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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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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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睡不着, 做一些奇怪而短暂的梦, 好象父亲去世了,醒来, 辗转反侧, 长夜难平。

 

父亲已经很老了,但能吃能睡, 还算健康,中国男人,80岁以上就算高寿了。我父亲是个非常普通的人,1930年出生于无锡南门外牌搂下苏团桥村。从小到大, 对沉默寡言的父亲, 我似乎也没什么记忆。

 

记得听母亲说过,父亲去投考华东军政大学,却因为得了一场大病, 剥夺了他的希望。肺结核,吐血,在50年代, 还是一种可怕的疾病。

 

父亲幼年丧父(我从没见过我爷爷) 家境极端贫困, 奶奶年轻时到上海来做佣人, 父亲和他的两个兄弟在他伯伯(我爷爷的妹妹)(父亲的兄弟姐妹,好像无锡人都叫伯伯,上海人叫父兄为伯,弟为叔,姊妹为娘娘家长大,日本人打进我们江南时, 父亲和乡下人一起逃难, 冬天里赤着脚。那一年, 我母亲也在兵荒马乱的江南无锡乡下出生。

 

父亲有一个妹妹,那时也送了人。母亲说50-60年代去找过几次, 没有找到。我念初中时才知道有一个娘娘,也不知她在不在人世。长大后想起父母童年的苦难,心中就不好受。

 

父亲11-12岁时被奶奶带到上海,他在上海念了几年书, 小学文化,还认得英文字。51年参军, 任连队文书, 57年夏天时以上士军衔复员。分配为粮油商店店员,经理, 领一份微薄的薪水,直到退休。

 

父亲58年结婚, 育有我们子女三人。记忆中父亲很少和我们说话,早出晚归, 除了工作, 就去锻炼他的身体。唯一一次带我和姐去西郊公园(上海动物园玩,骑着他的自行车。我坐在前面,姐姐坐在后面,那时在70年代初, 过了延安中路就荒凉了,父亲也骑不动, 下来推我们。我在前面脚麻木了,一只鞋掉了还不知道, 父亲发现后又推着我们回去找。中午买了盒饭,饭很硬, 上面的菜倒还好吃,有点肉丝, 这是我父亲带我在外面吃的唯一一次饭。 那天我们很晚回家。

 

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特别不好, 父亲很少言语, 要末就大发脾气。记得有一天他发脾气, 不知为什么原因,在吃晚饭时, 一挥手把我们的饭碗从桌上扫到地上。让如今人到蓦年的我,也 能够想象和理解,父亲在那个时代心情一定不好,生活的压力,男人失望的理想,在沉默中也没有发泄的地方。虽然那时社会上还是家里都是物资极其贫乏的时代,微小谨慎的父亲, 从来没有利用他小小的职权, 为家里捞过什么油水。好像仅仅只有过几次,父亲把卖完了玫瑰红腐乳的汁水拿回来 (那时 腐乳是一块两块零卖的, 从小钵头里取出来, 和各种酱菜一样,35分的买卖),母亲总是对父亲说千万不能贪污和贪小,公家的东西千万不能拿,但还是把这些红红的汁水,做了平时很难得的红烧肉给我们孩子吃。让我至今还认为,玫瑰腐乳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父亲不善言辞,与世无争,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到现在。虽然现在经济条件已经极大改善,他还是万分节俭,不舍得花一分钱,让我们无语。他一辈子没有什么成就,但我可以肯定地说, 他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不会取巧、钻营, 更不害人。父亲还算好学, 看报刊后剪下的片断,贴在本子上, 塞得破旧的家里到处都是,还不肯扔掉,不知是要将来看,还是要留给我们。父母们从那个艰辛年代走过来,勤劳朴实,为我们在人格上树立了榜样。

 

小时候在母亲的五斗柜里翻出父亲的军功奖章,总想知道那个时代的事情,可他从不说起。我只知道他在福建沿海服役,吃了快7年的番薯。 父亲, 你也是为这个共和国立过军功的人啊!虽然没有升官发财,我们儿女们一样地对你尊敬。

 

默然想起那些歌词: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酬沽酒 偶尔相对饮几盅。故乡啊故乡 我的故乡,何日能回你怀中。

 

父亲, 愿你一生平安, 以你的方式安度最后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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