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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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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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 作者:弘魁

宫商角徵羽  天上人间曲     高山流水疾  凄风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忧思怒    你方唱罢我登台  好歹迟早都谢幕


第五章:千思万想没想到,有个儿子不能要

楠楠通过考试从中国医药大学毕业了,小雪通过同学介绍给楠楠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外企的药业公司做销售,按说楠楠还没有读研,进这个公司最起码都是研究生,是不够资格进入这家公司的。因为一是有小雪的同学介绍,二是楠楠对人家说的是见习或者说是实习,不是为了挣钱,主要为了体验外资企业的工资环境,争取一个锻炼提高的机会,楠楠并没有提工资待遇,给多少是多少。当时部门经理比较缺少人手,正赶上销售旺季,所以就让楠楠先上班再说。

金思楠上了班,头一件事就是跟一个姓程的前辈出差,去陕西推销公司的一种叫做“酶”的产品。金思楠因为有过在琉璃厂做导购的经验,反正促销就是那么回事,不管说什么和怎样说,也不管做什么和怎样做,只要把产品推销出去就算成功。那个前辈比较少言寡语,不太能说,因此对方不太感兴趣。金思楠一看事情要黄,她也不管什么前辈晚辈了,自己马上挺身而出请对方老板出去吃饭,还说:“买不买产品无所谓,来到陕西地面上承蒙地主的厚爱,交个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往后您如果到了北京,有事儿您只管来找我。”结果酒桌上金思楠这一通猛灌,撂倒了对方三个人,当时就签了六千万的合同。回到北京后,那位程前辈很是惭愧,然而他却对老板讲了这次出差的实际情况,并且声明签这六千万的合同,功劳主要是金思楠。老程还对老板说了:“这个小丫头儿可是了不得!业务方面好好培养培养,将来准能成为公司的摇钱树。”

业绩在那儿摆着呢,一个小姑娘初出茅庐就签了六千万。谁也不是瞎子,谁也不是傻子,不服气你可以来呀!所以老总马上让金思楠当一个大片儿的销售经理,工资由原来说的六千,一下子提高到一万六,还不算业务提成。而且西北片儿、东北片儿让金思楠自己挑。金思楠对于去哪个部门跑哪个片儿都无所谓,她从立马提拔这一点就能看出老总对自己的赏识。因为已经去过了西北,所以金思楠就选择了西北片,但是当金思楠到了部门上班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到了什么是压力。这个部门的人虽然不多,只有七个人。岁数大的有三十八、九,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八,金思楠满打满算才整整二十岁!面对眼前这七个男人,金思楠一点儿也不怯阵。当然,走到哪里都有那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人。老李甚至认为,金思楠是靠女色谈成的这笔生意,于是他就酸不溜丢地问:“金思楠,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陕北男人是不是长得都挺帅的?是不是都挺壮的呀?”这话问得太恶心了!

金思楠不温不火地说:“说不上什么帅不帅,不过总比你帅!壮不壮我不知道。”

老李碰了钉子,老张还不服气,他问:“小金哪,你上大学学过咱们这个专业吗?”

金思楠看了他一眼反问:“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是营销推介还是药理药性?”

老张说:“当然是二者兼而有之了。”

金思楠说:“对不起,我只读了大本,我的本科是医药,还没有读研,读研的时候我会考虑工商管理。”

也有见风使舵的人,大王马上说:“看起来,咱们这位新的部门经理真是个小才女!才只读了大本就这样厉害,要是再读了研那才是如虎添翼呢!”

老李立刻转了方向问金思楠:“金经理,你学的医药到底是中医呢还是西医?是中药呢还是西药?你们本科是几年?”

金思楠说:“我们学校分的不是太清楚,为了适应工作需要,我们的课程中医西医都有,中药西药都学,我们本科是四年。”

老李惊讶地说:“哎呀,太厉害啦!过去的医科大学光本科就得八年,更甭提研究生了,再把研究生读下来起码得十年!现在四年就出师真厉害!”听不出来他是褒还是贬。

老张又问:“那你对咱们公司的产品都了解吗?”

金思楠说:“我才来几天呀?连公司一共有多少产品我都不知道。这次去新疆,我只知道是推销生物制剂,我只把这方面的资料大致看了一眼,别的我还没来得及细读。”

老李说:“厉害,就是厉害!大致看了一眼就谈成了六千万!咱们都学着点儿吧啊。”还是那股子说不清的味道。

大王问:“金经理,你这酒量怎么样?能喝多少?”

金思楠笑了一下说:“你可以请我一次呀,请了不就知道吗?”

大王只好说:“好吧,那天得了奖金我一定请你。”

金思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回到家楠楠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许淑英问:“怎么啦?上班儿累吗?”

楠楠说:“工作倒不累,就是跟人斗心眼儿太讨厌啦!一群男的就我一个女的,岁数还都比我大,偏偏让我当经理。”

许淑英问:“你刚去几天呀?你招谁惹谁啦?谁跟你过不去呀?”

楠楠说:“没有。我以前去过外企,不过那时候是实习。刚去的时候,是个人就可以使唤我,成天把我累得连上厕所的工夫都没有。可是我看见那些部门经理们端着茶水或者咖啡,整天悠哉悠哉地聊大天儿。真是轻松得很!所以我才跟我姑说想去外企。没想到外企的人际关系也这么复杂,真是讨厌死了!”

许淑英问:“怎么啦?有人欺负你呀?”

楠楠说:“那倒没有。不过是这帮人的年龄都比我大,见我提拔当了部门经理,心里不服气呗。”

许淑英说:“这就是羡慕嫉妒恨,你不如他,他就欺负你;你比他强,他又嫉妒你。宁可让他们嫉妒,也不能叫他们瞧不起!你看人家你姑,干什么都要强。人家都说:养女儿随姑。叫我看呀,你这个脾气性格还真是跟你姑一样。真要是那样就好啦!妈可不像你奶奶有俩儿子,我就你这一个闺女,你是我的百分百。你干得好妈后半辈子就百分百地享福,你干不好妈后半辈子就百分百地叫人瞧不起!你可得好好干呀!”

楠楠不耐烦地说:“行啦,我的妈!这话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起膙子了。”

许淑英连忙说:“好啦好啦妈不说了。我闺女上了一天班受了一天累,妈给你做好吃的了。你看,豆角焖面,你最爱吃的!”

楠楠高兴地尖叫了一声,赶紧洗手去了。

洗完手楠楠坐下来,许淑英已经给楠楠盛了一碗焖面,还把蒜和醋碗推到楠楠跟前,说:“愿意搁多少,你自己搁。”

楠楠一边吃一边对母亲说:“妈,我工资涨了,基本工资一万六了,不过这是税前,要是除去各种税,可能也就一万二吧。”

许淑英高兴地说:“不少!可不少!顶你爸仨人,顶我五个!看看我闺女,啊?才上班几天就挣这么多!我跟你爸一辈子也甭想挣这些个!要是让你奶奶知道了,她不定多后悔哪!整天就是看着孙子乐,孙子怎么都是好的,就是看不上牟们楠楠。哼,这回思思闯的这大祸,差不点儿没把她急死!”

楠楠问许淑英:“妈,我光知道思思闯祸了,不就是跟一个外地女孩儿发生关系了吗?还有什么呀?”

许淑英说:“思思这个傻孩子,干那种事都不知道带上安全套。人家那个女孩儿怀孕了,非说自己是处女,还说怀的是思思的孩子,非得要让思思娶了她。这不就急死你二叔了吗?思思才多大呀,初中都没毕业,怎么可能结婚呀?还好,你二叔想起来去医院检查,经过医院检查,大夫说那个女孩儿是陈旧性处女膜破裂,她早就破了身子,这下他们就不敢死咬思思了。这回你二叔也急红眼了,跟他们说如果你们坚持生下这个孩子,但是经过DNA鉴定不是我们的孩子,那我们可就要你们赔个倾家荡产!结果他们就要了五千块钱,自己做人流去了。那个女孩儿就不是好东西,她自己都说不清跟多少男人发生过性关系。”

楠楠说:“思思不是刚十六岁吗?他怎么闯这么大祸?”

许淑英说:“还不是你奶奶惯得,不跟好孩子玩儿,净找那琉璃球噶杂子。九号楼有个男孩儿叫孙晓东,爹妈离婚了,他爸还吸毒。你说你找他还能学得了好?你奶奶这个瞎心哪,真是白操啦!”

楠楠说:“咳,谁也难免犯错误,改了就好。就怕不承认更不改,那就不可救药了。”

许淑英说:“思思这孩子倒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他胆子小,这一回就把他吓坏了。听你老姑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吓的都得遗精了!你说说,还不是你奶奶给惯坏了?你倒是疼他还是害他?咳,不管怎么说,这档子事总算解决了。”

楠楠说:“看来,那个女孩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思思怎么认识的她?”

许淑英说:“思思还不是跟坏孩子学的,他就是跟那个孙晓东学坏的,孙晓东不上学跟着他奶奶,他奶奶也管不了他。思思跟他在他们家看的黄色录像,就在他们家跟那个女孩子鬼混上的。这个思思也是的,干那种事他还是头一回。但是就这一回,把思思吓得半傻不苶的,一会儿你去二叔那儿看看,虽然思思这回闯了祸,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但是你毕竟是他姐姐,去了坐一会儿,什么也别说,听见没有?”

楠楠说:“知道了。妈,我正想跟您商量呢,等我发了工资,给我爷爷奶奶买点儿什么东西好呀?”

许淑英说:“你又不是头一回挣钱,你当导购时候挣的钱,不是给你爷爷买了好烟好酒,还给你奶奶买的进口深海鱼油。这回就拉倒吧,等到过节过年的时候再说吧。你爷爷奶奶要是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你就说给他们听听,让他们知道知道你这个孙女不是不争气。他们要是不问你也甭说,省的叫他们说咱们臭显摆。”

楠楠说:“妈您也是的,现在我奶奶不是也不那样了吗?您怎么还老记着那点儿破事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家子人老记恨着多不好呀。”

许淑英端起碗筷生气地说:“你爱给多少就给多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多余地跟我商量!我算老几呀?”一赌气进厨房了。

楠楠一看母亲生气了也跟着来到厨房,她站在厨房门口对许淑英说:“妈,对不起,我不应该招您生气。我不过是说,高高兴兴是一天,伤心赌气也是一天,何苦来的没事儿找事儿?再者说了,现在我奶奶不是也变了吗?您就别老记恨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了,这样对您的身体也不好。”

许淑英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心也是叫你奶奶给寒透了!由打过了门儿,你奶奶就是在我怀着你的时候,给过我几天好脸儿,等我一生下你来,立刻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到后来你二婶生了思思,我在这个家里更成了下等人,跟使唤丫头一样!我怎么做都不对,我怎么哄她都不行。原来我压根儿不知道,后来我才闹清楚,和着你二婶穿的戴的金的银的,什么什么都是你奶奶给买的!她那个偏心呀就不是偏一点儿,是偏得太了厉害啦!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姑,看看你姑对她是什么看法?要不人家你姑就争强赌气,非要给自己找个好婆家,你看人家你姑找得多好!你呀,傻丫头,别冒傻气啦!好好跟你姑学着点儿吧!”

这一番话说得楠楠不吭声了,只说了一句:“妈,我下去啦啊。”说完推门走了。

闺女前脚走大雨后脚进了门,一进门他先跑上阳台去看他晾晒的那些蚯蚓干没干,整个都翻了一遍,然后才进屋问老婆:“吃什么饭呀?”

许淑英戏谑地说:“我还以为你要吃蚯蚓呢?进了门连看我一眼都不看,也不问我一声,直接就奔蚯蚓去了,那蚯蚓能吃了吗?”

大雨说:“你也不替我翻翻,昨天就烂了两条,都有股子臭味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疗效?”

许淑英给大雨盛了一碗焖面,端出来摆在桌子上说:“你刚弄回来我就问你是干什么用,你还跟我打马虎眼,我以为你是弄花肥越臭越好呢,我就没管。说真格的,你弄那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用呀?脏了吧唧腥气哄哄的。”

大雨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说:“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外人胡说去,也不许你笑话大雷父儿俩。你答应我这两条我就告诉你,对了,连楠楠也别说。”

许淑英奇怪地问:“什么事儿呀?这么神秘?”

大雨叹了一口气说:“咳,大雷得阳痿啦,已经一年多了。最主要的是,这回连思思这孩子也得了阳痿,他才多大呀?这事儿大雷又不愿意声张,怕让人笑话,所以我就特别着急。我跟厂医务室打听了一个偏方,就是用韭菜地里的蚯蚓,晾干磨成粉,然后装进空心胶囊,一天吃两次,一次吃三粒,坚持吃俩月就能见效。所以我想给他们父儿俩弄了点儿,先吃吃试试,反正也不用花钱,而且也没什么副作用。”

许淑英说:“你看你把人的觉悟估计的,你就是说给我了,我还能看他们父子俩的笑话?那我成什么人啦?哦,我说那王桂仙的脸色怎么那样儿啊?原来是大雷那事不行了,那,她的心情肯定也不好呗。”

大雨说:“是呀,不论是什么人,夫妻关系中性生活很重要。大雷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个病,我估计一是他们厂子倒闭,二是他找不着工作,再加上王桂仙这个女人很强势,咱妈又宠着她,思思也不听话,多方面的压力把大雷压垮了。包括这个思思也是,小小年纪,按说十六、七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我记得我十七岁时,有一回让一泡尿把我给蹩坏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厕所,可是这玩意儿蹩得特别硬,根本打不了弯儿,没办法往小便池里尿,那怎么办呀?我横不能到了厕所还蹩着,我就敞开尿呗,结果一泡尿都从半人多高的窗户滋出去了。外边正好有个老太太上女厕所,可能滋到她头上了,老太太直叫喊:嗨,这他妈的坏小子哎!滋他妈我一身!你说给我乐的肚皮直哆嗦。”

许淑英嗔怪地瞪了大雨一眼说:“坏东西!顶数你坏了!”

大雨说:“不是坏不坏的事儿,从尿尿上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比如年轻力壮的人,尿尿就是冲,尿得就是高,哗------一下子尿完,干净利索转身就走。人要是老了就不行了,站那儿蹩半天才开始细水长流,一泡尿尿好长时间,末后了还得叽咕几下,好像没尿完似的。这就是人老了,男人老了即使阳痿也是正常的。但是大雷父儿俩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们俩都有思想问题和精神因素。”

许淑英问:“那空心胶囊你买了吗?你要是没空我给你买去。”

大雨说:“我早买了。我觉着光这么晾晒,可能达不到能够磨成粉的干度,我听人说,用一块老瓦放在火炉子上边能焙干。现在家家户户用的都是燃气炉,一烧温度就太高了,能把瓦烧红了,这个办法不行。我觉得放在暖气片上烘干倒有可能,可是眼下这个季节,离开暖气还早着呢。这可怎么办呀?”

许淑英说:“咳,这个又不是急病,死不了人!你着什么急?也不疼也不痒的。先把蚯蚓晾干,等到冬天有了暖气,再想办法烘干或者焙干。要不你怎么办呀?”

大雨说:“我也是想了好长时间,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也不是绝对的,你比如说人家制药厂吧,肯定有办法,人家一定有烘干机。可是咱就这么一丁点儿,人家也不给咱弄呀。咳,还是你说的对,反正也不是急病,只好等到冬天再说吧。”

大雨吃完了饭,楠楠也回来了,许淑英问:“你爷爷奶奶都在吧?”

楠楠说:“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听说我在外企找到了工作,我爷爷奶奶都挺高兴的。我奶奶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我刚要说我爷爷就拦住了,我爷爷说,别瞎问,打听人家挣多少钱是不礼貌的。给我奶奶说得直翻白眼儿,我奶奶说这是我的孙女,我问问怎么啦?我爷爷说那也不能问!这老头儿老太太还挺逗。”

许淑英问:“那,你到底说了没有哇?”

楠楠说:“我说了税后一万二。给我奶奶都吓傻啦!她问我真的?我说可不真的吗。我奶奶说瞧我孙女!真有本事!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个月就拿一万二!可是了不得!”

许淑英冷笑一声说:“行啦,这回你算是有资格当你奶奶的孙女啦!”

大雨瞪了老婆一眼说:“你这是怎么说话哪?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许淑英说:“什么叫没事儿找事儿?明摆着这么些年你妈拿正眼看咱们楠楠吗?啊?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思思,只有她的孙子!根本不拿楠楠当回事儿!结果怎么样啊?啊?天然的果子不上色儿!好样儿的就是好样儿的!”

这回大雨没说什么,只说:“我下去遛个湾儿。”出门走了。

 

女方这边没什么,男方那边紧锣密鼓地准备,办事日子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到了。

王涛找的是凯特大酒店,大堂能摆二十八桌,王涛没有那么多客人,估计二十桌足够了,就让酒店把多余的桌椅撤掉,然后桌与桌之间拉开距离。这样的话,台子和过道就都显得宽绰多了。王涛除了姐姐姐夫,北京没有其他亲戚,二姨在广州,他们老俩岁数大来不了,只来一个表弟三口人;三姨在上海,同样也是因为年纪大来不了,派一个表姐来参加,也是一家三口。因为那个表外甥就在北京读书,所以是表姐和表姐夫坐飞机过来,这样男方最亲近的家属刚刚能凑一桌。女方这边人比较多,小雪不光有叔叔和姑姑也有舅舅和姨妈,这边三桌都不一定够。王涛父母有一帮还能动得了的老战友,都是儿女送来,差不多也得坐两桌。剩下的就是王涛和小雪的大学同学、中学同学,以及俩人工作单位的同事。

王涛请了比较有名的红房子婚庆公司,花了一万两千块钱买了一套婚纱,事后留作纪念,拍婚纱照花了一万六。因为现在办事都是中西结合,所以还得有中式衣服,俩人一人买了一身,日后过年也能穿,另外还租了几套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席面定的是四千八一桌,白酒是五粮液,红酒是法国干红,鸡鸭鱼肉带海鲜基本都有,单另还有一桌清真席。反正结婚这一天花了十二万,不显山不露水就花了这么多。花车还是王涛朋友自己的,只是让婚庆公司用鲜花给装饰了一下。王涛跟他母亲说当天花了十二万,他母亲还不相信,说:“钱可真是太毛了。”

事先王涛开车拉着金婶儿和金叔去看了一下新房,后来金婶儿对见天贱说:“哎呦,咱们可是没见过呦!那墙上,那屋顶,那地下,还有那些个家具,哪儿哪儿都是锃光瓦亮!摸摸哪儿都是滑溜的,坐到哪儿都是软和的,那厕所里边的东西我都不会使。那窗户一落到底,屋子里倍儿亮!那电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知不觉就上了十二层。楼下边那花园拾掇得那叫一个好,花红柳绿小桥流水,漂亮着呢!唉,牟们雪呀可是找了个好主儿呀!姑爷大一轮,可心疼牟们小雪啦!牟们雪呀,哪世修来的福哇。”

见天贱惊讶地问:“大一轮哪?哪像啊?那天花车来接我看见啦,哪有那么大呀?”

金婶儿说:“牟们雪二十七啦,姑爷三十九,正好整整大一轮,俩人都属马。”

见天贱连连摇头说:“可不像!顶多象个三十出头儿!我还以为大个三、四岁,没想到大一轮,看起来还是男的显年轻。”

何大妈也下楼了,见俩人在聊天也参加进来。

何大妈问:“金婶儿,听说您的小雪嫁了个军人干部家庭,知道是什么干部吗?她那公公婆婆是什么级别的?”

这倒把金婶儿给问住了,金婶儿想了一下说:“那回来提亲我在厨房里张罗,没跟他们坐一块儿聊天儿,听牟们老头子说俩人都是离休的,说是不够三八,到底是什么干部我也闹不清。反正俩人都是在部队里,都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咳,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

何大妈说:“我知道三八年是一个坎儿,如果够得上三八起码都是十三级高干,够不上三八就说不好了。咳,兹要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就都是离休,待遇错不了!”

见天贱问何大妈:“何大妈,您什么时候学的?怎么还知道这么多这个呀?”

何大妈说:“我还不是听我们宝强念叨,他的顶头儿上司就是三八干部。那老头儿可喜欢我们宝强了,夸我们宝强能干虚心好学习,是个非常好的后辈力量。宝强请他吃饭,我们老俩也去了,事先宝强嘱咐我们老头儿,千万可别乱说话。我们老头儿见过什么呀?一到那场面就把他给吓傻啦!哪儿还用着我嘱咐?一句话他也说不上来啦。”

见天贱瞟了金婶儿一眼,金婶儿会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何大妈什么眼神儿?她连忙说:“你们聊吧,我得赶紧去超市买奶酪去,老头子吃早点,光有面包黄油和果酱,都没有奶酪了,我得赶紧买去。”说完转身走了。

看着何大妈走远了见天贱才说:“人家这老两口子可是沾了大光啦!别看不是亲生的,

俩孩子还是真不错!听说宝强当厂长了,每次上何大妈这儿来,都是坐着公家的车,有专门的司机给开车,何大妈这个儿子可真是没有白养啊!”

金婶儿说:“宝强八岁那年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跟宝强说他不是亲妈。你知道是谁给说的吗?给人家说这个干嘛?真是什么人都有!”

见天贱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听耿大妈说好像是他们后院的,没准儿是多余的媳妇儿。您看不见呀,不管是住在大杂院的时候还是拆迁,那两口子一直都不露面儿,最后还是把到手的房子给卖了,肯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呗,这可真是多余!”

金婶儿说:“你说的很有可能。因为他们两家住在一起,三间西厢房何大妈住两间,多余住一间,没准儿有点儿小摩擦。可是那也不应该给人家孩子说这个呀!再者说了,何大妈在咱们院子里人缘儿多好哇,谁也不敢得罪。就算人家解放前是妓女,可是不知根底的人,你看得出来吗?不过是,眼下倒有点儿那个了。”

见天贱笑了一下问:“金婶儿,哪个了?怎么还说半截儿还留半截儿呀?”

金婶儿说:“得了吧,你准不知道吗?甭跟我这儿装傻充愣!”

见天贱笑了,俩人各自回家了。

 

思思那天叫大伙儿逼得说出自己遗精而且还阳痿以后,事后他也有些后悔。主要是觉得没脸见人,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好意思见任何人,即使别人什么都不说,他也觉得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其实到底什么样才算阳痿,他自己也闹不清。遗精倒是真的,几乎是两天一次,厉害了就兴许每天一次。而且都是睡着了以后,他总梦见动物交配,而且什么动物都有。比较常见的是动物园里的斑马和野驴。但是有时候也梦见老虎呀,长脖鹿呀或者是狗熊。也不怎么的,本来人家都好好地在栅栏里边吃肉哇或者吃草,一看见思思来了它们就赶紧交配;人家一交配思思就感到快感,然后身子下边就流一片。给思思累得小脸黄不拉叽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所以他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性冲动的感觉了,比如别人谈论男欢女爱或者看见鸽子在楼上交配,甚至让他再看黄片,他的性器官也毫无感觉,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动不动裤子就支起帐篷来。难道这还不算阳痿吗?

思思把自己关到屋里自己上网,上百度上边搜遗精搜阳痿,对照自己身上的症状,大体上应该是确定无疑的。而且他还看见有大夫介绍怎样治疗,还有服用什么药物。但是让自己去药店里去买药,思思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恰在这时父亲大雷买了药,来到思思的房间。以往大雷不怎么进思思的屋子,因为他既不给儿子收拾屋子也不给思思洗脏衣裳,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坐在一起,俩人也没有话说,而且有时还挺尴尬。但是眼下的事情让他更尴尬,怎么开口跟儿子说?好一阵子,父子俩都没说话。可是不说又不行,想了半天大雷首先打破了僵局,他问思思:“儿子,那回你说你遗精还阳痿,把你爷爷奶奶急坏了,他们叫我赶紧给你治。但是,我无论如何也得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遗精是几天一次?”

思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反倒闹得大雷的脸通红,脑门子冒出一层汗珠子来,大雷只好拿纸巾擦脸。见父亲急成这样思思只好说:“少的时候------是两天一次,多的时候几乎天天都遗。”

大雷听了点点头,眉头皱了起来,他又问:“那------你说的阳痿,是不是真的就------根本硬不起来了?还是也能起来,不过是没有原先硬?”

思思说:“嗯------想硬都硬不起来。”

大雷一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真的阳痿了。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大雷也认为思思主要是吓坏了,所以他先安慰儿子说:“思思,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爸和你妈也不会因为你离婚。你虽然不听话闯了这么大的祸,但是这也不能全怨你。也怪爸很少跟你沟通感情,很少跟你交流思想,往后爸一定在这方面改正。我不知道你上网查了没有,我已经咨询了你这种情况,人家说只要吃点儿甲基睾丸素就能好。因为你正处在青春发育期,你这种情况也不是太严重,吃了药会很快恢复的,只要你以后别再找那些坏孩子玩儿。”

大雷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甲基睾丸素,递给思思说:“里边有说明书,你仔细看看,按照说明吃吧。”说完他就低下头不吭声了。今天说出这几句话,真比干什么活儿都累!大雷这半辈子也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儿?再一个原因是,自己也不是正常的!父子俩都阳痿,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真是太丢人啦!而且起码出于“父亲”这个名称的尊严,他当然肯定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同时也患有这种毛病。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大雷问思思:“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思思说:“我现在不是想不想的事儿,问题是我根本上不了学啦。这么长时间不去上学,我哪儿还跟得上啊?况且我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整天光想睡觉。”

大雷想了一下说:“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昏天黑地地睡觉哇?要是由着你这样下去,你这孩子就废了!干不了别的你做个小买卖,总还不至于干不了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干,咱爷儿俩就在大门口支个摊儿,卖小金鱼吧。回头我跟居委会说一声,让他们给咱们找块地方。啊?你看我说的行不?”

思思马上答应说:“行。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年十七,明年就该十八了,快到成年人了,也不能老这么吃你们,更何况你们也不富裕。”

大雷说:“行,等我跟居委会说好了,咱就上十里河进货去。反正这个小买卖也用不了多少本钱,能赚点儿更好,赔也赔不到哪儿去。”

思思没说话,大雷就出来了。

 

王桂仙一直坐在卧室里等着,见大雷回来了就对他说:“我哥把拆迁款给我打过来了,咱们有什么用项吗?你把药给思思啦?你怎么问的呀?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面对妻子提出的好几个问题,大雷只说:“拆迁款一时还用不着,先在银行存着吧。”大雷对于思思的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然理解老婆迫切的心情,但是他真的不好意思开口,可是不讲又不行。他只好愁眉苦脸地说:“思思的问题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他不仅遗精,几乎是每天都遗,而且还真的阳痿了。”

王桂仙叹口气说:“我说他现在怎么不用我给他洗裤衩了,他老是自个儿偷着洗,洗完了也不晾到阳台上,老是晾在自己屋里,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你把药给他了吗?”

大雷点头说给了还说思思现在不想上学了,而且他也跟不上,他的身体状况没法念书了。大雷把自己想和思思在大门口卖小金鱼的事,也跟王桂仙说了。

王桂仙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你们爷儿俩商量着办吧,那我就不问他了,这么大的人了,他不好意思跟我说,我也不好意思问他。回头吃了药有什么反应,你再跟他谈吧,你也想着吃药,唉。”王桂仙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去厨房做饭去了。

大雷想起自己今天第二次的药还没吃,他马上倒了一杯白开水,把药吃下去,然后把药瓶小心翼翼地藏到床垫子底下,这才走出卧室打开电视机,看起电视里的足球转播。

连着吃了几天药,大雷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点儿变化,而且变化还比较明显。想来,一个原因是他现在不那么着急了,思思惹的麻烦事终于了结了;老婆王桂仙的性子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不跟他闹离婚了。第二个原因是,大雷的阳痿本身就不十分严重,他不过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或者说是勃起不坚。这甲基睾丸素虽然不是什么补肾的良药,也可能就是大雷此时缺乏微量的雄性激素,所以服用之后便见了效果。但是,大雷还不知道儿子思思那边怎么样,反正自己是有不小的变化。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行房,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尽量让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到那时再给老婆一个惊喜。

 

十一层的楼上边,大雨挖来的韭菜地蚯蚓已经都晾干了,但是还达不到能压碎的程度。无论怎么晾晒,那些干蚯蚓象干树枝一样是磨不成粉的。实在没办法,大雨只好等到冬天供暖气的时候再说。

吃了晚饭,大雨下楼来到母亲金婶儿屋里,每天一次像是例行公事,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不来是绝对不行。

金婶儿问:“黑了你们吃的什么呀?”

大雨说:“我买的烙饼,淑英炒了俩菜,还有昨天剩下的炖鱼。”

金婶儿问:“小雪说了,八月节请咱们都上她的别墅去,吃月饼赏月。楠楠没事儿吧?你们能都去吗?”

大雨说:“能去,中秋节楠楠她们也放假。淑英还给小雪买了一个电视机呢,已经跟人家师傅约好了日子,到时候他们好上门安装。”

金婶儿说:“老二那边给买的微波炉。桂仙跟我说了是小雪自己要的,跟你们要的是电视,怕的是你们买重了。一家人没必要客气,缺什么买什么,省的浪费糟践。咳,其实人家什么也不缺,不过是让你们都有面子,表表心意罢了。”

金叔说:“小雪叫咱们去,那,王涛他爸他妈他们去不去呀?要是去,咱们可得准备好酒,到时候我好跟他爸好好喝一回。”

金婶儿瞥了老头儿一眼说:“给你个棒槌你就认真,人家不过是那么一说,都去了住得下吗?我听小雪说了他俩计划的是:十五是他们家人,他爸他妈和他姐他姐夫;十六是咱们家人,她又买了几床薄被子,也安排好了怎么睡觉的屋子。小雪说了这是王涛的主意,月亮是十五不圆十六圆,他愿意把这个‘圆’字让给咱们。”

大雨笑了说:“这个王涛真会办事儿,饶把正日子让他们家占了,还把咱们哄了个高高兴兴喜喜欢欢,心眼儿可够使的。”

金叔说:“咳,人哄人的个事儿,不能那么叫真儿,一个姑爷汉这么办就不错啦。”

大雨随口答应说:“是,办事儿的时候他还是挺拿咱们当回事儿的。”

金婶儿说:“那是当然啦!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一个二婚头!他不当回事儿我也得答应他!好人是应该做,但是不能没有止境没有分寸!他小子要是机灵懂事的,我就睁一眼闭一眼,只要闺女乐意就行。他要是不懂分寸,那就坚决蹬蛋!咱怕什么?他再离一回婚还怎么见人?难道都是人家女方不好?甭听他的一面之词,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金叔有些纳闷儿地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这么给你闺女撑腰!不是看见人家过得好人家有钱了吧?”

金婶儿立刻还嘴说:“你少废话!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亲生亲养的,我凭什么不给闺女撑腰?十个手指头咬咬哪个我都疼!十月怀胎十指连心,我哪一个都不偏向,何况我就一个闺女?以往是她老跟我掉腰子,我怎么她啦?话说是闺女媳妇儿一个样,能一样得了吗?媳妇儿不过是一人一条金项链,我给小雪买的是全套金首饰,花了两万五哪!能一样得了吗?”花了钱就是理直气壮。当然,这话金婶儿也是背着小雪说,如果小雪这会儿在家,她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大雨听了一笑,金叔心里自然明白,但是没必要当儿子面儿非得捅破这层窗户纸。

大雨坐了一会儿,小雪回来了。进门看见大哥也在就问大雨:“大哥,怎么你一人下来啦?我大嫂呢?”

大雨说话有点儿吞吞吐吐:“她------她那什么呢------

金婶儿奇怪地问:“她干什么呢?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大雨只好说:“她买了点儿小花布给小雪做小被子、小褥子和小孩子衣裳呢。”

金叔瞟了金婶儿一眼,金婶儿立马耷拉下眼皮不吭声了。

小雪笑着说:“我大嫂可真是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着什么急呀?”

大雨说:“对了小雪,你大嫂叫我告诉你,你们千万可别避孕,甭等什么好年份、好属相和好季节,什么时候怀上就时候要,他比你岁数大那么多,而且你结婚的年龄也不小啦,该抓紧要孩子啦。”

金婶儿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原本这些话该是自己这个亲妈嘱咐闺女的,不想却被一个嫂子抢了先,自己再不表态就太被动了,于是金婶儿赶紧开了腔:“小雪,人家你大嫂说的可是一点儿不假,你们俩都老大不小的了,是该抓紧要孩子了。再者说了,人家你公公你婆婆都那么大岁数了,盼孙子盼了这么些年,该让人家如愿以偿啦。你大嫂说的对,千万别避孕,有了就要,男孩儿女孩儿都行。”

小雪微微一笑答应说:“行,一会儿,我上去看看我嫂子买的花布好看吗。”

大雨问小雪:“你吃饭了吗?”

小雪说:“我们俩在外边吃了,我给咱妈打电话告诉咱妈了。”

大雨说:“那就走吧,看看你嫂给你做的行不行。”说罢哥儿俩就上楼去大雨家了。

 

他们哥儿俩前脚一走,后边金叔就问金婶儿:“怎么样啊?教的曲儿唱不得,人造比不了天生的!人家大雨媳妇儿跟小雪好,那是自然的,是发自内心的,谁也没有要求她那么做,但是到时候人家自己想当然就做了。你说这是装出来的吗?”

金婶儿不满地瞪了金叔一眼说:“难道我是装的?难道我是假的?你就别跟着捣乱啦啊!我是哪儿疼你就专门杵哪儿!我现在这不是一个劲儿找补呢吗?你还要让我怎么着哇?我知道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杀人不过头点地,闺女没说什么,你瞅瞅你,跟我还没结没完啦?那你说让我怎么办哪?我给闺女磕头去行不行啊?”

金叔说:“瞅瞅你,急什么呀?我也没说什么呀?”

金婶儿气急败坏地叫喊:“您还要说神马!祖宗!我错啦!您饶了我吧!”说完一个劲儿“咳儿,咔”地咳嗽开了。

金叔一看金婶儿真急了,连忙上前一边劝她说:“行啦行啦,是我错啦,我错啦!别生气别生气。老伴儿,老婆子,我的老伙计!别生气了好不好?”一边给老伴儿捶后背。

金婶儿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金叔莫不丢地自言自语:“咳,你说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

 

小雪跟哥哥大雨来到楼上大雨的家,一进门就看见大嫂许淑英坐在沙发里缝什么,小雪问:“大嫂,你做什么呢?”

许淑英把手中的活计举起来让小雪看,说:“这不,我给你们小孩儿做连脚裤呢,样子还是从何大妈那儿找来的。”

小雪看了一下问:“怎么后档开这么大,那不是屁股都露出来了吗?”

许淑英说:“我问何大妈也是这话,何大妈说后头得多挖一点儿,要不一是兜屁股,孩子不舒服;二是拉屎撒尿蹭不上,反正外边还有斗篷呢。”

小雪说:“嗬,还那么麻烦呀?到时候买个现成的就得了,多费劲呀!”

许淑英说:“我还行,眼睛还没花呢。不过就是粗针大线,你可别嫌不好。”

小雪说:“呦,大嫂,瞧你说的!我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大雨对许淑英说:“刚才小雪问我,你在楼上干嘛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给她做针线活呢,我怕咱妈听了多心。没想到咱妈也问我,我也是的,就没想起来撒个谎,我就实话实说了,没想到咱妈那个脸色儿立刻就不好看了。”

小雪说:“大嫂,我大哥傻不叽叽的,还把你要跟我说的话,什么千万别避孕,我们俩岁数都这么大了,赶紧抓紧时间生孩子,别挑什么好属相好季节,怀上就要,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哥一说这话,我看咱妈更难为情了。不过她赶紧也嘱咐了我一通,总算多少挽回一点儿面子去。”

许淑英说:“就是嘛,按说闺女出门子,当妈的应该好好嘱咐闺女。咱妈心里没有你,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也是习惯成自然,你也别怪她。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总算比以前好多了,你也应该知足,再怎么说她也是老的。”

大雨说:“对喽,这还差不多。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就算是我妈过去重男轻女,说的做的不太好,过去就过去了,谁心里也别结疙瘩。信着记仇那还有完?再说了,她毕竟是老人,对老人不能那么斤斤计较,她做她的咱做咱的。咱的儿女眼不瞎也在一边看着,咱们怎么行事怎么办事。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猫炕上睡一辈传一辈,这都是在论的。”

许淑英哼了一声对小雪说:“你瞧瞧你大哥,真成正人君子了,说出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也不从哪儿趸来的,挣多少钱呀?别再把您累着!”

大雨说:“你还不用挖苦我,自古道:家和万事兴。谁家过日子,也没有马勺不碰锅沿的。既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要从良好的愿望出发,采取合适办法,还得用友好的态度去解决,这个家就没有和不了的!就怕私心太重,凡事不替别人考虑,而且得理不饶人也不好。你得说着是跟谁?一家子真的没有必要,有本事跟外人耍去,上外边横去,真的在外边混得风生水起,呼风唤雨,事业有成,众人敬重,那才是真本事呢。”

许淑英看了小雪一眼说:“这个呀,你就一百个放心吧!牟们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大雨说:“那不是更好吗。”

 

王涛突然接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一下子让王涛不知所措了。原来是他的前妻生了一个男孩儿!这个孩子肯定是他俩分手之前怀上的,但是女方自己一直不知道。现在女方已经和一个美国白人结了婚,她原以为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现任丈夫的,没想到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混血,而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黄种人。这就不用说了,肯定是王涛的!女方一时乱了方寸,竟没了主意,于是她打来电话问王涛怎么办。

问题是王涛现在还能怎么办呀?要下吧,当然对不住小雪,而且小雪的家人肯定也不接受哇!二婚头本来就是劣势,如今又忽然蹦出一个儿子来,这让人家怎么能接受得了哇?但是不要吧,这可是王家的亲生骨肉,是老爹老妈望眼欲穿的大孙子!况且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当然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不负责任!绝对不可能放手不管。

这可怎么办?王涛真是愁死了!当初他俩分手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是女方感觉读书、打工、拿文凭,实在是太累了!她的身体也不是很结实,她不想为了一张绿卡再奋斗若干年了。那么,嫁给一个老外就是最简单、最经济也最轻松的捷径了。王涛也能理解她,因为她的身体确实不如王涛壮实。所以他俩是好离好散,既没有吵闹也没有翻脸,而是心平气和地吃了一顿饭,还作为纪念一样发生了一次性关系。

没想到王涛明明戴着避孕套,竟然还是怀上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女方和那个老外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性行为,而且人家还没有戴避孕套,但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居然是黄皮肤、黑眼睛和黑头发!女方给孩子做了DNA鉴定,结果是现任丈夫跟这个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和亲属关系。这不就麻烦大了吗?假如王涛此时还没有结婚,不行,世界上从来没有假如!王涛已经和小雪结婚了,这可怎么办呀?王涛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如果把这个孩子要过来,交给姐姐和姐夫抚养,不是不行,而且正好姐姐两口子没有孩子。但是这样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因为人家俩人是决定不要孩子的。尽管姐姐愿意帮自己这个忙,同意收养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生在美国,他是美国国籍养大了怎么办?可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到底愿意做中国人还是美国人?而且带回国内来,没有准生证和出生证他在国内也上不了户口!

王涛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他自己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愁苦的阴云笼罩着王涛,他日不思饮食,夜不能睡眠,不消几天便被细心的小雪发现察觉了。小雪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王涛知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就如实地对小雪说了。还把自己所能想到的问题,一股脑都告诉了小雪,小雪顿时就傻了,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她只有哭着回家了。

到家一进门,看见母亲小雪“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金婶儿和金叔都吓了一跳,但是金叔想的最多最可能的也就是小两口儿闹意见了。金婶儿想的也是王涛欺负了女儿,老两口千想不到万想不到,小雪竟然会摊上这种事情!所以,当小雪止住哭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老两口子顿时也傻啦!是啊,这可以说是家庭的婚姻问题,也算是跨国的伦理问题,气得金婶儿破口大骂王涛是混蛋!她说:“你他妈的既然都要离婚了,何苦还要跟那个女人再睡一觉?你他妈的八辈子没睡过女人呀?再说了,那个混账女人也是的,都他妈离了婚啦,你干嘛还要生这个孩子?你不会把它打下去?做个人工流产不就完了吗?何至于惹这么的大麻烦?”

小雪解释说:“妈,您不知道,美国是不能随便做人流的,胚胎也有生存权利。她也是万不得已才生下这个孩子。因为她当时根本不清楚,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

金婶儿气愤地说:“你说你个傻东西!她有什么万不得已呀?你怎么还替她这个混账娘们儿说话呀?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娘们儿,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都闹不清。小雪我告诉你说,谁的孩子谁抱着,咱们可是绝对不能要!”

金叔想了想,决定把俩儿子都叫来,然后大家一起商量,于是金叔就给大雨和大雷都打了电话,叫他俩赶快过来。

哥儿俩一听父亲的语气那么着急赶快都跑来了,连俩媳妇儿也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这件八竿子打不着、八辈儿五也想不到的奇闻怪事。

大雨问小雪:“那你看王涛,他是什么意思呀?”

小雪说:“因为听说是男孩儿,王涛他------咳,换上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吗?”

大雨点点头不吭声了。

许淑英马上说:“得了吧!他动心你也不能答应!这叫什么事儿呀?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刚结婚就漂洋过海来个儿子!这事儿搁谁也受不了哇!”

大雷说:“嫂子,你还不用那么着急呢。这还说不定是怎么着呢?你想啊,这孩子生在美国,他肯定是美国国籍。没有这边的准生证、出生证等一系列手续,他也上不了咱们中国的户口!再者说了,你就是要了这个孩子,你把他养到十八岁把他养大了,他还没准儿不愿意在咱这儿呆着哪!他还没准儿想回美国,投奔他亲妈去呢,养半天也是白养!不是现在有不少中国的年轻人,为了给孩子拿美国的绿卡,怀上孩子跑到美国去生吗?依我看王涛他不一定会要这个孩子。”

王桂仙却说:“你没听小雪说吗?他听说是儿子已经动了心了。”

大雨和金婶儿齐声说:“那也坚决不能要!”

俩人的语气、语速和声调一模一样,倒让满屋子人感到十分惊讶。

许淑英瞪大眼睛说:“瞧瞧这娘儿俩!真做劲!俩人就跟商量好了,喊了预备齐一样,怎么那么步调一致。”

金婶儿和大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大雨忍不住又笑了。金婶儿生气地说:“你还有心思乐?要不把这男孩儿要来给了你,你不就儿女双全了吗?”

许淑英赶紧说:“妈您拉倒啊?牟们楠楠都二十啦,再过几年没准儿就结婚,牟们都快当姥姥姥爷啦,还弄这么点儿个小东西当儿子,不叫人笑话死才怪呢!”

小雪说:“王涛他姐不是丁克吗?他倒是想把孩子要过来让他姐姐养着,反正是他们老王家的骨血,他姐姐也没准儿会答应的。”

金婶儿叹了口气说:“哎呦,真是愁死我了!你说好没影儿的,一个大胖小子没人要。塞给人家谁呀?你说这可怎么好哇?”

大雨说:“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哇。叫我说呀,小雪你先甭回去就在咱家里住着。不回去不表态,什么话也甭说,这就是咱们的态度。到底该怎么办,让王涛自己去想办法或者让他们家去想办法,咱们不理这个茬儿,看他们怎么办吧。”

大雷摇摇头说:“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要了迟早都是麻烦!解铃还须系铃人哪,谁办的事儿谁去解决,跟咱们没关系。”

一家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但是坚决不要是众人一致的意见,所以小雪心里多少也踏实了。既然大伙儿都说让自己先在娘家住着,那就住一段时间再说吧,回去也是看王涛的愁眉苦脸。这会儿可真是:眼不见心不烦,过一天算一天。小雪给王涛打了个电话,王涛也没说什么,小雪就在娘家住下了。

 

小雪不回来,王涛也没敢去父母那边说这事儿,天天下班随便买点儿东西,胡乱吃几口不饿就行了。他想先把这事情跟姐姐和姐夫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于是到了周末,王涛就给姐姐王波打电话,约他们俩第二天来自己家里一趟,说有事情要跟她商量。姐姐问:“什么事儿呀?现在还不说?”

王涛说:“还是明儿你来了再说吧。”王波只好撂下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焦急的王涛一直等到十点半,王波和姐夫孙永权才来到。王涛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俩可真沉得住气,给我这儿急的什么似的,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

王波说:“好不容易到周末,还不睡个懒觉?你又没什么急事儿。”

王涛说:“好我的姐姐吧,这回你兄弟摊上大事儿啦!”

王波不以为然地问:“什么大事儿呀?瞧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昨儿晚上我问你,你还不乐意说呢,才一宿的工夫就变成大事儿啦?”

王涛说:“我不是心疼你吗?怕你知道了睡不着。你猜怎么着?吴秀丽生了一个小子!”

王波说:“生去呗,你们俩都离婚了,你还管人家这事儿干嘛?”

王涛说:“问题是这个孩子不是那个美国白人的,是我的!你不知道,都快把我给愁死啦,吴秀丽在医院里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想,肯定是人家那边不要呗。”

王波也吃惊地瞪大眼睛问:“什么?你说什么?吴秀丽给你生了个儿子?”

王涛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王波说:“哎呦,这还真不是个小事儿!那,那你没问问她,她打算怎么办呀?”

王涛说:“她要是有主意还用问我吗?我还不知道她那个人,什么事儿她也担不起,什么事儿她也没主意。”

王波说:“你拉倒吧啊!怎么跟你分手那么有主意呢?你这头儿还没跟她离婚呢,她那儿早就找着主儿啦!叫我说就是活该!你甭管,她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分手就是陌路人,更何况你已经回了国,而且你们也都各自结了婚,成立了新的家庭。谁也管不着谁,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由她去吧。”

王涛说:“姐,你怎么说得那么轻松呢?这可是咱们老王家的血脉、老王家的后代呀?我虽然又和小雪结了婚,可知道她能不能生下男孩儿?她往后要是生不出男孩儿来,那么这孩子可就是我唯一的儿子,咱爹咱妈唯一的孙子呀!你说我能不认真考虑吗?”

王波一听弟弟这话顿时也哑口无言了。

这时,半天没开腔的姐夫孙永权说了话:“依我说呀你还是慎重点儿,这个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要的!第一他是美国人,他在美国出生,他的母亲已经是美国人了。即便你是他生理上的父亲,但是你们已经不属于一个国家了。你如果想要的话,恐怕这个跨国收养的关系和手续,就不是那么容易办得成的,因为美国没有人口问题。但是世界性的老龄化问题,在美国难道就没有吗?据我所知人家还是鼓励多生孩子的。第二现在多少年轻人都千方百计跑到美国,甚至是香港去生孩子,不就是要给孩子一个更加优越更加宽松的环境吗?你把他要回来,花多少精力抚养,花多少钱来培养,这都不是事儿。问题是你把他养大了,他没准儿还恨你呢!人家本来生在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强盛的国家,一个最民主最自由的国家,一个堪称西方世界老大的国家,你把他弄到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来,你说他能对你感恩戴德吗?即便是这几年中国变化很大,生活水平也提高不少。但是毕竟还有很多不发达的地方,还有很多穷人,真的赶上人家且得几十年哪!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句难听的话,人家搞搞卫生,打扫出来没用的东西,没准儿就够你吃几年的!”

听了姐夫孙永权的话,王涛沉默了。

孙永权继续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你刚刚结婚,找了一个很不错的妻子。看起来那户人家也还通情达理,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这么好的姻缘可不能坏在这个孩子手里!你要是要了这个孩子,没准儿你就又得离一回婚!我这可不是吓唬你,这事儿要是摊到我们家,摊到我妹妹的头上,反正我是坚决反对的!这件事呀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涛叹了口气说:“姐夫,我不是没有考虑这些,正因为考虑了这些,我才没主意啦。我这不是没敢把这事儿告诉咱爸咱妈吗,如果让咱爸咱妈知道了,他们肯定是坚决要的!所以,如果你们俩也不建议我要的话,那,你们可得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永远别叫咱爸咱妈知道,好不好?姐。”

王波点点头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俩是绝对不会给你走漏风声的。那谁呢?金晓雪呢?她这几天是不是没在你这儿住呀?”

王涛说:“可不是吗。我跟她一说就把她给吓哭了,回娘家去了。看样子如果我不去接,她是不会回来的。而且我必须得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还得做好受审的心理准备。她那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先搁到一边,光她妈一个人就够我受的。”

王波说:“那是自然啦,你比人家大一轮,你都四十的人啦,还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搁到谁家不闹心哪!你说你也是的,俩人都要离婚啦,你们还要出溜一下子,这叫神马呀?你呀,叫我说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吧,不管人家说什么你也别顶撞,这事儿本来就是你没理。人家小雪刚结婚,新婚燕尔你就闹了这么一出,这叫什么事儿呀?”

王涛点点头同意姐姐和姐夫的意见,答应去岳父家接媳妇,三个人在外边吃了顿饭,姐姐和姐夫就回家了,王涛开车直奔岳父家。

来到岳父家楼底下,王涛坐在车里好好地稳定了一下情绪,因为他事先打电话告诉了小雪,说自己一会儿就来接她,小雪一声也没吭。路过水果摊王涛还买了一篮子水果,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平静了一下心情,做好面对一家人质问的思想准备,然后才开门下了车。不料正好迎面碰上何大妈,何大妈一看是金家的姑爷来了,赶紧走上前去问:“呦,这不是金婶儿的姑爷吗?刚来呀?是接小雪吗?”

王涛怕什么就来什么,他真讨厌南城人这种街坊邻里热心肠的人,什么都打听,什么都想知道,而且什么事你也甭想瞒得住!王涛不得不咧嘴笑了一下说:“啊,是,何大妈。”答应完他赶紧提起水果篮子,疾步走进楼里的电梯,

当王涛站在金婶儿的客厅里时,他此时才发现原来金家的每一个人,对自己竟然是那么冷淡,那么冷漠!最初的王涛还保有一些矜持,他认为自己虽然年纪大一些,但是毕竟是军人干部家庭出身。再者自己还在美国留学,回国后在国家银行里工作,不仅在市中心有高档住宅,而且在郊外还有别墅,条件比小雪的家庭要强得多。这一点,从他们这个塔楼里邻居的表情上就能感觉得出来,金家找了个好姑爷。但是今天他看见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他叫了一声:“爸。”金叔就答应一声。他再叫一声:“妈。”金婶儿也是答应一声,绝不多一个字眼儿。他们人人的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王涛一样。

冷,真冷!特别冷!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冷!真是拔凉拔凉的,透心儿凉!王涛感到自己此时手脚冰凉,他放下水果篮子朝卧室张望,看见小雪坐在床沿上,自己怪没味儿地走进去,坐在小雪身旁。小雪刚要起身躲开他,王涛赶紧一把抓住小雪的手,王涛冰凉的手也把小雪吓了一跳,她十分诧异地问王涛:“你这是怎么啦?怎么手这么凉?”

王涛在外边不是没有遇到过困难,好多时候他都是靠坚强的意志才走过来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委屈?不对,自己委屈什么?小雪才应该委屈呢!伤感?也不对。反正是说不上来的那么一种滋味儿,就是忍不住要流眼泪,他越是不想表现懦弱,可是这讨厌的眼泪就越是流得多!

眼见王涛这个样子,小雪善良的天性哪里受得了?她也哭着扑进王涛的怀里,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金婶儿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悄悄把门给关上了。

也不知俩人在卧室里说了些什么,过了有半个钟头,小雪才拉着王涛走出来,平静地对父亲和母亲说:“爸,妈,您放心吧。事情解决了,您甭惦记我的事儿啦。”

金婶儿仍然不放心地问:“怎么解决了?不要那个孩子啦?”

金叔赶紧打断她说:“看你说的什么话呀?王涛,你把这件事一定要考虑好,不是我们家人不通情理,实在是没想到哇。我们知道你也蒙在鼓里,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但是你现在一定要给我们小雪一个可靠的着落!我们闺女嫁给你什么也不图,就图你一定是个好人。唉,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那边也是你的亲骨肉,那边也是夫妻一场。所以你怎么做你怎么办,按说都有你的理由。可是我们闺女呢?小雪招谁惹谁啦?你要是考虑好了,你就按你决定的那样办,这个事儿你自己拿主意,谁也不勉强你。”

王涛“古登”一声跪在金叔面前,说:“爸,我什么都不想了。我现在就跟小雪好好过日子!您把您的心尖子给了我,我一定不能让您伤心,您和妈都放心吧。就是眼前这件事,我也要对小雪感恩一辈子!她,她真是太理解我了!”

金叔赶紧拽起王涛连说:“哎,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金婶儿看着小雪问:“不是,你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那个孩子怎么办呀?他到底要不要哇?”

见小雪摇了摇头,金婶儿才知道没事了,也长出了一口气。

见事情已经圆满地解决了,大雨和大雷哥儿俩就什么也没说。

小雪对母亲说:“晚上,把我俩嫂子和那俩孩子都叫过来吧,咱们上外边吃顿饭。这些日子,我哥我嫂也是一直对我不放心,牵挂着我,事情解决了也叫他们都放心吧。”

金婶儿说:“行,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可是有一样,待会儿孩子们来了,咱们就什么都不许说了,这件事儿就算翻篇儿啦。”小雪点点头,王涛什么话也没说,只一个劲儿点头。

于是金婶儿马上打电话,在电话里直接跟俩媳妇儿说:“你们来的时候什么话也甭说,什么事儿也别问,人家俩人都解决了,就兹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咱们就是出去吃顿饭,大伙儿都乐乐呵呵的,听见没有?”金婶儿挂上电话对王涛说:“一会儿他们就过来,咱们上哪儿呀?甭往远处去了,就在大鸭梨得了。”

王涛说:“行,听您的。”

不大会儿,许淑英和楠楠娘儿俩,王桂仙和思思娘儿俩也都过来了,全家人一起下楼去吃饭。在楼底下碰见了见天贱,见天贱问:“嘛去呀金婶儿?打狼去呀?去这么些人。”

金婶儿说:“这会儿哪儿还有狼啊?要是真碰上狼牟们也不是个儿。吃饭去,上大鸭梨,走吧,一块儿去,不过是多摆一双筷子。”

见天贱说:“您快拉倒吧啊!我怎那么不带人缘啊?瞧您这是跟谁学的?跟我这儿还冒开了虚气?快走吧啊!不过呀,黑啦,少吃点儿吧。上了岁数啦,少吃一口舒服一宿。”

金婶儿说:“我知道哇。”

全家人一边聊天儿一边溜达着去了大鸭梨。

 

当天晚上吃过饭,王涛就接上小雪回家了。进了家门换上拖鞋,小雪看见地上摆着王波两口子穿过的拖鞋,就问王涛:“我不在家,这是谁来了?”

王涛说:“还能有谁呀?不过是我姐跟我姐夫呗。”

小雪问:“你把大姐和姐夫接过来也是商量这件事吗?”

王涛说:“可不是吗,我姐和我姐夫都不同意我要这个孩子。”

小雪说:“既然你姐他们也没有孩子,你干嘛不劝他们把这个孩子要下?”

王涛摇了摇头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边有国籍问题,这边也有户口问题,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这事情我也反复想了两天,都不是那么好办的。”

小雪说:“你是什么时候接的电话?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小雪没见过吴秀丽,更没有听见过吴秀丽的声音。

王涛说:“因为时差她在那边可能是上午护士查完房,她就给我打电话,到咱们这边正好是晚上十点,你那时候正在洗手间里,我一看手机显示的是吴秀丽,我就去阳台上接的,好在她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上了。当时吓得我都傻了,都懵了,我什么也不敢跟你说,所以你那会儿根本不知道,可是我那夜却一宿没睡着。”

这时王涛的手机又响了,俩人一看晚上十点,又是美国来的!吓得王涛赶紧看着小雪,顿时没了主意。小雪示意让王涛接,于是王涛就小心翼翼地接了这个电话。那边吴秀丽对王涛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詹姆斯对我说了:我接受了你这个人,就等于接受了你的一切。我爱你,我也会爱这个孩子的。他还说这个孩子的生父不管在哪儿,也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看望孩子,因为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误。吴秀丽还对王涛说,你放心吧,这个孩子不会受委屈的。昨天我冒冒失失地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大麻烦?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挂上电话,俩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小雪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说:“看起来,还是美国男人心胸宽阔,这事儿要是搁在中国,一定是很麻烦的。中国的男人和中国的家庭,肯定是接受不了这个的。”

王涛说:“据我了解,也不是每个美国人都这样。看起来,这个詹姆斯还是真的爱吴秀丽。唉,不管怎么说,小吴总算是找了一个不错的美国人,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她的后半辈子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我的,我却不尽一点儿父亲的责任,想起来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小雪说:“咱们能做什么呢?无非是经济上给人家一点儿补偿,往后你每个月给小吴寄点儿钱吧,要不然的话,你这个当爹的确实有点儿太不像话。”

王涛感激地对小雪说:“难得你这样通达情理!我也这样想过,但是还没跟你说,你就主动提出来了。那么好吧,我就依你的意思每个月给小吴寄钱。”

小雪说:“时候不早了,睡觉吧。这几天大伙儿都没休息好,事情总算还挺顺当的。明儿我就告诉我妈我爸和我哥他们,让他们都放心。”

王涛点点头,俩人宽衣解带相拥着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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