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第八章
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 作者:弘魁
农工商学兵 活着就得争 人比人该死 货比货该扔
劳心伤神闹哄哄 执迷不悟黄粱梦 机关算尽太聪明 原来却是一场空
第八章:他们就是杀鸡给猴儿看
何俊雄和母亲小红回到家,金婶儿坐在家里陪何大妈说话,见娘儿俩回来了,金婶儿就问了一句:“去哪儿了娘儿俩?”
小红看了一眼何大妈,不知该怎么说就没敢吭声。
何大妈长出一口气说:“咱们也不用瞒你金婶儿啦,多少年的老街坊谁不知道谁呀?我都跟你金婶儿说了,你们就直说吧,跑了一趟结果怎么样啊?”
小红这才敢说:“咳,甭提了,进去站了三个多钟头,累得我都快站不住了。结果只说了五分钟,就给我打发出来了。还说什么:别着急,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您的。连他妈家庭地址都没问,通知什么呀?还不是糊弄人?”
金婶儿说:“咳,就是这个样儿!你以为当官儿的能给你解决问题呀?别他妈瞎伯(音:掰)二大伯(音:掰)啦!不糊弄你糊弄谁呀?那年牟们老家村干部霸占土地还打人,我三舅和我老舅来了一帮人上访,结果进都没叫进去,就给塞进一个面包车又给拉回去了。好家伙了,你们胆敢去北京上访,叫他妈你们上访!村干部把我三舅老舅那帮人可打惨啦!把我老舅的腿都打折了!人家公开说了:这就是上访的下场!其实他们就是杀鸡给猴看,看看老百姓谁还敢去北京上访!你还别说,真管事!再也没有人敢来了。”
何大妈问:“难不成就让他们这些土皇帝无法无天?还有王法吗?”
金婶儿说:“你们呀是看不清形势,老百姓真是没地儿说理去!更何况你儿子还是个贪官!不管大小他终归是贪官吧?咳,要是按我说呀,你们就哪儿也别去了,听天由命吧!”
小红看看俊雄,俊雄看看奶奶,仨人都没言声。
金婶儿接着说:“人哪,得知足常乐。就说你们家吧,风光也确实风光啦,便宜也都占全啦。可是有什么用啊?你不是那个命!你们老何家祖坟没长那根蒿子秆儿!既然是老百姓,你就安分守己地过老百姓的日子!甭想那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谁不想好事儿呀?可是有用吗?没用!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吧。不是还揭得开锅吗?不是吃了上顿不愁下顿吗?不是坐在家里也没有人追着杀你吗?有这口气儿活着,有这碗饭吃着,得过且过吧。宝强既然回不来,自然有他回不来的道理!叫我说你们就是瞎着急!帮不上一点儿忙!没准儿还给他添乱哪!小红,我不是吓唬你,你当老婆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俊雄,你做儿子的也出力啦;这就行啦!这叫什么呢?这叫尽人力由天意!宝强该是什么命,他就是什么命,谁都救不了他!何大妈,我不怕我说话你不爱听,想听好听的,上戏园子听去,到了那儿说的唱的都好听!可是您得先买票!人家不会白给您唱!唉,拉倒吧,就坐在家里等着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小红真没想到金婶儿这个老太婆,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套长篇大论。她听完了连连点头说:“您说的倒是很精辟!不是我还不死心吗?”
金婶儿说:“倒不是屁精!你不死心管用吗?你不走主儿改嫁,这就算对得起他何宝强了!其实你就是改嫁也不能算你不对。是不是呀?谁叫他当了贪官哪?在共产党领导的社会里,贪官还能有好下场?要是贪官都有好下场,那才叫一个怪事哪!醒醒吧,我的局长太太!到了该醒的时候啦!”
何大妈瞅了金婶儿老半天,这才说:“咳,我还真是看你不出!我还以为你就会骚的臭的满嘴胡抡。闹了半天,人家你这不是挺有学问的吗?小红,你瞧见了吧?俊雄,你也听见了吧?什么是做人哪?什么是做学问呀?眼巴前儿就现成摆着一个神!一个活神仙!看看你金婶儿,啊?瞧瞧你金奶奶,啊?小红,俊雄,好好学着点儿吧!俊雄,你还不赶快喊金奶奶?拜你金奶奶为师,好救你爸爸。”
何俊雄这回毕恭毕敬地大叫了一声:“金奶奶!我奶奶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怪不得您走进姓金的大门,怪不得您是俩儿子一个闺女,怪不得您连重孙子都抱上了!您可是真有学问!我今儿拜您为师啦!金奶奶在上,受徒弟一拜!”说完,俊雄当真“窟通”一声给金婶儿跪下了,很认真地磕了一个响头!
“咚”地一声,心疼得何大妈没法儿没法儿的,何大妈说:“你说这个傻小子,你再给人家楼板磕漏了,你不给人家装修哇?”
金婶儿说:“收徒弟我可不敢,大字不识一筐半。”转身问小红:“你们家买不起茶叶啦?”
小红赶紧说:“哎呦哎呦,怨我怨我!我这不是听您的鸿篇大论,听得入神儿了吗?得嘞,我赶紧给您沏茶去。您可不能走,晌午咱们得月楼,我还请你一顿烤鸭。”
金婶儿说:“你拉了个倒吧,那玩意儿可是不能老吃,亚赛谁没吃过似的!你就给我沏壶好茶比什么都强!昨天的肘子还没消化呢。”
何大妈说:“你也拉倒吧啊,怎么可能昨天的肘子到现在还没消化?你可真神道!”
小红沏好茶,金婶儿喝了一会儿起身回家了。
金婶儿走了以后,何大妈对小红说:“我觉得你金婶儿说的也对,你们这么没头苍蝇一样地瞎撞,是找不着人的。咱们就听天由命吧!这就看宝强有没有造化啦。”
小红说:“我也有点儿泄气了,您说咱们钱没少花,路没少跑,人也没少找,到头来还是一个乌得儿蒙。我也跑累了,叫人家左一回右一回地吓唬我申斥我,我都快得神经病了!这不是俊雄也回来了,往后妈可就靠你啦!你妈是真丁不住啦!”
何俊雄点点头说:“行,妈您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吧。咱们慢慢来,我相信迟早我都能找到我爸,只要他还活着。”
何大妈叹口气说:“是死是活那谁知道哇?就看他的命大不大了。俊雄,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儿先找个事由去干干,也给家里挣点儿钱,帮衬帮衬你妈,光靠你妈一个人,咱们这日子还是真不好过!”
何俊雄点头答应了。
那回于秀英对老二刘玉祥说了,想跟婆婆把玉镯子要回来,自己替子豪保存,玉祥不同意,于秀英当时也没说什么,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十一国庆节的时候,三个儿子、三房媳妇和三个孩子,都上刘大爷刘大妈这边来凑热闹。
妯娌三个在厨房忙活做饭,爷儿四个坐在厅里一边聊天,一边帮助刘大妈照看三个孩子。子豪三岁半了,老二家的女孩紫薇和老三家的男孩子畅一般大,都是一岁多一点,勉强摇摇晃晃地会走路了。不会走的时候倒好看,会走了就得大人不错眼珠地盯着。
子豪是大哥,他自然知道让着弟弟妹妹,什么都先给弟弟妹妹。但是这两个一般大一岁多的,就谁也不让谁了。子畅玩什么,紫薇就要玩什么;子畅不愿意给她,奶奶一发话,子畅就给了她,自己拿一个别的玩具,紫薇扔了原来那个非要这一个。子畅不愿意给,奶奶发话也不管用了,俩人就厮打起来。明明是紫薇打了子畅,但是紫薇的哭声比子畅又尖又响!闹得老三一个劲儿哄紫薇,一边哄一边说:“哎呦,我们这个小公主呀,别哭啦,谁敢惹你呀?是哥哥欺负你了吗?要是哥哥欺负你,叔叔给你打他。但是我看着不是哥哥欺负你呀,怎么哥哥玩什么你就非得要什么哪?”
于秀英也走出来说紫薇:“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呀就是混!男孩儿都惹不起你!看将来长大了,谁敢娶你这个混丫头!你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玩意儿?”
老三媳妇杨青青看了外边一眼,悄悄地对大嫂何宝芬说:“哪有闺女不随妈的?她还说她闺女呢,她就够人一呛!反正二哥是惹不起她。”
何宝芬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外边不闹了,于秀英也回来一起做饭。刀工当然是何宝芬最好,所以何宝芬负责切菜切肉。时鲜水菜归于秀英择,但是她可不管洗,她嫌水凉怕把手弄糙。只好是杨青青负责洗菜,可是于秀英又不放心,一个劲儿在旁边叮嘱:“青青,你可洗仔细点儿,现在这菜叶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多啦!如今农民都不使用农家肥了,净是什么化学药物;他们也懒得拔草,除草剂都是喷洒在叶子上。所以吃这些叶菜的时候,你就得格外认真地洗干净,真没办法,不吃叶菜上哪儿找叶绿素去呀?人不吃叶绿素哪行啊?”
杨青青说:“二嫂你就放心吧,我洗三遍还不行?”
于秀英说:“三遍可不行,那些除草剂和农药你是洗不干净的,至少得洗五遍!”
杨青青说:“那还不把这么薄的叶子都洗烂啦?”
于秀英说:“我又没叫你揉也没叫你搓,它怎么可能洗烂了哪?你就可劲儿地冲吧,反正这水钱是最便宜的,论吨卖,可劲儿使能花多少钱?”
何宝芬一边切肉一边说:“秀英,你说的也不太对,现在水钱也不便宜啦,人家是按你一个月使多少,制定的阶梯价格。比如说一户一个月是三吨,你要是超过了三吨,那超出的部分就是高价水啦。”
于秀英惊讶地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哇?”
杨青青说:“你没看见咱妈在厕所里放一个塑料桶,老在那儿滴答水,那样的话水表不走,一年就能省下不少钱呢!”
于秀英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说:“那能值几个大钱?会省钱不如会挣钱!只要挣得多,还在乎那点儿钱?”
何宝芬笑了一下没说话。
杨青青说:“你敢情还年轻!你说咱妈他们都七老八十的了,他们还上哪儿挣去呀?要不一看见咱们给孩子买的衣裳,几十块一件,咱妈就撇嘴嘬牙花子。二嫂,你以后别告诉咱妈那衣裳的价钱啦,省的她心疼。”
于秀英说:“呦,我给我孩子花钱买衣裳,又没花她的钱,她心疼的哪门子?她要是心疼呀,就盯紧了那些值钱的东西吧!操点儿有用的心,不比什么强!”
何宝芬咬住嘴唇,什么话也不说。
杨青青已经从于秀英那里听说大哥大嫂卖画的事情了,她忍不住瞟了大嫂何宝芬一眼,但是她没看出大嫂的表情来,于是看了一眼二嫂于秀英,意思是点到为止不要再说了。
何宝芬忽然想起来了,对她俩说:“凉菜咱们光有素的没有荤的,我占着手,你们俩谁去买点儿,不论什么买两样儿就行。”
杨青青看二嫂那样子像是不乐意去,就说:“那我去吧,买什么呀?”
于秀英说:“咳,那还不简单,买根蒜肠,买个小肚,再买一个烧鸡吧。”
杨青青瞪大眼睛“哎呦”一声赶紧用手捂住嘴,站在那儿浑身乱哆嗦。
何宝芬也立马放下菜刀,转过身去紧缩肩膀,低着头颤抖却不吭声。
于秀英还纳闷儿地问:“怎么啦你们这是?我说什么啦?”
外边的男人们都忍不住乐了,老二刘玉祥赶紧跑过来,一把将媳妇拉进母亲的卧室,给她说清楚之后,玉祥笑着,于秀英红着脸也笑着出来了。
老三刘玉良说:“咱家可不缺这玩意儿。二嫂,你往后说话注意点儿,老说我说话随便,大伙儿今儿可都听见了吧,比我更随便的大有人在!”
于秀英说:“谁知道你们家有这么多忌讳呀?我们家人都这么说。”
杨青青什么也不说,赶紧穿上衣服走了。
厅里的男人们都惊讶地“啊?”了一声,别人没说什么,刘玉祥说:“你快他妈闭嘴吧!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哪儿是什么忌讳呀?整个一缺心眼儿!”
于秀英马上还嘴说:“那当然了!我不但缺心眼儿,我压根儿就没心没肺!你娶了我呀,你算倒了血霉啦!你就认头吃亏吧啊!”
这句话婆婆刘大妈不爱听了,她站起身来用手指着二儿子刘玉祥说:“老二,你怎么倒了血霉啦?啊?你吃了什么大亏啦?啊?哪一样儿我没给你?你叫你媳妇儿受这么大委屈!你不给我说清楚,今儿从我这儿就不答应!你给我说!不说不行!”
何宝芬还是头回看见婆婆发这么大火,赶紧洗手跑出来劝说婆婆:“妈,妈,没事儿。说着玩儿哪,您可千万别生气。大过节的咱们找乐儿好吗?我给您开开电视,昨天的国庆晚会特好看,尤其是杂技最精彩,都是新排的节目。”说着去打开了电视机。
于秀英也知道自己说这话闯祸了,大哥大嫂会因为自己说的话,猜疑婆婆给自己传了闲话。大哥大嫂卖画的事情,本来只是公公婆婆知道,大哥大嫂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不是等于自己把婆婆给出卖了吗?她真恨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她知道回家玉祥也不会饶过自己!想到这里,她笑眯眯地走出来对婆婆说:“妈呀,您还不知道我,说话没个把门儿的,满嘴胡抡地跑火车。您可千万别生气,要是把您气坏了,玉祥还不打死我!得啦,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开轮船,还是万吨轮!您干嘛跟我一般见识,我算神马玩意儿呀?妈!要不我给您学个公鸡打鸣?”说着学了一声公鸡打鸣:“咯儿咯儿咯儿——咯儿。”
老三笑着站起来把母亲按住坐下,然后说:“行啦,二嫂,你再给妈的肚子撑破了,肚子里开轮船都够一呛,还万吨轮!我妈有那么大的肚子吗?”
刘玉祥瞪了于秀英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没说话。于秀英见婆婆坐下没吭声,知道没事了,但是她没敢马上回厨房,就尴尬地站在婆婆身边。
杨青青买完东西回来,一进门看见这情景,个个脸色都不对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话也没说,把东西拿到厨房里,悄悄问大嫂何宝芬:“大嫂,还是你切吧。怎么啦这是?”
何宝芬小声说:“没事儿,就是刚才你二嫂说的那话,你二哥不乐意数落她一顿,你二嫂不服气,俩人争执了两句。”
刘大妈扭头看电视,于秀英也臊眉搭眼地回厨房了,何宝芬故意拿着那根蒜肠问于秀英:“怎么切呀?你是喜欢长点儿的,还是喜欢短点儿的?”
杨青青忍不住笑了,说:“大嫂,你怎么也那么坏呀?你这是说什么哪!”
于秀英也笑着说:“其实谁说话也有差点儿意思的时候,不过是没叫人逮住。”
杨青青举着那只烧鸡故意问于秀英:“二嫂,这是你点名儿要的东西,怎么弄啊?”
于秀英瞪了杨青青一眼小声说:“行啊,你们就一个个地欺负我吧!你说怎么弄?他们哥儿仨就数老三最坏啦!你教给我怎么弄,回去我教给你二哥!看他学得会吗?”
妯娌仨在厨房里哈哈大笑,笑得外边的男人莫名其妙。
凉菜摆好了,热菜也一盘一盘端上来,大伙儿坐下喝酒聊天。
刘玉成说:“爸,妈,听说又要涨工资了,这回主要是给你们低工资的人涨,涨完了以后,您和我妈的退休金可能就有三千了。”
刘玉祥说:“我就想不通,你说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国家,怎么把这个工资弄得这么乱呀?你就说吧,干部有干部的级别,工人有工人的级别,军人有军人的级别,教师有教师的级别,记者有记者的级别,大夫有大夫的级别,连他妈幼儿园的幼教,也有好多级别!职务吧,职称吧,级别吧,待遇吧,麻烦着呢!说是社会主义家,可是人分三六九等!这叫什么事儿呀?”
刘玉良说:“那当然啦!什么朝代也得讲尊卑贵贱!要不怎么那么多人都想当官儿呢!”
刘大爷喝了一口酒说:“别以为那个官儿是那么好当的!为人处事也难着哪!你就是当多大的官儿也是奴才!上边也有人管着你,除非你是皇上!”
刘玉良说:“这老头儿野心还不小!还想复辟,还想倒退到封建社会去,居然还想当皇上!那我大哥就是太子了呗?大哥,你乐意当太子吗?”
刘玉成说:“你别胡说八道了。”
刘玉良说:“我怎么是胡说八道呢?你没听人说官二代太子党吗?既然人家都那么说,那肯定是现实生活中真有呗!不过是咱们轮不上罢了。”
刘玉祥说:“就看这回党代表大会怎么开吧,看看是什么人上台,咱们都等着吧。”
刘玉良说:“这个党代表该不会也是花钱买的吧?可是那些人大代表,真有人是花钱买的!不是报纸上都揭露了吗?不光是人大代表,现在连部队里的官儿也都是买的!三十万买连级,四十万买营级,五十万就能买个团级,这可都是真的!绝对不是说瞎话!因为我一哥们儿他表弟就是花钱买的官儿!五十万买了一个正团级!他们家是山西的煤矿矿主,人家那钱海啦去啦!可能是再往上的级别不卖,要是师级也卖,人家照样买得起!”
刘玉成说:“这些煤黑子,快没他们什么事儿了。现在都讲究绿色环保,良性发展,不许再开小煤窑了。以后关停并转那些小造纸厂、小塑料厂、小五金厂和小型钢铁厂,还有小型服装厂,制鞋厂等等都得关闭。不能再破坏污染环境,贻害子孙万代了。”
刘玉祥说:“听说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要转走,要转到河北省去,也没准儿是天津。”
于秀英插一嘴说:“我还听说咱们南边要修一个特大的飞机场哪!也不是选好地址没有,这可得打听清楚了。”
刘玉祥说:“打听那么清楚你干嘛?”
于秀英说:“傻劲儿的!买房啊!离机场近的房子肯定涨价呀!”
何宝芬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是没钱买了。”
于秀英马上说:“那你可怨不了别人!”
刘玉祥马上瞪了老婆一眼,于秀英赶紧低下头吃鱼,同时给怀里的女儿择鱼刺,刘大妈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刘玉成说:“这个确实是真事儿,选址已经定了就在大兴,可能是在中轴线上,具体在哪儿我还闹不清,听说地铁八号线就是通往新机场的。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原先这条快速公交就是要打通南中轴线,它怎么在三营门那儿拐了个弯呢?干嘛不捡直的往南走?”
刘玉良说:“哎呦我的大哥吔,他不是让航天部和南苑机场挡住了吗?两家谁也不肯让,所以快速公交只好绕过航天部,拐弯儿往东再往南。按说这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又不是资本主义,都是共产党领导,怎么反倒说不通呢?再说了,要是直直地开过去,不管是航天部还是南苑机场,他们还落一条大街面哪!盖门面房出租或者自己盖商场,弊就变成利啦!什么事儿不是厉害相关呀?反正这件事儿我也想不通!看着那个快速公交往东拐,我就心里特别扭!都是国营的单位,都是国家的地盘,怎么那么斤斤计较哇?”
刘玉成说:“地铁八号线修的大红门桥北站,在南苑路和大红门路的十字路口,一般这样的地铁站都是四个出站口,一个角一个。可是西南角就没有出站口,因为那是军队的地盘,他们不同意你就修不成。我就想不通这件事,要说是损人利己,那我还能理解,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要是宁可不利己也要损人,我就高低想不通!因为那个军队地盘也有几座家属楼,那儿也住着不少人家呢,他们要是坐八号线就得过马路。你要是修一个出站口,或者弄一个升降电梯,不是出门就能下地铁吗?那能占多大个地方?连一百平米也用不了!你们得说这是市政建设,怎么军队的地盘就一点儿不能用呢?难道这个军队是国民党的军队?”
刘玉良说:“大哥,你少操点儿心吧,没有用,不合理的事儿多了去啦!”
子豪忽然哭了,刘玉良说:“看看,我们未来的国家主人都不高兴啦。”
何宝芬抱着孩子说:“你们吃吧,他是困了闹觉呢,我先把他哄着。”说着离开了饭桌,向卧室走去。
刘玉成叮嘱宝芬:“想着给他挡上点儿,省的掉地上。”
何宝芬说:“我知道。”
刘玉成解释说:“这孩子睡觉可不老实了,满床乱滚乱爬,睡着睡着就不知道他爬哪儿去了。那天夜里我睡觉,睡到半夜我快出不来气儿啦,都快憋死我啦!我睁眼一看,这他妈小子趴在我脑袋上睡哪!睡得这个香,我也不敢动他,只好把鼻子和嘴挤出来,能出气儿就行啦。”
刘大妈说:“还是人家他姥姥说得真对,你们看我大孙子,长得就是好!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长大准能做大官儿!不信咱就走着瞧!我兴许看不到,但是你们是都能看到的。”
刘玉成回头看了一眼卧室,小声对母亲说:“妈,您往后别说什么做官不做官的了,宝芬因为他哥的事情现在闹心着呢!”
刘玉祥也关心地问:“大哥,到底大嫂他哥犯的什么事儿呀?你说给我们听听。”
刘玉成说:“别的问题目前还不清楚,带走的时候说是贪污,看来贪污应该是没错儿了。”
于秀英说:“要真是贪官那就真该抓!现在这贪官也太多啦!不抓这些贪官民愤太大啦!都成什么社会了?比国民党那时候还厉害!”
刘玉良叹了一口气说:“咳,小民百姓当的什么官儿?要背景没背景,要后台没后台。不过是人家吃肉你喝汤,顶多扔过你一根骨头叫你啃两口。如果做出了成绩,那都是人家的,但是别出一点儿事儿,出了毛病都是你兜着!什么反腐抓贪官,叫我说就是扫除障碍清楚异己!腾出位置好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哼,我着那份儿急呢?白给我一个县长,我他妈也不当!我可着不了那份急!”
一直没说话的杨青青,放下筷子对刘玉良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人请你去当县长的!你别看人家一个说相声的能当县长,那是贪图他的名望!你虽然是大学毕业,你就是考下研究生拿下博士,那也白搭。”
刘玉成说:“这倒是实话,不光是咱们国家,即便是资本主义国家,当大官也都是资产大鳄!你以为在美国就是那么民主?那就错了,哪一届总统是普通老百姓啊?都是大财团的老板或者是背后有大财团支持!那总统是靠钱堆出来的!是靠花大笔钱拉选民选上的!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您就靠边儿站,找个凉快地界儿呆着去吧。”
刘玉祥说:“哎,我听说这回美国的黑人总统,口碑还是真不错,给美国人民办了不少好事,而且跟咱们中国的关系维持得也挺好,中美贸易的形势和成果都很好,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黑人总统,他是怎么上去的?你们谁知道哇,”
刘大爷说:“那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呢!反正得有门路,没有门路他也上不去。”
刘玉良说:“别看老头儿没文化,说出来的还是真理!黑人当总统虽然是破天荒,但是这里头肯定有文章。”
大伙儿酒足饭饱,都抱着孩子回自己家了。
早晨起来,何大妈拿出一个存折对小红说:“我和你爸这些年就这么点儿存款,因为是死期八年的,利息不是高吗?我舍不得利息就没有拿出来给你,再说这点儿钱也管不了什么事儿。现在到期了你把它取出来,看看能派上什么用场。”
小红说:“人家现在找工作,别说什么大学生研究生了,最起码你就是当个工人,至少也得会开车。我想让俊雄去学车,宝强那辆桑塔纳还在院子里停着,公家也不来收,他们局里也没人要。我估计这么一辆旧车,可能他们也不会收回去了。俊雄要是学会了开车,就先开那辆旧车,往后条件好了或者他搞对象娶媳妇儿,愿意买什么车他就自己买去。妈,您这是多少钱呀?”
何大妈说:“这是二十六万,一辈子就存了这么点儿钱。”
小红说:“这就够可以的啦!您没看我爸我妈,存了还不到十万呢。”
何大妈说:“那是你们姐妹都不富裕,没钱给老人。我这不是有你们,还有宝芬两口子,一到节日、生日和过年,都争着给我钱吗?你们要是不给我,我打哪儿来的钱呀?”
何俊雄也起来了,听见奶奶和母亲说话就走出来对奶奶说:“奶奶,没想到您还真有存货!那我就学车去吧。妈,您知道现在学车得交多少钱呀?”
小红说:“我听说是五千块钱了,原先你姑学车的时候是三千五,现在学车的人多着呢,价钱也就涨了呗。”
俊雄说:“那您就给我五千吧,我找个驾校去学车。”
小红点头答应说:“我身边还有点儿钱,先给你六千吧。回头你学会了买车的时候,咱们再用你奶奶这笔钱。”
俊雄说:“学费五千,您给我那么多干嘛?”
小红说:“怎么也得学半月二十天的呢,你不得花钱呀?再说了,到了考试的时候,你还得给师傅和考官送点儿礼。我早就听人家说了,不送礼考官就不让你过,起码得买两条好烟和两瓶好酒,你身上没有钱哪行啊。”
俊雄叹着气摇了摇头说:“这个社会呀真是他妈坏透啦!干什么都得求人,干什么都得送礼!学费一点儿都不少收,还他妈的覥着个脸收礼。按说驾校是个服务机构,做的是买卖,他又不是什么政府行政机关,它有什么权利?学员花钱来学车应该是上帝,他是给学员服务的,他凭什么收礼呀?”
小红说:“唉,你就别想不通了,没有用!因为考官是车管所的人!车管所是衙门!谁惹得起呀?说理?哪儿说理呀?谁说理呀?妈劝你呀往后别那么叫真儿,什么事儿都稀里糊涂的,什么也甭想,当个傻子才好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你去哪儿也是干不长!”
何大妈也说:“是呀俊雄,你妈说的对。象你这样的要技术没技术,要文凭没文凭,你说找个工作容易吗?兹要人家不嫌弃咱们,给个事由咱就干,能养家糊口就行了。”
门铃响了,小红起身打开门一看金婶儿来了,小红让金婶儿进来。金婶儿问何大妈:“你们都起来啦?我还怕把你们堵被窝里呢。”
何大妈说:“这都七点半啦,哪还有那么多觉哇?其实我四点就醒了,人老了没那么些觉啦。可是我又不敢起来,怕惊动他们娘儿俩,昨天溜溜跑了一整天,我就想叫他们多睡会儿,没想到他们也睡不着早就醒了。”
金婶儿说:“何大妈,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咱们社区来了几个小伙子,挨咱们这儿租了一间房,你猜他们干什么呢?他们开了一个体验馆,卖电子治疗仪。你爱买不买,人家也不强迫,就愿意让咱们这帮老头儿老太太,上他们那儿坐着去,一分钱不要,一回坐半个小时。有时候还给大伙儿发一瓶洗头水或者一瓶酱油,反正都是居家过日子使得着的东西。我去坐了几天,咳,你还别说,我睡觉踏实了,吃饭也香了,还真管事儿。你也跟着我去吧,能睡好觉比吃山珍海味还强哪!”
何俊雄听了这番话突然想起广州的公司,水牛角不是说公司也准备这么干吗?不过他们卖的是睡眠毯,人家卖的是电子治疗仪,不是一回事。
金婶儿转身又对俊雄说:“在那儿接待的都是俊雄这样的小伙子,咳,可好啦!跑出来搀着你进去,一个劲儿爷爷奶奶地叫,我说不用搀着,他不撒手怕我摔着。真是远接近送!我看俊雄也干得了这个工作。不行的话,我待会儿给你打听打听,看看他们还招人吗。”
小红赶紧说:“那就真是麻烦您啦。”
俊雄也说:“谢谢金奶奶。”
金婶儿说:“麻烦什么呀,走吧何大妈,跟我坐一回去,反正挨家呆着也是呆着,上哪儿不是呆着?何况那儿还人多,聊天也热闹。”
何大妈说:“行,我先跟你去,回来我再吃早点吧。”
说完俩老太太就走了。
看她们走了,小红对儿子说:“你听见金奶奶说的了吧,要是他们招人你就去吧,既然他们干得了,难道你干不成?你在广州不是也干过推销吗?”
俊雄说:“完全可以呀。不过,最好是我把驾照拿下来再去。”
小红说:“那样也好,省的你没时间去学车,还是先学车然后再去吧。”
娘儿俩吃了早饭,俊雄就带上钱走了,他知道西三环那儿有一个驾校,离家比较近就直奔那儿去了。
小红现在找了一个家政公司,公司看她比较稳重,模样长得不错,说话也很得体,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好活儿,是给一个单身外国男人做女佣。他的房子在东四环,一般的情况下小红见不着他的面儿,就是头一天去主家特意在家等着,给小红一把门钥匙和一个出入社区大门的卡。后来就基本见不着面了,主家吩咐的任务是打扫卫生,洗衣服熨烫衣服;然后去超市买牛奶、水果、奶酪和黄油,还有可乐、橙汁、雪碧等饮料,偶尔也买一瓶红葡萄酒。反正那个外国人总是在桌子上,给小红留下钱和纸条,要买的东西都写好了,一个月给四千块钱工资。这个工作让小红挺满意的,因为一点儿也不累,而且时间也不长,早晨九点走,下午三点就回来了。小红头一回去超市买东西,把超市打出来的单子和剩下的钱,都放在桌子上了,那个外国人就给小红留下一个便条,上边写着:今后不要单子,我不看,我信任你!剩下的钱你保存。其实这个外国人原来用的就是张大妈的三妞,三妞干得时间不长就病了,只好找家政公司要来了小红。
人家这么信任,小红干着也非常认真,甚至于哪件衣服纽扣松了,哪里开线了,小红都给他细心地缝好。皮鞋给他擦得锃亮,地板和窗户擦得也是亮光光,桌子沙发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都甭想找到,尽量做到最好。老外很满意,经常是前一次的钱还没花完,他就又给留下钱。这样的话,到月底领工资的时候,手里还剩下不少买东西没花完的钱,退给老外他也不要,如果加上这一部分,小红一个月大约能拿到五千多,将近六千。回家跟婆婆一说,也给何大妈乐坏了,说:“这个外国人真实在,是个好人,你就给人家好好干吧。”
小红心情一好身上哪儿也不难受了,人也白了也胖了,例假也正常了,原来以为的更年期其实是个错觉。是啊,小红刚刚四十岁还不至于到更年期呢。小红尽量不去想何宝强的事情,她不想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好心情搞糟,还是金婶儿说得对,好心情得自己去找,找到了就要一把抓住,千万不能松手。
何俊雄拿下车本,他也跟奶奶一起去体验馆看,结果看到的和自己在广州听水牛角说的一样,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卖的电子治疗仪是南京生产的,在体验馆买八千,但是何俊雄把电话打到南京的厂家,厂家报价反倒是九千八,哎,这不就是水牛角说的那种营销方式吗?看起来,现在许多这种老年人用的健身器,养生的东西,都是采用这种开体验馆的方式。在自家的社区里居然开了三家,虽然卖的东西不一样,但是经营方式却是一样的。他们经常给老人们发一点儿小礼物,不是很值钱但是都又有,比如今天是谁的生日,他们还会送给谁一把鲜花,把老人们哄得高高兴兴,反正打的是亲情牌,卖的是亏心价!
何俊雄认真看了那个电子治疗仪,他也坐了一回垫子,体验了一下,无非是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他们说那就是在清洗血液,因为人上了年纪血液就不干净了,电流能够带走多余的脏东西,自然人的身体就健康了。他们不催着大家买,只是天天嘱咐大家明天想着来,能叫来更多人最好。反正也不花一分钱,这帮老头儿老太太就天天去坐,反正谁也不买,而且还经常发点儿东西,大伙儿巴不得的。但是也有家里条件好的,人家不乐意天天往这儿跑,还嫌这里人多空气不好,索性掏钱自己买一个回家,想什么时候坐就什么时候坐。而且这个产品还有一条大的垫子,可以躺在上边,买回家可以老两口同时儿用,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于是你也买我也买,结果把人家的货买光啦。
金婶儿就买了一件,她当然不能拿着上何大妈家来让何大妈享受,因为那个仪器有一个像微波炉一样的匣子,还有垫子和电线不好拿。但是她总跑过来拉何大妈,去她家去坐去躺,在家里轮换坐着躺着,老姐儿俩说话也清净。
何俊雄对这种事情很清楚,于是他就去对那里的人说,他也想干这个工作,自己以前在广州干过推销。人家让他去公司面试,何俊雄去了一趟就被录用了,他工作的地点在方庄,离家也不算远。那些孩子都是外地人,他们虽然有了工作,但是还必须合伙租房子住,所以在这一点上何俊雄比他们强,下班回家不用租房子,当然挣得钱就显得比别人多。
有一天上边打来电话,说是为了表示对客户的支持,大区总经理要到方庄来感谢和慰问,顺便还要给这边体验馆的客户带来慰问品,让这边的工作人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于是何俊雄就按照上边的意思,给老人们传达了。听说每个来体验馆的老人,都可以得到一桶食用油,大家都很高兴。
第二天早晨,何俊雄特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衣裳,来到体验馆他也是格外的卖力气。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一个劲儿叫。快到十点了,怎么那个大区经理还不来呀,几个小伙子都着急了,因为有些老人坐完了垫子,不肯走等着领那桶食用油,体验馆外边围了一大群人。
正在这时开来了一辆奔驰车,后边还跟了一辆面包车。奔驰停在了体验馆门口,从车里下来一个人,穿着体面的西装,戴着金丝墨镜。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体验馆,后边跟着一个抱着公文包的年轻人。面包车停下后,司机只管往下边搬食用油。大伙儿一看这回是真的,都不走了,纷纷排队领取食用油。
何俊雄看外边没有什么事就走进体验馆,想看看这个大区经理长什么样。他进了屋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大区经理正在给大伙儿讲话,何俊雄差一点儿没喊出声来!原来这个大区经理竟然是水牛角!但是水牛角并没有看见角落里的何俊雄,他先给老人们祝贺九九重阳节。祝老人们节日快乐,然后简单说了几句话,说给大家送食用油来了,每人一桶不用着急,人手一份。说完他来到门边,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吸烟。
这时何俊雄才走过去,一把抢下他手里的香烟,那人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几乎是同时俩人惊叫起来:“水牛角。”“红桃尖。”
俩人立刻拥抱在一起,水牛角红着眼圈说:“老弟呀老弟,我来北京快一年了,到处找你都找不见你!可想死我啦!”
何俊雄也流出了泪水,但是他小声说:“操你妈,你他妈想我什么呀?”
水牛角扳住何俊雄的肩膀,认真看了看何俊雄说:“没变,更他妈的漂亮啦!”
何俊雄上下打量了一下水牛角,问:“你娶上媳妇了吗?”
水牛角叹了一口气说:“咳,结婚一年多了,都有了孩子啦。”
何俊雄奇怪地问:“也结婚了也有孩子啦,你干嘛还叹气呀?是儿子还是闺女?”
水牛角说:“是个小闺女。咳,夫妻就是那么回事儿,你得给人家出去挣钱!去挣命!哼,你给她多少钱也别想得她一个笑脸,真没劲!”
何俊雄更奇怪了,问:“那是怎么回事呀?”
水牛角说:“她老跟别的女人比,你说这个攀比还有够吗?日子好了,可是还没有咱们穷欢乐的时候有意思呢,不管怎么说,那时候不知道发愁。你结婚了吗?”
何俊雄说:“我还小,早着呢。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五人六的,我还当是什么大区经理呢?原来是你这个东西!闹得我们今天提前一个小时上班。”
水牛角说:“本来是先上你们这儿,后来草桥那边人太多,我临时决定先上那边,不然人家就该说咱们编瞎话骗人了,还是公司声誉要紧。”
何俊雄问:“对了,老叫你水牛角,你的真实名字叫什么呀?”
水牛角说:“也怨不得人家叫我水牛角,我们家就姓水,央视主持人水均益的水,我的名字叫水壬甪(音:路)。任务的任去掉单立人,甪字是用字上边加一撇,这个字一般用不着,就是有一个地名叫甪直,好像在浙江那边。不知道我们祖上是那边的人,也不知道跟那边有什么关系,还是老人是怎么想的,或者是找了什么有文化的人,给我取了一个这么怪怪的名字,好多人不认识,就管我叫水牛角。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何俊雄哼了一声说:“你叫这名倒是名副其实!你那玩意儿还真像水牛角。”
水牛角有些扫兴地说:“你还说呢,我老婆她就讨厌我这家伙!你不知道,她是搞过对象的,她见过男人这东西,她嫌我的鸡巴长得丑,又长又弯又粗,她不让我上身!逼得我还得跑外边去找女人。”
何俊雄没想到水牛角结了婚,竟然会遇到这种情况,他问:“那,她对你其他方面呢?”
水牛角说:“咳,男人除了鸡巴和钱,还有什么其他方面呀?”
何俊雄说:“当然不是啦,比如文化程度,言谈举止,知识范围,情趣爱好等等,你可以从其他方面培养夫妻感情呀。”
水牛角说:“别操他妈啦!她他妈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柴禾妞!不过是在美容院里干过几年,见过几个阔太太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何俊雄说:“咳,谁家两口子也不是样样都那么称心如意,只要她跟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就行。别跑到外边找野汉子,给你戴上绿帽子就行。”
水牛角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不放心的就是这个!红桃尖,你说你哥我长的怎么样?啊?在男人里边算几等?我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伙比谁都不小,挣钱我也不算少,一年三十万还少吗?村里的房子给她盖得最漂亮,县城的房子给她买得最大,还让我怎么着哇?撅着屁股干一年,回到家里甭想看她一个好脸子!可是她给别人打电话时候,嘿呦,你瞧她这个眉飞色舞劲儿的,手舞足蹈恨不能他妈的蹦起来!其实我都猜到了,那边肯定是男的!”
何俊雄看着水牛角脸上的愁云,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只要孩子跟你好就行。”
水牛角撇了一下嘴说:“你拉倒吧!那小丫头儿跟她妈一样,都不让我抱一下,我一抱她就哇哇地哭!你说心烦不心烦?”
何俊雄说:“认生,你不常在家。咳,还没准儿------这孩子不是你的呢?”
水牛角说:“你说的也对。但是不管怎么着,我名义上还是她的爸爸。”
司机把食用油都卸完了,跟水牛角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走了。水牛角的助理站在一边等着,也不知他俩要聊到什么时候。水牛角只好对他说:“你把车开回去吧,我今儿碰上铁哥们儿了,我自己回公司,你走你的吧。”助理只好自己开车走了。
水牛角这才醒过闷儿来,问何俊雄:“净说我了,你到底叫什么呀?”
何俊雄说:“我其实不姓洪,也不叫洪涛建,我的真实姓名叫何俊雄,英俊的俊,英雄的雄。”
水牛角赞叹地说:“你看你这名字取得多好!又俊又雄!而且偏偏还姓何,立人旁,又是可,又是人,真是个可人儿!无论男人女人谁不喜欢呀?”
何俊雄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认识了,他诧异地问:“你这是怎么啦?跟哪儿学的呀?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学问啦?还可人儿。”
水牛角叹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也看不起我。”
何俊雄赶紧说:“没有没有!你胡说呢!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啦?再说了------”何俊雄看看周围没人小声说:“你他妈差点儿没把我操死!我还敢看不起你?”
水牛角露出一丝苦笑,呆了一会儿他说:“下了班跟我走吧,咱哥儿俩好好喝一回,哥哥我是真的特别想你!想跟你说说心里的苦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谁都不想我就单想你!想人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哇!”说着眼圈竟然红了。
吓得何俊雄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说原先在广州打工的一个铁哥们儿来了,今天晚上回去晚点儿,水牛角在旁边提醒:“不能说不回去了吗?”何俊雄愣了一下只好说对奶奶说:“奶奶,要是喝多了也没准儿不回去,反正您别惦记我,告诉我妈一声吧。”
俩人一直坐到下班,那些工作人员什么话也不敢说,因为水牛角是大区经理。下班后其他人都走了,水牛角问:“你们这个点儿没人住吧?”
何俊雄问:“干嘛?你想睡在这儿?”
水牛角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小宾馆,我不想去饭馆吃饭,在那儿人多,乱糟糟的不得说话。咱找一家宾馆,叫上俩菜,在屋里喝酒聊天,多清净,多自在。谁也不在乎吃喝,为的是聊天方便。”
何俊雄说:“那还不好办,我给你找。走吧,我把门锁上。”
俩人走呀走,路过一家饭店,正好旁边就是一家地下旅馆,水牛角说:“哎,这儿正好,叫菜也方便,就在这儿吧。你去叫菜,我去登记。”
等何俊雄点完菜,水牛角正好跑上来对他说:“116,告诉他们是116房间。”
何俊雄告诉了饭馆的前台,俩人拿上一瓶精品二锅头,走进了那家地下旅馆。
别看是地下旅馆,装修得也很不错,地面都是大理石,房间也不小,卫生间很宽绰。一进门水牛角就脱衣裳,还对何俊雄说:“你也脱吧,咱哥儿俩一块洗。”
何俊雄愣了一下问:“干嘛?你还想操我呀?”
水牛角摇摇头头说:“不是,我没那心情!就是想互相搓搓后背,你知道吗?我自从结婚以后,就没有人给我搓过后背。”
何俊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酸酸的,就脱了衣裳走进卫生间。水牛角一把抱住何俊雄,只是紧紧地搂着他,并且在何俊雄的脖子和肩膀上亲吻。胡子茬扎得何俊雄有点儿不自在,但是何俊雄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因为他明显地感到水牛角只是表达一种友情或者是亲情,只是想和自己亲近,他的下体没有一点儿动静。他俩任喷头的水流冲刷身体,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站了好长时间。
何俊雄想起来了,问:“你是不是成了同性恋啦?”
水牛角摇摇头没有说话。
忽然门铃响了,水牛角说:“可能是送菜的,我去吧。”他拿起一条浴巾围住下身,打开了门,果然是饭馆送菜的。水牛角把送菜的领进房间,把菜放在茶几上,把钱结清,送菜的就走了,这时何俊雄也擦干身体走出来。
俩人坐下之后,水牛角打开酒瓶,对何俊雄说:“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变成了同性恋,我没吭声,你还记得我在广州说过的话吗?”
何俊雄问:“什么话呀?我不记得。”
水牛角说:“我曾经说过人是高等动物,连黑猩猩和猴子都要互相择虱子,清理皮毛,其实就是表示亲近。你说何况是人呢?你说既然你跟我结了婚,还给我生了孩子,你怎么就不许我沾你呢?我这儿硬得那么难受,她他妈愣不叫我上身,你说这样的娘们儿混蛋不混蛋?我娶这样的老婆干嘛?她说了,你身上除了这一样让我讨厌,其他方面还都凑合。你说这是人话吗?我他妈除了这一样,那我还是男人吗?”说着他索性解开浴巾扔一边,裸体站在何俊雄面前,拍拍胸膛问何俊雄:“何俊雄,你说良心话,哥哥长得怎么样?啊?爷们儿不爷们儿?这玩意儿它不就是有点儿弯吗?可它也不影响正常使唤呀?你说我跟你成家,给你花那么多钱,结果我还他妈不如逛窑子呢!真的!没有一个野鸡嫌我鸡巴弯!可是你说离婚吧,我就得分给她一半财产。凭什么呀?这都是老子拼命挣出来的!凭什么白给她?可是不离婚吧,你说我跟她过得有意思吗?”
何俊雄打开酒瓶往两个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对水牛角说:“大哥,你先坐下,咱哥儿俩先干一杯。”
水牛角立刻顺从地坐下了,何俊雄感觉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水牛角真的像一头连狮子都不敢轻易碰的非洲水牛!他现在怎么变成一头犁水田、删过的老水牛了,怎么这么驯顺?这么缺少野性?甚至可以说是缺少男性的阳刚之气!
俩人碰了一下酒杯,仰脖子一口干了,然后俩人边吃边说。
水牛角问:“你今年十九了吧?该领身份证了吧?”
何俊雄说:“照片给居委会送去了,马上就能拿到身份证。”
水牛角问:“你有驾驶本吗?”
何俊雄说:“得等身份证到手一块儿拿,我还没上过路呢。”
水牛角说:“那你明儿到公司来上班吧,别去体验馆啦,我身边就缺少个说话的人!”
何俊雄点头答应了,忽然他问:“哎,大哥,我只知道你比我大,你到底多大了?”
水牛角说:“二十五。”
何俊雄说:“那也不算大嘛,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这么没精神了?”
水牛角长出一口气说:“没钱的时候可想有钱了,等到有了钱才知道这么没劲!你干脆坐过来嘛,哥哥现在就想搂着你,什么也不想。”
何俊雄笑了说:“干嘛?你他妈的拿我当你儿子啦?”
水牛角忍不住也笑了,他喝了一口酒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想什么呢?其实我想得也很简单,我就想享受天伦之乐!比如说吧,在我们村边,在一个晚上,挨着老婆,搂着儿子,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坐着,坐他一整宿,直到坐累了躺下睡着了。那该是多好呀!”
何俊雄望着水牛角发直的眼神,说:“我看你不仅挣了钱也长了学问,都快变成一个诗人了。”
水牛角却说:“还他妈湿人哪?我他妈现在成了一个干人啦!都叫我老婆榨干啦!其实我也知道,两口子走到一起总得争个高低。你说她也挣不了钱,也没有知识和本事,吃着花着我挣的钱,可是却跟我不是一条心,连他妈夫妻之间应该有的事,她都不尽一个妻子分内的义务!我就像怀里抱着一块咯咯楞楞的大石头,你说扔了它吧,我还得再找一块,怀里不能空着,人家都有你没有不合适;你说抱着吧,他妈的实在是硌得慌!硌得人肚子疼!还他妈死沉!你说我抱到哪年哪月,才能把她抱得圆滑光溜点儿,抱成一块籽儿玉呢?我虽然是个糙人,我也想往上走,但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她太强!太硬啦!真的,像花岗岩一样!”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何俊雄说:“叫你这么一说,我都懒得结婚了!俩人要是没感情,在一起多别扭哇?还不如一人落利呢!起码用不着生气着急!”
水牛角拍了一下大腿说:“你算是说对啦!跟《围城》一样,没进去的想进去,进去以后又后悔啦,还不如不进去呢!后来我才知道,家家如此,人人如此。”
何俊雄奇怪地问:“怎么?你还看了《围城》?”
水牛角不以为然地说:“我怎么就不能看呀?”
何俊雄说:“还真是的啊,仕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原先你说你是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现在怎么说话都引经据典了?你都看了什么书啊?”
水牛角说:“咳,乱七八糟什么都看,地摊上什么没有哇?看完了一扔完事。要不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太无聊!终不能下班光撸管儿吧,撸完了干嘛呀?再说,我也过了那个岁数了,没那么大的精力了。”
俩人把买的两个肉菜和两个素菜都吃完了,一瓶酒也喝干了,何俊雄问水牛角:“你还想吃点儿什么吗?”
水牛角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就想搂着你躺会儿,说会儿贴心话。哎,你别瞎想啊,我什么都不想干。你要是想操我,那你就操吧。”
何俊雄说:“去你妈的!我可没那个想法!我也没那个性趣!”
俩人躺在床上还是说不完的话。
水牛角问:“你们家出了什么大事啦?你干嘛跑到广州去?”
何俊雄就把父亲的事情说给了水牛角,水牛角听完说:“咳,闹了半天,你这个小人儿,也是一肚子苦水!怨不得你看上去那么老成呢?唉,听起来也是一个难事儿!你爹他要是死了,那也就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拉倒。可是,他也没准儿还活着。你说这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真是太讨厌了!太糟心啦!但是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谁能救得了他?算了,由他去吧,愁死你也白搭。”
何俊雄也说:“可不是吗,我还得劝我妈和我奶奶,有时候想想吧,真不想活了!活着太累!可是你说我上边有两层老人,我既是孙子也是儿子,我死了她们怎么办哪?况且,我可以对不起我妈,但是我可不能对不起我奶奶,因为我爸爸是抱养的!他的义务就是我的责任!我得替我爸爸尽义务!我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力!咳,做一个人真难呀!”
水牛角哼了一声说:“那有他妈什么难的?不就是捅几下子吗?”
过了一会儿,何俊雄说:“你既然怀疑你老婆在外边有人,也怀疑这个女儿不是你的,那你干嘛不去做亲子鉴定?”
水牛角看了何俊雄一眼说:“弄那个有用吗?弄那么清楚还过不过啦?就算她给我戴上绿帽子,顶在头上我也看不见!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捂得住人家的嘴?该干什么我还干什么,谁爱笑话谁就笑话。只要他们别当着我的面儿干,我就兹当是一瞎子,一个傻子,我现在是挨操打呼噜——假装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在家里能呆几天?她一个人也怪寂寞的,我能理解,随她去吧。说来说去人终归是动物!家终归是家!老婆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何俊雄说:“嗬,你现在可是真的想开了!”
水牛角说:“如今这年头儿,除了不要脸什么都要,除了缺德什么都不缺!全社会都变坏了,你一个人能怎么样?想不开也得想得开!兄弟,听哥哥的话没错儿,人一辈子就是这么回事儿!老天爷扔给你什么你都得接着,你要是胆敢不接,那他就砸你脚面上!把你的脚砸扁、砸烂、砸成瘸子,看你接不接?”
何俊雄笑了一声说:“嗬,哥呀,你现在真是变了样儿啦!可不是原先的水牛角啦!说出话来不但文绉绉,还怪有哲理性的,你是从哪儿学的?”
水牛角说:“是呀,是变样儿啦,水牛角不是一根筋了!它分岔了,它复杂了,变成梅花鹿角啦!好看倒是好看,可是没有一点儿用处,鹿茸是好药材,鹿角纯粹是摆设!”
何俊雄说:“你瞧瞧,又是一番哲理。”
水牛角说:“还他妈哲理!我没折到粪坑里就算有造化啦!”
他这话又把何俊雄逗乐了。
何俊雄突然想起另外几个人,就问:“黑桃尖儿儿、肥逼,还有面筋,他们都干嘛呢?”
水牛角叹口气说:“别提黑桃尖儿儿了!他进监狱判死刑啦!”
何俊雄惊讶得连忙问:“他怎么啦?杀人啦?”
水牛角说:“你前脚走后脚他就回家干农家乐去了,他们家那边风景好,干一年挣了五万,娶了一个漂亮媳妇,这可真是红颜祸水!让乡长的儿子盯上了,天天上门去骚扰,当面强奸了两回,把黑桃尖儿儿气坏了!他在外边打过工,就在卧室里偷偷安上监控。这回乡长的儿子又来强奸他媳妇,黑桃尖儿儿等他干完事跑进去,抓住一丝不挂的强奸犯,要打电话报警。乡长的儿子比黑桃尖儿儿高一头,长得人高马大,三拳两脚把黑桃尖儿儿打趴下,抢过手机摔在地上,还抓住黑桃尖儿儿的脑袋往地板上砸,砸掉了黑桃尖儿儿的满嘴牙,打得黑桃尖儿儿满脸是血,然后他穿衣裳想要走人,黑桃尖儿儿拿来一把杀猪刀捅过去,一刀毙命正扎在心尖上。按说有强奸和打人的视频证据,而且人死在黑桃尖儿的卧室里,这应该算正当防卫。没想到公安局把视频拿走,把监控清空,竟然把证据给弄没了!乡长就这一个儿子,他哪儿放得过黑桃尖儿儿!因为黑桃尖儿儿有避孕套里强奸犯的精液,就是凭这一条黑桃尖儿才没判死刑,最后法院判了个死缓。这下完啦,他是独生子,连姐姐妹妹都没有,媳妇听到宣判就改嫁了。你说他爹他妈还指望谁呀?就是再减刑,怎么不得蹲二十年监狱?这一辈子就算全完啦!不过,唯一让人解气的是,这个乡长紧跟着也他妈完蛋了,副乡长把他举报了,他贪污扶贫款三千万被双开了。”
何俊雄听了长叹一声,垂头无语。
水牛角说:“著名的俄国作家马雅可夫斯基说过:当残暴的统治者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反抗,记住,这并不可耻。其实中国也有句老话:官逼民反。还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统治者别把老百姓逼急了!”
何俊雄深深地点了点头说:“这话说的太对了!看来你还是真读了不少书,以后我也得多看点儿书。那,肥逼和面筋呢?
水牛角说:“肥逼和面筋跟我一样,也还干这个呢。肥逼在重庆,面筋在天津。我们一年见一回面儿,年终都回广州去汇报。”
何俊雄问:“他们也是年薪三十万?”
水牛角:“差不多吧?问这个犯忌讳,人家不说咱也不问,互相之间不打听工资,包括年终奖,这事你记住了。”
何俊雄说:“哦,可是我今儿问你了,你怎么告诉我了?”
水牛角说:“他们能跟你比吗?你跟我是亲哥们儿!”
何俊雄:“那你叫我去公司,你能做这个主吗?”
水牛角说:“我不会跟广州老板说呀?老板要是知道是你,他还巴不得哪!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法?你要是乐意跟我在一块儿,我就不跟老板说是你,但是你的工资肯定就高不了,我就是撑死也只能给你一个部门经理的工资,月薪一万块钱。但是你要是急着用钱,我就跟老板说是你,然后让面筋去沈阳,你去天津接手面筋。天津这么近,咱们见面儿也算方便,这事儿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定吧。”
何俊雄想了一下对水牛角说:“我还是去天津吧,我们家现在虽然不是急等着用钱,但是我们欠我姑的太多啦!你不知道,为了救我爸,我姑和我姑父卖了一处房产,还卖了人家的传家宝,一张齐白石的画,价值一千多万!连房子带画给了我妈两千万!你说,这个人情债我总得还吧?那我拿什么还?光耍嘴皮子行吗?不行吧。”
水牛角答应说:“行,这事儿我能理解。你过来躺得离我近点儿!咱俩挨着。现在咱们俩就像两个中性人,就像两个太监一样躺在一起,什么也别想。这么躺着啊就是两个人字,劈开的大腿,当间什么也没有,完全是空的。其实两个人躺在一起也算字,什么算字呀?它就是一个字,是从字呀!这个从字挺好的,俩人一般高,谁也不欺负谁,谁也不比谁高,谁也不比谁矮,是吧?还挨得挺近,跟得挺紧,这感觉多好哇!你说是不是?”
何俊雄推了一下水牛角,说:“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好像谈恋爱似的,你是不是真的心理变态了?”
水牛角说:“没有,绝对没有!可是我已经结婚了,我就不能再认真地去寻找女人了,逢场作戏撒泡尿,那个可以。但是不能招惹是非!回头真的把一个女孩子逗得认真了,人家要跟我结婚,那可就麻烦大啦!我现在不是性需求,那个事儿很简单,自己一人也办得了。我是心理孤单!是情感需求!每天一到晚上,公司人都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好自言自语。你说我可怜不可怜?要不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那么爱养宠物呢?大城市的人跟独生子女有关,可是像我这样的纯粹农民,现在也是这么孤单!”
何俊雄问:“那你有没有姐姐妹妹或者是弟弟?”
水牛角说:“我只有姐姐妹妹没有弟弟,其实我也算是农村的独生子。”
何俊雄说:“你好歹还有姐姐和妹妹,我可是什么都没有,那你不会跟你的姐姐妹妹打电话聊聊天儿?”
水牛角说:“她们都嫁人了,都是农村妇女,她们懂什么?干一天活儿累得要死,哪有功夫陪我闲聊天儿。而且到现在,我跟她们几乎没有共同语言了。说不上三句话,就不知道下边该说什么了,打电话也是别别扭扭的,想不起来说什么。”
何俊雄说:“是呀,你虽然出生在农村,但是你现在生活在大城市里,看上去你好像是大城市的人,但是在你生活的城市里,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看来,这就是农民进城的感觉,转来转去哪儿都不是家!你说我说的对吗?”
水牛角忽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何俊雄呜呜地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何俊雄听任他搂住自己尽情地哭,身子一动也不动。哭了好一会儿,水牛角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说:“咳,真丢人!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何俊雄无言地拍拍水牛角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水牛角说:“睡觉吧,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哪。”
何俊雄答应一声,俩人就各自睡各自的,何俊雄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是,水牛角的眼睛一直瞪着想心事,最后抵挡不住困劲儿终于睡着了。
俩人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醒,何俊雄问水牛角:“我怎么着哇?我是上班去还是跟你走?你说吧,让我上哪儿?”
水牛角说:“跟我走吧。”
于是俩人打车一块儿去公司。到了公司,水牛角给天津打了一个电话,让面筋等着,并且告诉他何俊雄要过去接手。
面筋奇怪地问:“何俊雄是谁呀?凭什么他来了,我就得去沈阳?我他妈好不容易支起的摊子。”
水牛角说:“你他妈少废话!何俊雄就是红桃尖!你不让是怎么的?”
面筋说:“嘿,你早说呀!你要说是红桃尖,我赶紧给他腾地界儿,不就得了吗?你怎么找着他啦?在哪儿找着的?”
水牛角说:“再大的北京城,遇不见也会碰见!我跟你说,你先别急着走,你等何俊雄过去,把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他交代完了你再走,行不?”
面筋说:“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叫他过来吧,我开车上火车站接他。这他妈天津真让人挠头!谁来了都转向!都是斜街,我都在这儿呆一年了,也闹不清东西南北。”
水牛角说:“好吧,我叫他临下车时给你打电话。”
面筋说:“行啦,我等着他的电话。”
撂下电话水牛角问:“你怎么着?是今天过去还是明天过去?”
何俊雄说:“我怎么也得回家一趟,告诉我妈和我奶奶,还得拿点儿手使的东西呀。”
水牛角给了何俊雄一张名片,说:“好吧,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给你面筋的电话号码,你跟他直接联系吧。哎,兄弟,你可别笑话哥哥,我是拿你当我自己一样看待,所以我才在你面前哭了。我,我这回出丑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何俊雄抓住水牛角的手说:“哥哥,你拿我当什么人啦?我真是那么不识好歹吗?”
水牛角说:“那就算我没说!刚才放一个屁。”
何俊雄说:“你忙你的,我赶紧回家安排一下,到了天津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水牛角说:“行,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