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长冬，捂紧钱袋
此文是根据程晓农的一次政经电视节目专访谈话(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nA3YXhKLvM)整理而成，“经济长冬正在到来”是程晓农分析中国经济各种数据后得出的结论。那么这个经济长冬对海外华人有什么影响呢？第一个话题当然是“投资组合”。不仅是“不要再持中概股”，连舔共太肉麻的美国公司都应该远离，哪怕它名声响亮，如“黒石”、“高盛”之流。我就是基于这个考虑在今年早些时把正在上涨的“高盛”股票卖了，虽说钱不多，但那个成功感是不能用钱计算的。另外，国内的亲友们该怎么“捂紧钱袋”呢？当然是因人而异，不过最实际的、普遍适用的当属“趁便宜尽量买些猪肉冻起来”。
因工作量和时间的关系，此文字整理只能尽力抓住主干，难免挂一漏万，有想争论的朋友请先耐心去看完原视频节目再说。而且，“中国经济现状”这个题目太大，程晓农先生不可能面面俱到，抱着“领教”的态度来看，就能有所收获。
程晓农，美籍华人经济学家，1952年2月19日在上海市出生，初中未毕业就下乡，1978年考入人民大学，最高学历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硕士。
毕业之后，程晓农先后在中国人大会常委员会办公厅研究室和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工作，曾任体改所综合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1989年起他曾经先后到德国经济研究所及哥廷根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做访问学者。1989年前，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和中共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被民间俗称为“赵紫阳的智囊团”。
主持人：前些时，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回答记者采访关于台海军事紧张气氛问题时说，他看不到台海在短时间内有军事武装冲突的可能。然后普京话题一转，说中国经济现在这么强大，平价购买力甚至远超美国成为世界第一。中国要实现统一目标根本不用动武，只需发展经济就足够了。这个观点在台湾以致国际上引起广泛讨论，请问程老师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中国的经济现状真的是像普京所说的那样乐观吗？
程晓农：中国的经济现状，如果普京能懂，那全世界的人就没人不懂了。实际上连华尔街都没搞懂，更不用说普京了。所以我说普京讲这话他不够资格。
最近中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恒大濒临破产；一个是大规模断电。都引起了国际经济圈的关注。如果说这是中国经济的两个深水炸弹，稍显夸张，但它们确实对中国的经济有着巨大冲击。这两件事都是在9月前后发生的，对中国第三季度的经济数据影响相对不是那么大，但是对今后中国经济影响很大。这些天，《华尔街日报》一直在紧跟这两个事件的动态，想要把握中国经济的脉搏。实际上，中共也很担心国际经济圈可能会对中国经济的未来失去信心，所以他们在政策层面和对外宣传层面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释放信号，试图化解国际经济圈的担心。
恒大事件牵涉到中国经济的主要支柱——房地产业的前景；断电事件牵涉到能源安全问题。这两件事对中国经济产生什么影响呢，10月18号中国国家统计局发布了今年第三季度的经济数据，试图给外界一个乐观的印象，《华尔街日报》马上就跟进发布了相关的分析，《华尔街日报》认为中国的GDP等等经济数据走弱，中国统计局在试图淡化涨价、能源短缺和房地产业危机对它们的影响。《华尔街日报》的分析是从现在经济的一个时间点切入，做一个单一时间点上断面的分析，忽视了经济是沿着时间轴不断演变的动态过程，这里我就不作太多介绍。经济的现状既反映出它过去的问题，同时也预示着未来。这里我想用不同的方式来分析，可能得出的结论就不一样了。
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各种经济数据，和所有国家的经济数据一样，可以分成三类：就是先行指标、同步指标和滞后指标。先行指标是在经济活动发生显著变化之前率先表现出明显变动的指标，比如投资品的价格指数、消费品的原料价格指数、房屋建造的批准数量、还有机器设备的订单等等，对这些数字的理解，我们可以对未来经济做出一些判断。在宏观经济中的预告效应，先行指标通常能提前半年以上。同步指标反映的是当下经济活动的状态，比如商品的销售、失业率、GDP等等。滞后指标反映的是滞后于当下经济状况的一些经济层面，比如银行未收回的贷款数、居民储蓄数、固定资产投资、商业贷款等等。
当然，谈到中共的统计数据，第一个大问题就是它的真实性与可靠性。中共的统计数据是具有对外对内宣传功能的，所以它通常会夸大正面的经济征兆，缩小负面的经济征兆。分析中共的经济数据，首先要明白的是它的经济增长率是“名义增长率”还是“实际增长率”，“名义增长率”是把用于比较的两年按当年的价格数字直接对比，“实际增长率”是要用价格指数修正过、排除价格变动影响的增长率。中共自己都承认过，它的统计数据数据里，除了GDP和工业增加值是“实际增长率”，其它基本都是“名义增长率”。在这个“名义增长率”之下，就产生了很多虚假增长。另外，有些统计数字是被中共严格控制的，比如失业率，它严重失真，
下面我先介绍一下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的一些同步指标。
第一个是商品销售，中国的城镇消费品销售额，今年1～9月平均是16%，但9月份只有4.2%（见下图）。
第二个是失业率，虽然它基本不可信，但是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采购经理指数”中包含有“从业人员指数”信息（“采购经理指数”，PMI，是一种国际通用的景气调查分析方法），我们可以从这里探索真实的失业真相。
中国是在制造业各个门类当中抽样调查3000家企业，在非制造业当中抽样调查4200家企业，这个抽样调查的样本相当大，所以它在统计学上的代表性比较强。“采购经理指数”通常是以50为分界线，高于50表示经济活动热络，低于50表示经济活动低迷，所以这个50被称为“经济荣枯线” （见下图）。
我从制造业的“采购经理指数”中 “从业人员指数”看到，去年9月是49.6，今年9月继续下降到49，这说明中国的制造业从去年以来就处于不满员状态，而且一直在裁员。非制造业则情况更差，“从业人员指数” 去年9月是49.1，今年9月继续下降到47.8，它说明了非制造业的裁员现象很明显（见下图）。
第三个是GDP，第三季度只增长4.9%，这个数字是除了疫情高峰时段以外，11年来最差的经济表现。
可能很多人会讲，这个GDP增长数字看上去还是不错的。下面我来讲一下，预示中国经济未来动向的“先行指标”，主要讲6个方面。
第一个是工业原材料、零部件购买价格指数，今年9月同比上涨14.3%，同时工业产品出厂价格只上涨10.7%（见下图），也就是说，工业企业不得不消化这个涨价幅度的差别。这么一来，大概就会有一大批本来就利润微薄的中小企业会因为亏损而减产、关门或者破产。
第二个是1～9月份消费品价格指数只有0.6%，9月更是只有0.2%，它说明市场需求疲软。如上面所说，消费品制造企业同时要面对原材料和产品价格上涨的幅度差和市场需求疲软，想要向消费者转嫁价格危机也难，这个先兆也预示着消费品制造企业未来亏损的困境。
第三个是8月份开始，新订单的指数连续两个月降到“经济荣枯线”以下，表明制造业的订单减少，生产将不得不收缩；同时，制造业的采购指数也掉到“经济荣枯线”以下，证实了制造业的生产收缩。
第四个是房地产业的新开工面积，如下图所示，所有用途的房地产新开工面积都在全面下降。这是今后固定资产投资会明显下降的先兆。
第五个是房地产企业的现有资金来源，如下图所示，投资的全面下降导致了房地产企业购置土地的面积下降。
第六个是主要用作饲料的玉米价格1～9月份上涨31.2%。正如以前我讲解过“猪粮周期”，此刻正是中国的农户发现猪粮价比偏低了，养猪没钱赚，大量宰杀生猪的时候，所以肉价下降幅度很大。1～9月份猪肉价格下降31.4%，听起来好像是好消息，暂时拉低了消费品价格上涨总水平，但是它预示着一个坏消息：1年之内会发生因为养猪没钱赚、生猪存栏量急剧减少造成的生猪严重短缺，然后是肉价暴涨，由此带动食品价格指数急升，因而进一步地压制工业消费品的购买力。
以上六个方面的“先行指标”都指向同一个经济动向：中国经济正在走向萎缩，半年后的滑坡在即。过去20年中国经济呈现一派繁荣，以至于整个国际社会都以为中国将成为21世纪全球经济的火车头，那时如果有人说“中国经济将要告别繁荣”一概被人看作是“唱衰”、“抹黑”。我以前在这个节目中也谈到过为什么中国经济的繁荣要走到头了，简单说那就是拉动中国20年经济繁荣的出口景气和土木工程景气都是一次性的机会，不可再。
现在，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不在少数的国际社会仍然抱着对中共经济管控能力的幻想，希望中国经济的滑坡不要发生，或者即使发生也只是短期的、可以暂时忍受的，这样他们就不必经历痛苦而艰难的改变（生活方式或者产业布局）过程。但是中国经济滑坡的各方面征兆已经十分明显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用中国官方的统计数据来从另一个角度把中国经济长期滑坡的趋势加以剖析，供大家参考。
实际上，中国经济遇到的根本性麻烦有三个，而不是仅仅恒大经营不善和突发断电两个偶然孤立事件。所谓“根本性麻烦”关系到中国的三大经济支柱：制造业、房地产业和消费力，详见下图。所以，指望中国经济再度繁荣，恐怕是盼不到那一天了。
主持人：非常感谢程老师对我们的观众提供的各个方面的分析。我也很同意程老师关于恒大事件的观点：恒大只是房地产业一个最大的指标，不可能只有恒大面临着破产危机。这部分能否请教程老师：恒大事件的延烧，会有哪些公司被恒大拖下水？
程晓农：我想恒大事件会把很多公司拖下水，不光是中国公司，现在连美国公司都被拖下水了。我下面介绍一下。
恒大集团是中国房地产业中的老大，它陷入财务危机濒临破产，不但在中国大陆引起恐慌，它在香港的股价也是暴跌到基本归零，还连累其它内地房地产股惨遭“血洗”，而且还冲击了纽约股市。在纽约金融市场上，不光是中国概念股和中国债券基金受到恒大风暴冲击，连美国公司都受牵连下跌，其中有两家大公司格外引人注目（分别收跌3.5%和3%）:一家叫做Caterpillar，是一家在中国大量制造和销售工程机械的公司；另一家就是知名的“高盛”Goldman Sachs，它非常热衷于经销和投资中国的房地产公司债券，它所持的中国的房地产公司债券有很多到期连利息都付不出来。据路透社报道，英国的汇丰银行HSBC和渣打银行Standard Chartered Bank也受到恒大风暴冲击，这两家银行长期以来都是经营远东生意的，它们最近几十年很大一部分利润来自于中国大陆和香港，摩根大通JP Morgan做了一些分析发现，汇丰银行一共参与了39笔尚未偿还的中国开发商银行贷款的承销，渣打银行参与了18笔。摩根大通然后结论说：这不是一个特殊事件，而是一个全行业的问题，可能导致重大溢出性损害，估计今年中国房地产业的对外违约率为23%。标普Standard & Poor’s的全球评级公司主管甚至说，不光如此，连保险公司在中国的投资组合都可能受到影响。
现在中国房地产业的最大麻烦是，恒大对外违约尚未发生、尚可挣扎，花样年倒是抢先有一笔2.06亿美元的本金到期违约了。这样一来，按照行规，花样年的所有外债全部自动到期，自动进入追债程序。花样年陷入债务泥沼不能自拔、倒闭关门事小，把中国房地产业乃至整个中国经济拖下水事情就大了。
《华尔街日报》和《路透社》在10月份先后报导，中国房地产业在美国发行的几十个债券正在遭到抛售，价格大跌。当年中国的经济繁荣一直让西方金融界头脑发热，到今天中国的房地产泡沫破灭，等于是往那些幻想着未来中国经济会继续繁荣的西方投行的头上浇冰水。现在国际经济圈在关注中国房地产危机的同时，也开始重新认识和评估中国经济的前景，日本、荷兰、英国等金融研究机构已经不约而同地把中国第四季度的经济预期下调了一点几个百分点。这种重新认识和评估，会让全球的投资者未来对中国的投资变得越来越谨慎，甚至可能撤出部分投资。高盛的经济学家警告说，房地产业的衰退，会在2022年对中国经济造成四个百分点的打击，也就是说假如2022年对中国经济的预期是6%的增长，那么房地产业的衰退就会把这个数字拉底为2%。
以上讲到的国际经济评估动向，势必让中共进一步受到经济方面的国际压力。恒大、花样年的危机昭示着，中国吹了二十几年的房地产泡沫，从此进入了破灭的开端。作为中国经济的最主要支柱房地产业一旦泡沫破灭，就可能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这会影响到中美关系的经济根基，因为游说美国政府不要经济制裁中国的，主要就是那些在中国投资的、开公司的、以及从中国进口商品的，如果中国经济不断滑坡让这些人赚不到钱，必然会使他们的立场发生变化。
所以说，中国房地产业的危机不单是恒大、花样年这一、两家公司的问题。前面已经介绍了它们给全球经济带来的负面后果。恒大、花样年是中国房地产业的缩影，作为中国经济的最主要支柱的房地产业的困境也就是中国经济的缩影。恒大、花样年的危机不但冲击了全球金融圈，它也冲击了中南海的经济蓝图，所以我觉得可以这么讲：中国经济的“多事之秋”开始了（刚好恒大危机、大停电都发生在这个秋天），而跟在这个“多事之秋”后面的，可能就是漫长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