上挂着一溜儿他和各个男一号的合影。他仰着脸骑在马上,蓄着小胡子,脖子上反戴一条红领巾。一幅典型的西部牛仔硬汉子模样。

我面试的那一天,劳拉帮我画了脸。那是我生平头一次化妆,啥都不懂,举着脸任劳拉画了擦,擦了画。劳拉一边画一边端详着我说,“化妆很简单,就照着号码挨个儿往脸上涂就行了,我保证你喜欢,以后不涂都不愿意出门儿了!”。劳拉是每天烈焰红唇,配她的金发飘逸,很拉风。我估计她也给我弄了个类似的,感觉嘴上厚厚的一层。开车去饭店的路上,我嘟着嘴,怕口红沾到牙上。她看着我直乐,说一点不像我了,说恨不能扑上来亲亲我嘟着的嘴唇。我立马撅着嘴递过去,她又大笑着闪开了。

我俩说笑着到了饭店,男二号已经在等了。握手入座,开始了面试。

说实话我觉得应该是我在面试人家。头一回和一位电影次明星坐下来认真对话,我肯定比他更激动。我正襟危坐,准备好了回答十万个为什么。但是男二号只是聊了几句天,试了试我的英语有多破,就宣布我正式入职,工作是带位,下周末开始。又带我到厅里,走给我看怎么迎接客人,怎么分布均匀地把客人带到餐厅不同的区域,让所有的服务生都有活儿干,有小费挣。

一直等到开始干活儿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分配我带位,因为我对美国菜没有丝毫了解。去厨房看了看,更困惑了,连个调料我都不认识。大瓶子小罐子,花花绿绿,就算认识上面的字儿也不明白啥意思。

厨房里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厨师们带着高高的白帽子,在一排排锃亮的不锈钢台子上配菜。服务生们都是金发碧眼的姑娘们,在高声大气地聊着天儿。看见我进去,大家都停下来,齐刷刷扭头看着我,就像看一个外国人一样。

姑娘们对我都相当友好。每个人都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目光清澈沁人。不开口时都是美人儿。一开口说话,都操一口像法语一样难懂的南方英语,好在重复三遍之后我也能明白些许。但是,大部分姑娘都是单身母亲,各养孩子二三个。而且都抽烟。

她们将细细长长的烟含在烈焰红唇上,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细手,不时地从唇上夹过烟来,划个漂亮的弧形,把烟灰弹在左手端着的烟灰缸里。这烟灰缸有时候就是一张折起来的纸。烟头时明时暗地在红唇上闪烁, 白色的烟雾缭绕着袅袅升起,飘过容妆精致的美丽脸庞,再化散在金色的长发上。明火,红唇,白烟,金发交相辉映,烟在手唇之间移动如行云流水。我不禁看呆了。对国人烟枪们抽烟的不好印象瞬间改变,觉得抽烟也得看是谁在抽,姑娘们的一招一式都尽显优雅,毫不粗俗。

这么近距离的看一个异族人,对我和对她们而言,都是头一回。发现她们身上没有任何烟味,就是算术不太好,经常找我帮忙算算术。当我脱口说出十块钱的百分之二十是两块钱的时候,她们望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敬,说我是个数学天才。作为带位的,饭店按小时付我,但还是有姑娘会过来分给我小费。我总能透过那张美丽的脸,看到她身后幼小的孩子们,就婉拒了。

前来就餐的食客们,除了入住酒店的客人,周末总有一桌本地人,集中坐在餐厅的一角。他们不用我带位,都知道走向。但是有一个叫罗伯特的工程师总过来和我说话。他是个地道的本地人,一辈子只有服役海军的两三年离开过,所以他的南方腔特别难懂。我几乎听不懂,只好礼貌地看着他努力点头。我事实上就是羞于承认当年听力考满分的我,竟然听不懂真人说话。但是,我的点头无意间给了他一个错觉,让他觉得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知音,同意他所说的任何事情。

我在这个餐馆工只干了四个周末。罗伯特在这八天内忙着和我套近乎,而且越说越认真,最后他和我确定时间要带我去见亲戚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那些点过的头都是有代价滴。后来生活中认识了不少印度人,发现他们的习惯动作是摇头,而不是像我一样的瞎点头。就悔不当初学学印度人,只摇头不点头就好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订的实验材料到了。该没日没夜地加班干活儿了,加上无颜以对罗伯特,我便辞了工,回到我之前笃定的生活轨道上去了。

那时候刚到美国几个月,正雄心壮志,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着弄个诺贝尔奖,再顺便解放一下全人类啥啥的,就决定心无旁骛地回实验室干活儿,为伟大的病毒研究事业奉献青春去了。

三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曾经的峥嵘岁月,我这应该也属于干过餐馆工,一方面填补了简历上的空白,一方面也算人生圆满了。苏轼写过,“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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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参花 回复 木秀于林

    哇,这些都是eye opening experience 对我来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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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美国到底咋样,土共国到底咋样,其实从历年来有那么多移民、偷渡到美国的人,就猜猜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谢博主,使我们知道,实际比我们原来猜想的还要好太多。只是恐怕好事长不了,以后第三世界国家的移民难民蜂拥而至,终归会僧多粥少,人满为患了。据说现在中国留学生就有几十万在美国,何去何从,令人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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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顶博主!让我们看到了“全世界人民最凶恶的敌人”是怎么丧失了它的“残暴本性”,居然搞起了什么“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我劝国人下辈子如果不能弄个毛少将当当,就甭到土共国投胎了,离老逼养的越远越好。土共老搞什么忆苦思甜、新旧对比…… 烦哪,不胜其烦!还在“样板戏”里吹:“生老病死有保障 ……” ——说的是党棍吧,不但有保障,还花了纳税人多少钱?(《中共高官退休年花逾675亿》) 农民工的收入待遇保障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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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不是我, 当我去教会时, 有人说: 不可以这样, 丢人. 后来他人告诉我, 此人就吃过救济. 在加拿大吃救济很普遍, 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 就吃救济直到找到专业工作.新移民应该找政府吃救济, 比教会寻求帮助要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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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吃救济是你的权力, 政府有责任帮助新移民起步. 许多中国人很虚伪, 吃了救济, 还告诉别人, 吃救济是丢人的事情.

    公民, 移民应该走正道, 有困难找政府, 在政府帮助下, 以后过上正常的生活, 可惜有些同胞不知道, 最后卖淫贩毒, 毁了自己一生.


    答:丢人也是你说的吧?美国法律没有这一条儿。你的感觉只是你的感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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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这是当时相关评论及我的回答:

    ?很鄙视那些不努力工作整天想着领社会救济的人。别人一年到头艰苦奋斗,工资的百分之三四十都交了税了,纳税人的钱很大一部分要拿来养这些懒人。您占了便宜在家里偷偷乐就行了,就别拿出来炫躍啦,不光彩。


    答:我在歌颂美国的社会制度。中国是万恶的“中国特色”制度。明白啦?再说,我沾什么便宜啦?那是我应得的,美国法院裁决。你有意见可以保留。不过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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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出了“审判庭,翻译直安慰我们,放心,据他多年的经验,类似的“官司”民胜官的居多,美国的政府部门经常出些不着边际的错误。并带我们到一个窗口,领了两张双程的地铁车票!事情到此,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算啦,就算什么补助都不给了,我也心甘情愿!美国政府的“为人民服务”的伟大精神,深深的感动了我。

    没想到,过了不久,也就是两个星期左右(政府部门一个流程的工作周期,一般是两周),我收到了“判决书”,政府补助照旧、不变。并对由此引起的不便表示道歉。

    胜利啦,胜利啦,人民胜利啦!江在欢呼、海在歌唱,花儿露出笑脸,山岗也显得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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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管它呢!事以至此,要死要活全是他,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之后,全体起立,厅长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并让我和太太当面表示,自己之后的话,全部真实,绝无谎言。相当于“宣誓”!

    再之后就是双方陈述自己的理由,我的当然由翻译代劳,政府方面的官员始终坚持他们没有错误,根据什么某某条、某某款……云云。我们的律师,听过翻译的解释,也说了一些话,我就全听不懂了!最后,厅长(一位非常非常慈善的老人,看着活像外国观音菩萨)微笑着宣布:此次听证会结束,让我们回去等通知,裁决结果会以信件的方式寄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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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等了不久,出来一个翻译,一看就是个标准的中国南方人,非常热情,自我介绍:“我是你们本次听证会的翻译,名叫某某某,有什么问题、理由尽管和我说,don't worry!别担心,请进!”之后把我们带进“审判庭”,一个不大的房间,有4、5十平米。中间一个长条的会议桌儿,会议桌窄的一端有个高高的平台,“法官”高高的坐在上面,旁边有个不知道什么人,女的,应该是什么“书记官”之类的。长桌比较长的两面,面对面,一边是太太、我和翻译,另一边据翻译介绍是“政府社会福利审查部门的官员”。完全是“打官司”的架势!不仅如此,等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位身材高大魁梧、一看就像个退伍军人的中年人,谁呀?我们的律师!免费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美国人是不是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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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秀于林

    这次是在纽约什么比较大型的市政机构,看外表就像个法院!高楼大厦,那个气势堪比“人大会堂”。进门,凭“听证会”通知,准时到达“候审”大厅,完全跟法院一样,吓得我太太不敢说话,拉着我的后衣襟小声嘟囔:“咱别去了,回家吧,跟人家讲什么理呀?你有什么理呀?………”女人终究是女人,没出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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