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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抗疫一线医护人员手记--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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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园:这篇文章是我的朋友海伦,一位在美国一线治疗新冠医护人员写的。呼吁大家现在还是要居家防疫。美国的医院已经达到了负荷的极限。疫苗已经在路上了,我们是在黎明前的黑暗。请大家坚持一下,“勤洗手,戴口罩,保持距离,不聚会”。大家一起健康的迎接光明。】


        作者:海伦

          记得7月初我写第一篇文章的时候,我们还在与新冠病毒搏斗的长长隧道里。那时,根本看不到疫情发展的尽头。而就在一周前,随着关于疫苗的捷报频传,辉瑞和莫德纳两个公司生产的疫苗有效性超过了90%,甚至接近95%,大家终于看到了战胜新冠病毒的光明。我们这些工作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渴望能在12月份可以使用新冠疫苗。而普通大众离完成疫苗的接种还有一段距离,估计要到明年的4月份。朋友们,我们正是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而且最黑暗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到来。美国昨日新增病例19万多例,按照当前的传染速度,很快就会出现日增20万例,甚至更高的情况。全美已有256671人死于新冠,25万多个生命啊!而且这个数字每天,每时,甚至每一分钟都在上升。据统计,现在每1分钟都会有1人死于新冠。诗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大家一定要坚持住,防疫不但不能放松,而且在这最后的几个月,也是最艰难的时刻,请大家一定要坚持。一年来大家过得都很不容易,而一线的医护人员则更难,面对迅速增加的病人,我们都在加班加点的工作,早已身心疲惫,我不只一次地见到我的同事躲在locker room里崩溃大哭。而且由于医护人员长时间暴露在病毒的环境中,我们现在感染的风险也增加了很多。 

        最近一个多月,医院里的COVID 病床一加再加,每天都是high census, 这似乎跟每天确诊的病例的数量成正比。加一张病床,或新建一个野战医院似乎都不难,最难的是如何找到有工作执照的大批医护人员,呼吸师,操作各种仪器的技师等等。威斯康辛州在state fair 修建的野战医院,目前最多只接收了20个左右的病人,主要原因是没有足够的工作人员。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医院里COVID病房的床位非常紧张,ICU里更是一床难求。以前,在不太紧张的6-7月份,病人情况稍有不稳定,就转入ICU 进行密切观察。现在由于ICU 没有床位,有的危重的病人都只有留在普通的新冠病房里进行密切观察。病人一般都是因为低氧和呼吸困难而收进病房的,绝大多数病人的COVID检测结果回来都是阳性的。我们跟COVID打交道8个多月了,也越来越有经验了。5-6月份时,Remdesivir(瑞德西韦)的供应量比较紧张时,只有ICU 的病人才能使用这种抗病毒的药品。现在我的COVID病人,几乎每个人都在使用remdesivir,加上康复者血浆和激素进行治疗。对于血氧饱和度降低的病人还要提供氧气的支持。个别的病人,我们不等核酸检测结果回来就开始治疗了,因为根据临床症状基本上就能判定是不是阳性 (特别是当病人出现嗅觉味觉丧失等)。我参与救治的病人年龄从21岁到95岁的不等。每个人的反应不同,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的症状都很轻微。我的一个病人只有29岁,得了新冠后,他的病情每况愈下,几天后就进入了ICU, 是我亲自把他转进ICU的。进入ICU以后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只希望他平安躲过那一劫。还有一个病人只有36岁,她的家人全部都感染了新冠,其中也包括她的父母,但是她是唯一一个需要住院治疗的人,尽管她很年轻。 

     我们的治疗方案并不是对所有的病人都有很好的效果,对于基础疾病比较多的病人,即使提供高通量的氧气的支持,即使使用了康复者血浆,remdesivir和激素,情况还是很严重。 

     上个周末我连续工作了三天,周六,周日和周一。一共接触了12个COVID阳性患者,其中有3个症状特别严重,而且那三个病人都有多种基础疾病。病人A是一位 63岁的男性,他当时用的是2升的氧气,血氧饱和度在89-92%之间徘徊,但是他的基础疾病特别多,除了糖尿病外,还有高血压,中风后遗症,心梗,肥胖及慢性肾病等等。所以他的情况很不稳定,一夜之间就变得非常严重,血压居高不下,呼吸困难,咳嗽,肺部明显的哮鸣声,大量出汗,无力。他在住院期间还一直在使用氧气,抗凝药物 heparin drip及抗血压的药物,看来这个病毒对心血管系统的影响是很大的。由于他的基础病比较多,所以他的治疗团队里有很多人,除了主治医生和护士外,还有心脏病专科医生,肾病专科医生,肺病专科医生,传染病科医生,物理治疗师,职业治疗师等。我们曾经跟她商量,想把他转到ICU,但是病人本人不同意。病人自己希望在普通病房里接受治疗,估计病人对进入ICU 有心理顾虑。在跟他的心脏病专科医生进行了沟通后,心脏病医生尊重病人的选择,暂时留在普通COVID病房,希望他的病情能稳定向好。 

       病人B是一位94岁的老人,他在他的Advance Directives (生前预嘱) 里事先指明了他的code status: DNR/DNI,就是一旦呼吸心脏停止的时候,不需要做心肺复苏把他抢救回来,一旦血氧饱和度过低时,拒绝插管上呼吸机。他的血氧饱和度不稳定,用5-6升高通量的氧气,也只能维持到88-91%,当他上床,下床时,还会出现降到更低的情况,但是过几分钟就恢复到88% 左右。 他也有基础疾病, 比如糖尿病和高血压。 

      病人C就特别严重了,他是一位81岁的老人,他的基础疾病是糖尿病,高血压,和癌症。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用的12升的氧气,Non-rebreather mask (非再呼吸型-高氧面罩), 但是血氧饱和度也只能维持到 86-87%,偶尔会到90-91%。当病人情况严重时,我就会花更多的时间在病人房间里,密切关注病人的情况变化。这个病人的肺部X光片显示受病毒感染非常严重,离进ICU只差一步。如果氧饱和度继续降低,可能就要插管,上呼吸机,所以他的家人也特别担心。现在由于疫情严重,医院里不允许病人家属探视,这样病人家属如果想了解病人的情况就只有给护士或主治医生打电话,而护士是了解病人所有信息的人。医生在病人房间里的时间只有3-5分钟,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而护士在病房里待的时间非常长,对病人的情况也非常熟悉,包括病人的饮食起居,喜怒哀乐,住院期间服用的所有药品,各种检测结果及治疗方案,有哪些专科医生参与救治等等都了如指掌。晚上他的女儿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我跟她简单地描述了病人的状况,然后我让她不要挂断电话,给我几分钟穿上防护服。进入病人房间后,我把我的工作电话放到她父亲的耳边,让她们进行直接的交流。病人当时是有意识地,可是嘴上罩着氧气罩很不方便,搞了半天,他对着电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因为那天晚上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他就要被转到ICU进行intubation 上呼吸机,这样病人就真的无法说话了,所以我当时想让他们电话里直接交流一下,把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病人什么都没有说,我不得不把电话拿过来放到我的耳边,继续跟她女儿汇报病人当时的情况,让她放心,病人当时的情况还算稳定,清醒,有意识。做完这些以后,我才意识到,我的这个善意的行为,可能增加了我感染病毒的风险。电话接触了病人,而我又立即放到了自己的耳边。一出病人房间,我就马上用酒精棉垫擦自己的耳朵和脸部,也给电话消了毒。当然,在工作时,我们是戴着N95口罩和面罩和一次性的头套,并且是用头套是时刻遮住耳朵的。那是发生在周一的晚上的事。可是从周二的早晨开始我就特别头疼,疼了一整天,浑身不舒服,觉得自己可能中招了。一天吃了3次Tylenol。周三早晨起床,头疼稍微好了一些,但是眼睛和嗓子又开始不舒服了,体温98.8 F,血氧饱和度98%,都正常。但我觉得有必要去检测一下,于是电话里预约好了,下午就去occupational health office做了新冠的检测。从疫情爆发以来,已经8个多月了,我还是第一次接受新冠的病毒检测。以前给病人取过好多次样品,但一直不知道真正的感觉。现在终于知道了,一个长长的棉签伸到鼻子的最深处那种感觉,直想往后躲,真的不舒服,幸好只有5秒钟。结果要周五才能知道。不过回到家,就已经感觉好很多了,看来,还是心理作用,希望我的结果是阴性。周四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收到一条消息让我登录mychart看结果。当时想,结果也出得太快了吧,不是说等到周五吗?不过,还是二话不说,赶紧登录查看,新冠结果是阴性“SARS-CoV-2 by PCR, not detected”。嘘,彻底放松了。

    话说在一线工作的8个多月,感觉自己就像惊弓之鸟一样,一有身体不适,就怀疑是不是中招了。的确,这场疫情给一线的医护人员们增加了太大的压力和焦虑。 

     这里补充一下,昨天上班时又见到病人A了,他再次成为了我的病人。一周不见,他的病情好了很多,脸上挂满了笑容,已经转危为安了,估计很快就会出院了。已经不需要吸氧,也不需要输抗凝药物了,气喘声和肺部的杂音也消失了,身体也强壮了很多,可以拄着拐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病人转危为安,一天一天的康复,我的心里也非常非常开心。我们的付出,也算有了回报。 

        最后,希望大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几个月里都平平安安,站好最后一班岗,坚持“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不聚集”。亲们,“没有一个黑夜不会过去,没有一个黎明不会到来”。只要健康在,生命在,亲人们都在,疫情过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过成“感恩节,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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