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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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打领带的副教授和两个穿牛仔裤的姑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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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打领带的副教授和两个穿牛仔裤的姑娘

(短篇小说)

万沐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学校为中文系研究生上课安排的是一个专用的小教室,就在系办公室的楼上,上完课后门就锁上了。小教室的设施比较好,并为老师在讲台上专门放了一把椅子,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专门的暖水瓶,这是其他为本科生讲课的老师所没有的待遇。

在一个春日的上午,余副教授为研究生讲《明代神魔小说研究》的专题,他依然是西装革履,后背头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配着一条紫红色的领带显得十分醒目。当讲《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却转移话题,放开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和际遇,他感慨地说,自己虽然出身于上海的资本家,但在文革中却敢于反抗强权,保持了蔑视造反派新贵的风骨。一会,又讲到了清代诗人赵翼的诗,当说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时候,余副教授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端起用罐头瓶做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水,显得非常志得意满。他环视了讲台下一圈,对着几个研究生,还有系上两个旁听的助教说,上次去南京见到了唐云璋教授,唐教授说,他的两篇文章,完全抵挡得住杨老师的两本书。

这几个研究生自然知道唐云璋是全国著名学者,但也约略知道他和杨教授关系不睦。余副教授这样讲,等于是通过唐教授挑战杨教授,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难以面对的话题。但余副教授说完以后,似乎仍然兴致未尽,他期盼的目光从讲桌下每个人的脸上挨个扫过。

余副教授发现陈怡,也就是那个高个的女研究生低下了头。陈怡的妈妈和杨教授的太太有交往,杨教授同时也很喜欢她。似乎不愿明显偏向自己,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圆珠笔,显得很局促、很不好意思。

再看看叶雨,就是那个矮个的女研究生,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敏感,不好表态,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低下头偷偷地看其他人。

王辛坐在第二排,余副教授的眼睛此刻对他一下变得热切而温暖,紧紧地盯着他,这是王辛上学快一年来从来没有感觉到的。王辛突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余副教授在拉自己下水,看到前面两位师妹已经在装聋作哑,于是就轻轻笑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这声笑既没有任何倾向色彩,也算是对余副教授的一个回应,给了他一个面子。但王辛发现,余老师在他轻笑了一声之后,脸色却变得有些愠怒,并恨恨地咬了一下牙齿。

紧接着,余副教授似乎在盯着坐在第三排的两位助教的反应,但王辛发现,余副教授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


中文系研究生的第一个暑假很快就要到了,但却有一个更好的学习机会到来。全国明清小说研究会在庐山有一个研讨班,系里拿出了一千块钱的经费,让导师组去一个老师带研究生去游学。杨教授表态自己身体不适,不去参加。于是系里就说让雷教授或者余副教授带三个研究生去庐山参观学习,系里其所以将雷教授放在余副教授的前面,可能是因为这次会议的主要负责人是俞平伯教授的两位弟子,他们和雷教授关系密切,如果雷教授带学生去,方便让他们结识更多明清文学方面的专家,更利于以后的成长。不过,由于余副教授是研究生的班主任,所以系里还是客气地提到了他。

但是,余副教授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既能出头露面,又能游山玩水的大好机会。于是,有天傍晚的时候,有人看见他提了一瓶泸州老窖到了杨教授的家里。第二天,系主任周向泽就接到了杨教授的电话,说他本来这次要和太太一起去参加庐山的会议,但是鉴于研究生培养的全面考虑,他建议系里让余震副教授带几个同学去。

余副教授在拿到了去庐山的门票后,当然是非常高兴,不过第二天下午在系资料室里却对雷教授和几个老师却说:“没办法啊,系里非让我去不行!”雷教授听后笑了笑,继续低头看报纸了。


晚上吃过饭后,余副教授放下碗,太太还在跟他说交水电费的事情,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就穿着拖鞋,散步去了两位女研究生住的大楼。在一楼传达室,他通过守门阿姨将四楼的两位女研究生叫了下来。陈怡刚刚洗完澡,才回到宿舍,两只脸蛋红扑扑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叶雨则穿着一个超短裙,两条白嫩的腿再配上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显得十分性感。

余副教授一看,身体不由得有一种潮热的感觉。他问她们吃过饭没有,愿不愿意去散一会步?两位女研究生立即满口答应了,之后就跟着他慢悠悠地往后校门的湖边走去。后校门一带是一个小公园,有山有水,花草树木茂盛,这里是校园里的休闲区。

被两位女弟子一左一右地夹着,鼻子里飘来少女身上令人眩晕的香气,看着满眼的夹竹桃,铺天盖地的芭蕉叶子,还有花草丛中谈情说爱的男女学生,余副教授渐渐觉得有些心猿意马了。

沉默着走了一阵,余副教授才对两位女弟子说:“我们七月十五日就要去庐山开会了,但王辛好像一直就离不开他那身灰扑扑的短袖和长裤,还有那双破塑料凉鞋!”

叶雨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余老师讲这是什么意思,就解释说:“王辛经济紧张得很,虽然说是带薪上学,其实每个月也就是比我们的助学金只多出十块钱,他每个月要固定给家里寄三十块钱回去,好像上学后,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增添过,穿的全是旧的。”

陈怡笑了一下,她知道余老师的意思,余老师对王辛根本就看不上眼,是不想让他跟着去庐山,给大家丢人显眼。于是就说:“其实系里给每人的两百块钱,如果给王辛补贴家用,肯定还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那他咋去开会喃?”叶雨怀疑地问。

是,现在马上正是农忙季节,他回家去收庄稼,打碾,老好的,比去开会要实际得多------嗯,嗯”余副教授停了一下,突然换了一副口气说:“我们上海人不懂这些,但根据报上的消息,现在应该是豫北农忙的季节了!”

陈怡这时候已经完全听懂余老师的意思了,就说:“我明天给他说一下,我们把钱领到后,就给他二百块钱,让他回家去,但对外就说大家一起去庐山。”又转过头,对走在余副教授右边的叶雨说:“叶雨,这个事我们几个人知道就行了!”

叶雨这时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余副教授拍了一下陈怡袒露的后背,轻轻地笑了一下。他知道陈怡的父亲是西川市一个公安分局的局长,陈怡对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仿佛很能拎得清,而且能够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上完课后,陈怡问王辛说:“师兄,你现在到哪里去?”王辛一惊,因为陈怡对自己一向是直呼名字的,尽管自己比她大三四岁,但叫“师兄”还是头一回。就红着脸说:“我要去图书馆看一会书。”

好,那一起去吧,我也去。”陈怡似乎很高兴地说。

在路上陈怡突然问:“你家里该收麦子了吧?”

是啊!我很着急。”王辛忧心忡忡地说。

那你从庐山开完会再回家,就根本赶不上了?”陈怡看了他一眼,显得很关心地说。

是啊!只有花个二十块钱,请村里人收麦子了!”

师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替你保密,让余老师从系里拿钱以后,把你的那一份二百块给你,你早点回家去忙。这事咱们谁也别对人说,不然系里发现把科研经费花在私人身上可是了不得的事!你看这样好不好?”在路边一棵大柳树底下,陈怡压低声音,把头贴得更近了,旁边的走路人好像也觉得有些怪异,不知道这两个人说什么秘密话。

王辛也感到陈怡的脸快要贴到自己的下巴了。他不留神往下一看,猛然发现她领口里两堆白色的诱惑,已经半年没有碰过女人的王辛,感到心砰砰跳了起来。

王辛虽然嘴上似乎舍不得花钱请人替自己收麦子,其实,他更想去庐山参加会议学习。就在昨天,他已经给孩他娘写了信,说自己要去江西的庐山开会,让她在村里请个人帮忙先收割,他回家后再打碾。并特别强调说,庐山是蒋介石和毛泽东这些大人物夏天避暑的地方,显得有些小得意。但现在听陈怡这么一讲,他明显觉得应该是余老师他们几个并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因为入学这一年来,他处处感到了余老师对两位女同学的喜爱和偏袒,以及对自己的冷淡和孤立。陈怡今天这种奇怪的亲热,不就是在劝自己回避一下吗?

王辛愣了一下,想,这样也好,以后去庐山的日子还多着呢。他们既然不喜欢自己一起去,免得走在一起,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把钱一拿,早早回家,和孩他娘亲亲热热去收麦子呢! 而且来日方长,毕业后有机会,带上全家一起去更好。

想到这里,王辛马上换上一副感谢的表情说:“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层呢?谢谢你替俺想到了。”

然后,两个人就说说笑笑地向图书馆走去。


第二学期开学,在地里劳作了一个暑假的王辛,变得又黑又瘦。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带着自家地里产的一箱桃子回到学校,他将桃子分成了很多份,准备送给老师和同学做礼物。

开学第一天,就是余副教授的《清末谴责小说研究》课,他带了三盒桃子到教室,准备给余老师和两位女同学一人一份。并且想好了说辞,就说是孩他妈摘的桃子,让他带给余老师和两位师妹尝尝自家地里的水果,并要给他们特别说明,这是没有喷过农药的。

当王辛兴冲冲地背着书包,提着一个装桃子的塑料袋走进教室时,发现余老师正和两个女同学聊天,一看见他进来,他们却突然都不说话了。王辛向他们打招呼,结果发现余老师黑着脸不搭理,两位女同学的目光也躲躲闪闪。

王辛感到很意外,但还是硬着头皮从袋子里拿出桃子,给他们一人一份。余老师看了他放在讲桌上的桃子一眼,还是黑着脸不开腔。而两位女同学则仍然目光躲闪,脸色很尴尬地说了声“谢谢”。看到这种情景,王辛一头雾水,先前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也不知怎么去说了。

停了一会,余副教授宣布上课,说本学期他带同学们研究清末的谴责小说。接着就开始大谈清末官场腐败,士林堕落,说着说着又讲到了当代知识分子告密成风,并说到了黄苗子如何监控身边的知识分子,卖友求荣,等等,王辛听着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接着,余副教授话锋一转,说:“王辛同学,我什么时候讲过,唐云璋教授说我的两篇文章,就胜过杨教授的两本书?你竟然敢挑拨我和杨老师的关系,你有没有掂量一下你的分量?”

余副教授黑着脸,恶狠狠地盯着王辛,眼睛里闪着一道寒光。

王辛实在是莫名其妙,已经压抑了很久的他突然感到怒不可遏,就站起来说“讲唐云璋教授说你的两篇文章,胜过杨教授的两本书,是你上一学期在课堂上说的。现场不仅有我们三个研究生,还有系上的两个助教,天知地知,你知,她们也知,”他用手指着两位女同学,然后再指着自己说:“我更是知道,我当时还冷笑了一声”

突然,王辛用手指着余副教授说:“至于谁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关我毬事!”他用手砸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坐在了身后的一张桌子上。

余副教授平时对这个豫北乡下来的庄稼汉研究生总是一脸看不起,多次对他进行语言欺凌,王辛一直都没有反应。今天他一反常态如此暴怒,这是余副教授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的,好像一下子也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应付了。他站在讲台上脸色青一阵、黄一阵,两个女同学也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只好自找台阶地说:“上课时间不要讲其它问题了,有什么问题下来再讲。”

但是,余副教授好像心慌意乱,根本就没办法再讲下去,只好又说:“休息一下。”接着便点了一支烟,在讲台后面的椅子上坐着开始抽起了闷烟,但明显烟却抖动得厉害。

王辛也从兜里拿出黄金叶烟,点了一支开始吞云吐雾,他感到浑身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王辛尽管一直有抽烟的习惯,但读研究生后,出于礼貌却从未在老师跟前抽过,也更不会在教室里抽。今天,他是豁出去了,他已经受了一年的气,他要看看这位眼睛向上、势利好色的副教授能把自己怎么样?

这是一个只能容纳不到十个人的小教室,两个人吞云吐雾,在一边低头不语的两位女研究生也禁不住咳嗽了起来,陈怡站起身,打开了因为下雨才关上的窗户。

外面的雨已经变得小下来了,屋子里依然阴云滚滚,陈怡对着大家勉强地笑了一下,显然想替余副教授打一下圆场,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她,此刻却有些找不到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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