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梅达:又一个庚子的东方之珠:你的眼泪,他们不配!(征文)
每当我看到KTV里那些前一分钟还在高谈阔论着“香港人就是欠收拾!”、后一分钟就能抱着话筒深情演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芸芸民众,那些我为东方之珠感到过的悲伤就会一起涌上心头。
——题记
无论你对香港问题持何种态度,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坐下来,看一看、感受一下身边的民众。
然后做一个假设——“如果我是一个香港人。”
好吗?
一、关于“人味儿”的疑惑
人么——身上应该多少都是要有点儿“人味儿”的。
体现“人味儿”的方式有很多,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有一种“人味儿”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东西让你十分喜爱、或者曾经深深地影响了你,你对创造出这个东西的地方、以及人们,应当是会生出一些感情和好感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我十几岁开始就成为阿根廷的死忠球迷,蓝白色的球衣一直是我生命中一道不可或缺的烙印,于是乎对于那方土地和那个国家也不觉之中生出一些好感和情分——比如我虽然对读书、网球和篮球压根没兴趣,但是每当我听到博尔赫斯、萨巴蒂尼、吉诺比利们的名字,多少还会有些激动与关注。
再比如,我从小沿着“迈克尔杰克逊(流行)——警察乐队(摇滚)——邦乔维(金属)”的轨迹迷恋了很多年的西方流行音乐与摇滚乐,所以对于出现过太多被我衷爱乐队的美国和英伦三岛、我早早就涌现出一种好感与兴趣。
再比如,当我和很多人从小被来自四川和重庆的小吃、川菜、火锅俘获了味觉、肠胃和心灵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对曾经遥远的川渝巴蜀和天府之国心生膜拜,长大以后也会天然地对那里的人们、甚至方言腔调产生一种特殊的关注与亲和。
而类似的例子中,最普遍、但是也最容易被人们所忽略的,其实就是人们对故乡的依恋——正是故土那些伴随着我们的生命一起成长的各种文化元素,让我们对于故乡的风土人情、美美食风物,都产生了镌刻于心头、融化于血液的眷恋。
因此,我觉得对自己衷爱的东西背后那一方水土和一方众生拥有一点儿“情分”,是一种人人该有的“人味儿”。
所以,当很多年前,香港问题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乃至最终慢慢蔓延一种“敌对”气息时,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对于我周围很多的大陆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纠结的割裂、非常艰难的取舍。
很简单,因为象我这种生于“70年代”的人群,包括往上往下几岁的很多“60后”和“80后”,虽然生在大陆,但是香港的文化对于整个这一大批人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论文学小说,即使只拿最流行的武侠题材来说吧——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等等这些名字,意味着的绝不仅仅是一本本几乎是“全民读物”的武侠小说,还是一部部伴随我们整个少年时代的武侠电视连续剧。
论流行歌曲,整个香港如过江之鲫一般人才济济的歌星几乎就象是晴朗夜色中璀璨的群星,可以说就是如今已经步入中年的亿万国民的“青春时代”。
论电影电视,从警匪枪战、红颜恋情到兄弟恩怨、江湖情仇,有多少人正是伴随着那些香港影星的一句台词、一次泪水、一腔热血、一个镜头,就在录像厅里、电视机前、大银幕下,慢慢在心中刻画出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人生善恶,憧憬出大千寰宇、世道江湖?
所以,当社会上弥漫着一种“将要与香港为敌”的味道时,我想——这个麻烦大了!
因为,对我周围这些亿万民众来说,每个人从十几岁到成年阶段,在文化方面几乎都可以说是被香港的流行文化“奶大”的。
“香港”二字,应该会是多少大陆人从青年时代的精神符号与心灵圣殿?
“与香港为敌”?——对亿万民众来说,会是一种多么难以取舍的纠结?
至少——这也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吧?
然而,随后的年份里,让我无数次发现——我错了!
几乎伴着新世纪的开始,随着香港各个事件的不断出现和“割裂”的逐渐深化——我悲哀的发现,我身边所有这些被香港文化“奶大”的亿万民众,在决定站到“香港”的对立面时,我几乎看不到任何“挣扎”和“纠结”、甚至看不到任何“思考”。
在我身边,几乎看不到。
虽然我不爱读任何书籍(包括金庸那种简直普及如教科书一般的系列名著)、而且一直热衷于西方摇滚乐,导致与我身边的人群相比,我属于与“香港”感情最为“淡泊”的,但是——我却发现,周围所有人,谈起与香港“为敌”时,竟然全都没有任何犹豫和缠绵,远比我这个“离香港文化最远”的人、还要决绝和干脆。
而在更大范围的人群里,我也没有看到。
从早一点儿的论坛、BBS,到后来的QQ群聊、微信、微博、抖音……我也几乎看不到哪怕一个ID、一句评论,因为要与香港“为敌”而感到伤心与不忍的声音——如果有人曾经看到,那么我会感到庆幸。
看到所有这些只不过是芸芸众生、既不需要“政治站队”也不需要“官场做戏”的普通民众们,在呵斥起香港的时候,并不带有一丝犹豫和纠结,似乎那是一片和自己的人生从未有过任何关系的土地、似乎那是一群从未在自己生命中留下过印记的人们,我十分惊愕——
——难道这真是一群“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吗?
最初,我还会给他们一个“借口”和“台阶”——他们毕竟也是不明真相、被人挑唆,而已。
但是随后,我自己把这个“台阶”撤掉了——因为从头到尾,我看到了大批民众内心意愿与“上面”是那样的志同道合、甚至相见恨晚。
当我就在那些街边的地摊儿上、无事闲聊的饭桌上、KTV的酒杯前、地铁里上下班路上的热议声中、微信QQ的日常群聊里,看着那些“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们展示着自己在“声讨”香港时干脆利落、毫无纠结的画面时,我常常陷入深深的思考——
我身边,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民众?
二、KTV里的答案
曾经的那些年,每当“香港问题”被拿出来热议的时候,我总是对身边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记忆犹新——
KTV里的一个人,前一分钟还端着酒杯在和别人谈论香港问题的时候高谈阔论——“香港的事情很简单,说到底就是香港人欠收拾!”
然后转眼之间拿起话筒就可以投入而深情地模仿黄家驹高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这样的人和场景,我见过无数次——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我的朋友的朋友,有的是纯粹的陌生人。
稍有不同的只是——“香港人就是欠收拾!”和“原谅我这一生爱自由”这两句话语之间,有时候是隔着不到一分钟,有时候是隔着几十分钟,有时候是隔着一段从饭局到KTV的路程,有时候则是隔着今天和明天之间的几十个小时。
但是相同的都是——这两句话,都出自那众多的“同一个人”嘴里。
造成这个令人感到可笑的画面如此反复出现,我想——当然一方面是因为Beyond的《海阔天空》太过脍炙人口;另一方面,也当然是因为对香港问题持有统一看法的身边人太多。
每当想起无数次这样的“情节”和“主演”,我就会为香港感到一种悲哀——
因为曾经的“东方之珠”——就要被这样一群人居高临下地呵斥和指点。
然而,只需从“香港人就是欠收拾!”和“原谅我这一生爱自由”这两句台词能从同一张嘴里出现,就能看得出——这些人,不仅没有“人味儿”,连“智商”两个字都压根没有。
三、“如果我是香港人?”
每当在微信群聊里说起香港话题时,总有一个比较“常见”的议题——香港,今天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取代的?
于是,大家搬出上海、深圳、广东、海南等等“一片大好”的例子,来纷纷表示以下观点:
——“香港已经不是不可或缺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香港早已经没那么重要,不必客气。”
——“香港早已经可有可无、完全可以重手管制、大不了玉石俱焚。”
需要强调的是,同意上述观点只是(我所见的)大部分人、而并非所有人。
每当看到这样的话题讨论,我从不参与这样的话题讨论——但是我并不会走开,而是会默默地旁观。
我在安静地感受——感受一种悲凉。
悲凉之一,是为这个国家的“人味儿”——眼看着一群国民,对于自己国土的一部分、同胞的一群人,讨论其“存在意义”时,出发点居然不是感情、不是人心,而是经济实力、地位、重要性的攀比与排名?!
悲凉之二,是为这群国民的“智商”——如果非要降低人格、按照这个“没有人味儿”的出发点和思路去考量,按照“香港都已经可有可无”的标准去参照的话,所有参与讨论的这些国民,有几人现居的城市具有存在的意义?又有几人的家乡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然而这群国民的智商,居然还不足以想到这一层。
这似乎真的是一群全聚德后厨的鸭子,在探讨挂炉烤鸭和焖炉烤鸭、哪一种口感更好。
或者真的是一群拴在狗肉馆门口的狗,在门口狂吠着替狗肉馆店主看家护院?
渐渐地,我生出一种猜想——如果我是一个香港,看着这些群聊,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这曾经是一个让我有些感觉有些难度的猜想和问题,
但是,很快地——这些年微信群聊里的很多叫嚣、降低了我思考答案的难度——因为终于,很多群里开始出现诸如“杀掉一批香港人、他们就老实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了(只是极少数)。
是的,如果我是一个香港人,即使我在97临近的移民潮中坚定地选择留下,时至今日,看到此情此景,也不得不重新思考了。
四、你的眼泪,他们不配
上一个庚子,东方之珠还在为逃港的人们担忧、揪心、营救、送去食物饮水和救助。
这一个庚子,东方之珠已经在被亿万民众中太多太多的人树为敌人、鄙视呵斥了。
东方之珠——这些年,你的眼泪为谁而流,你的纠结因何而在?
我只想说,他们中的太多人不配,因为他们中的太多人早已面目全非——
没有智商。
没有记忆。
特别是——缺点儿“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