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维2019年征文

注册日期:2019-05-03
访问总量:595243次

menu网络日志正文menu

《我们时代的孩子》读后感


发表时间:+-

 《我们时代的孩子》读后感

  作者:Stephen S


  笔者最初读到这篇文章时,大约是在2000年初,那时正是中国大陆互联网热潮高峰时。笔者偶尔溜哒到《思想的境界》网站,看到了百家争鸣的深度文章,其中有这篇《我们时代的孩子》,象诗一样的散文。


  这文章,把笔者的思绪引回到1989年的春夏之交。那时候,广大的青年大学生还未被拜金主义所俘虏,还有一些理想,他们就是"我们时代的孩子",尽管他们现在不再是孩子了。


  在整个事件其间,笔者常在家里看香港两个中文电视台的现场直播/转播。笔者曾看到一个在天安门广场的警官谴责当局对学生运动的镇压,向群众敬礼,得到群众的欢呼;笔者曾看到群众团团维住军车,军人们进退两难,一些女士送饮料送花慰问军人……


  6月2日,笔者看到一辆由军人驾驶的大客车,被群众堵住。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口,可以清楚看见大客车满载枪支。几小时后,就看到这车上的枪支被洗劫一空,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在车顶上挥舞枪支耀武扬威。


  6月4日凌晨,军队开始清场。香港电视台的记者在北京市民的掩护下,拍到的场面远比CNN的要多和详细。一场血的祭礼,终于使大祭司们加强了统治的神威,那因激烈撒谎而增厚的脸皮成了宣示威严的图腾。


  关于6.4事件,有多多的争论。但何能则责怪"民运"组织者们没有看穿那运送枪支的大客车是个陷阱?何能责怪"民运"组织者们没有采取适当的策略?他们那时候,不过是"我们时代的孩子"。


  "只有人类的梦想,以及坚持这种梦想的顽强精神,能对抗历史不厌其烦重复的大罪恶。在劫固然难逃,业缘却来自我们每个人的累积。仇恨,作为一种危险的内心暗伤,终将渐渐与光明溶合。用这种精神回顾,这些少年个人的悲剧,就渐渐不再是仇恨的一部分,而成为人类走出暴力迷宫的一个路标。 而沿著这一系列路标,最终--不管这最终在何年何月来到--人类将渡过深深的河,走出暴力与苦难的轮回。命定的悲剧会得到救赎。 "


  我们时代的孩子

  --------------------------------------------------------------------------------

  赵毅衡

  原文刊于《今天》一九九八年第二期

  “世界在沉沉地转入黑暗面……”

  一九三九年冬天,世界又被战火吞没。英国一个默默无闻的音乐教师在纸上草草写下他沉重的心情——他心中构思已久的清唱剧草稿。他崇拜的诗人艾略特已同意给这部清唱剧写词。但当艾略特看到音乐教师写下的句子,吃惊地说:“这不已经太好了?”

  主人公——我们时代的孩子——在整部清唱剧中没有提名字,现在人们也不再记得他。但是六十年前在纳粹咄咄逼人吞食欧洲的年代,这是个人人闻之战栗的事件。

  那是一九三八年,纳粹的排犹狂转入群体暴力。十月,波兰突然宣布在外侨民护照作废,必须于该月二十九日更新。德国抓住时机,于二十八日把居德的五万波兰籍犹太人全部以“无国籍”藉口驱逐出境。波方则以护照失效为名,拒绝接受。当夜,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妇孺,只能在寒风中露宿于德波边境的旷野中。

  此时正在巴黎的十七岁犹太少年赫谢尔·格林兹班(Hershel Gy—nszpan)接到母亲来信,详述了犹太人“无家可归”的惨景,一时悲从中来,忍无可忍,闯进德驻法使馆,没能找到大使,就开枪重伤了三秘冯·拉特。这个并非纳粹党人的外交人员第二天死在医院。消息传到德国,正在慕尼黑筹划的纳粹党魁放出全国党徒,“群情激奋”,整整一夜火焚砸抄凶殴,抓捕三万入集中营,蛮横残暴,一片恐怖。

  格林兹班在枪击现场被法国警力逮捕。二战爆发后,法军撤出巴黎,却把他移交给德国人,此后,不知所终。

  读到这个事件,这位音乐教师心里极为震动。他看到的不仅是鲁莽从事导致的悲剧,他看到的是人类历史上一切恶势力永久的需要:替罪羊。没有格林兹班事件,欧洲三分之二的犹太人依然难逃希特勒的最终解决。只要人类尚未摆脱它的恶习——一批人对另一批人自以为理由十足的残害——就会需要煽动仇恨的根据。而更悲剧的是:总是那些具有道义勇气,却没有学会自存自保的青年,落入这个陷阱。难以克制的悲哀,使这位晚熟的音乐家,在炸掸的呼啸爆炸之中写出这部清唱剧《我们时代的孩子》,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音乐作品之一。

  迈克尔·悌佩特(Michael Tippett,1905-1998),英国当代最重要的作曲家,今年一月去世。“我要让悲剧唱出声来。”正是这个信念,使他名列于这个世纪最清醍的见证人和道义批判者。

  清唱剧(Oratorio)这种曲式,原为演述宗教故事。巴哈的《圣马太之受难》是梯佩特无法不回顾的经典,但是在《我们时代的孩子》宏大的合唱中,也能听到别辽兹的《基督的童年》那种几乎透明的简约。而亨德尔《弥赛亚》的三乐章式递进,使梯佩特的这部作品能从叙事一步步退后,从更广的角度审视人类的悲剧。

  但是梯佩特这部清唱剧最杰出之处,真正的大手笔,是采用了当时欧洲音乐界看来不可思议的做法,他穿插使用五首美国黑人的宗教民歌「灵曲」(Souls)。在为时一小时的音乐中,领唱与合唱队穿插呼应,个人的悲声与历史的无情对列展开,而灵曲成为漆黑一片的绝望之中救赎的了亮呼号,最后那首灵曲「深深的河」,辽阔深厚,把整部合唱推入使灵魂战栗的情感洪流之中。

  梯佩特是个有坚定信仰的人,终身坚守和平主义。二次大战爆发时他登记为“良心反战者”。英国政府规定,此类自动登记者,可以不参战,但是必须做医院清扫之类工作。梯佩特拒绝这种“间接惩罚”,对抗四年后,终于被审,判入狱三个月。悖论的是,当他作为罪人出狱后不久,《我们时代的孩子》在伦敦第一次公演,人类悲剧的哀诉,使饱受战难的听众感动至深,梯佩特也成为英国乐坛公认的大师。

  自此后,半个世纪以来,此清唱剧在全世界盛演不衰。而演出成功的程度,几乎总是与听众受命运的折磨成正比。一九四六年此曲在被轰炸敉平的汉堡演出,全场听众泪如雨下;一九四七年在荷兰阿纳姆演出,二次大战时,为抢占此地河桥,盟军与本地居民都牺牲惨重,在尚待重建的废墟之城,台上台下情绪交织一片;一九八四年在东京演出,掌声雷动,指挥山口把梯佩特领上舞台谢幕时,满面是泪,原来他本人是广岛原爆的幸存者,只是当日去乡下访亲,才没有与全家死在一处;一九八五年在巴西演出,听众把主人公看成当时刚揭发出来的被迫为妓被虐杀的流浪儿童;一九八六年英国演出,感动的医生要求把剧词题献给被社会偏见隔绝的爱滋病人;而一九八一年在美国亚特兰大演出,梯佩特亲自指挥,听众中的黑人立即认出了其中的灵曲,而且听出此曲是在描述南方黑人的世代苦难,演出自发地变成了全场激动的合唱:“下山吧,摩西!”

  二十世纪,被历史学家霍斯鲍姆眼光极准地命名为“极端世纪”,充满了各种历史最高的杀人纪录:走极端的所谓“主义”,毫无良心顾忌地灭绝“某一种人”。而这些屠夫总能找到替罪羊作为行凶“根据”。一九一四年,一个塞尔维亚青年加夫里罗·普林其普(Gavrilo Princip)推开萨拉热窝的警察,刺杀了奥匈帝国王储。这个农家子,民族压迫使他忍无可忍,他的手点燃了全欧洲的血腥暴戾。后世的历史学家发现,这是历史不可避免的破裂,没有这个少年仇恨的手指,历史或许不会从那一点裂开而已。

  这些脸色苍白,被激情燎烧得身心乾枯的少年,二十世纪的这些孩子,只是不幸落入了历史的巨大悲剧之中。梯佩特为他们的悲剧呼号,他并不责怪这些孩子,他们的“极端行为”,是人类大规模恶行预行设置的陷阱。以善抗恶,无异纵容;但是猖獗的恶魔早就狞笑地等著某个人来以恶抗恶,全套宣传机器就可启动。

  我们能指责这些孩子不够耐心?不够睿智?在邪恶的风暴袭来时,孤立无助的个人,被社会抛弃在外,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血液沸腾的声音。如果他是个少年,一个自我保护能力弱而道义感强的人,他的悲惨命运几乎无可避免。

  我们时代的中国孩子,难道还少吗?遇罗克尝试用论争,用参与,抵抗正在使用一切暴力,并且有无数信徒赞美著暴力的大罪恶。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被卑劣而胆怯地枪杀在刑场。后来又有一些少年用愤怒,用对抗,来抗击罪恶。固然他们的做法并不明智,明智了他们就不再是孩子。我们看到他们苍白的脸消失在黑暗之中。一时间,他们似乎真的被忘却了,历史的一页似乎真的被合拢了。

  梯佩特不同意,他用音乐召唤他们的灵魂。

  “我的孩子,我做了什么使你如此?”女声领唱代悔恨的母亲问。

  儿子的回答却是:“渐渐地,渐渐地,我会放下重荷。”

  合唱队问:“难道被抛弃者就不会有人为他们复仇?”

  领唱者回答:“时间的子宫中会产生痊愈。”

  这些使艾略特掷笔的词,似乎答非所问。我想,梯佩特是在说:只有人类的梦想,以及坚持这种梦想的顽强精神,能对抗历史不厌其烦重复的大罪恶。在劫固然难逃,业缘却来自我们每个人的累积。仇恨,作为一种危险的内心暗伤,终将渐渐与光明溶合。用这种精神回顾,这些少年个人的悲剧,就渐渐不再是仇恨的一部分,而成为人类走出暴力迷宫的一个路标。

  而沿著这一系列路标,最终——不管这最终在何年何月来到——人类将渡过深深的河,走出暴力与苦难的轮回。命定的悲剧会得到救赎。


浏览(17029)
thumb_up(17)
评论(4)
  • 当前共有4条评论
  • 太山

    屏蔽 举报回复
  • zcz

    我是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我的父母和我自己深受其害。我非常同意国家政权对那些天天上蹿下跳、一哄而上、有理取闹或无理取闹的违法行为进行镇压和取缔。当年如果没有邓小平果断镇压像文革一样胡闹的中国64西方民主运动哪里还有中国繁荣富强的今天?!

    54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反封建反殖民反专制的学生运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违反民意的半殖民的国家和腐败无能的政府,革命是必然。而64则是和54有本质的区别,那是在国家执行赵紫阳的西方市场化物价飞涨造成的民意不满、最后演变成了一场以幼稚学生出面的宣扬西方民主和妄图推翻政府的“颜色革命”运动。当时的社会改革问题已经严重到非得要用暴力革命来推翻政府和共产党吗?我认为真的不致于。我也是那场动乱的经历者和见证人,我所看到的是全国上上下下到处学校停课、企业停产、政府机构瘫痪……,这哪里是什么“理性”?这和文化大革命有什么不同?!都是无法无天地一哄而上、招摇过市、歇斯底里、群魔乱舞……最后是祸国殃民……。这和伊拉克、利比亚以及乌克兰的政府被西方列强推翻和颠覆而国破家亡有什么两样?又会有什么样的“民主和自由”?!实际上最后他们只有受苦受难、流离失所、任人宰割的自由……。

    屏蔽 举报回复
  • zcz

    我是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我的父母和我自己深受其害。我非常同意国家政权对那些天天上蹿下跳、一哄而上、有理取闹或无理取闹的违法行为进行镇压和取缔。当年如果没有邓小平果断镇压像文革一样胡闹的中国64西方民主运动哪里还有中国繁荣富强的今天?!

    54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反封建反殖民反专制的学生运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违反民意的半殖民的国家和腐败无能的政府,革命是必然。而64则是和54有本质的区别,那是在国家执行赵紫阳的西方市场化物价飞涨造成的民意不满、最后演变成了一场以幼稚学生出面的宣扬西方民主和妄图推翻政府的“颜色革命”运动。当时的社会改革问题已经严重到非得要用暴力革命来推翻政府和共产党吗?我认为真的不致于。我也是那场动乱的经历者和见证人,我所看到的是全国上上下下到处学校停课、企业停产、政府机构瘫痪……,这哪里是什么“理性”?这和文化大革命有什么不同?!都是无法无天地一哄而上、招摇过市、歇斯底里、群魔乱舞……最后是祸国殃民……。这和伊拉克、利比亚以及乌克兰的政府被西方列强推翻和颠覆而国破家亡有什么两样?又会有什么样的“民主和自由”?!实际上最后他们只有受苦受难、流离失所、任人宰割的自由……。

    屏蔽 举报回复
  • 良石

    谢谢博主推介好文!非常赞同你的看法!我一直对许多为64 刽子手多方开脱,对青年学生百般责难的言论实在难以接受。今天终于读到你的好文,让我一吐胸中的愤懑。。。

    以下的这些话说得多么深刻锥心啊!

    “这些脸色苍白,被激情燎烧得身心乾枯的少年,二十世纪的这些孩子,只是不幸落入了历史的巨大悲剧之中。。。,他们的“极端行为”,是人类大规模恶行预行设置的陷阱。以善抗恶,无异纵容;但是猖獗的恶魔早就狞笑地等著某个人来以恶抗恶,全套宣传机器就可启动。

      我们能指责这些孩子不够耐心?不够睿智?在邪恶的风暴袭来时,孤立无助的个人,被社会抛弃在外,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血液沸腾的声音。如果他是个少年,一个自我保护能力弱而道义感强的人,他的悲惨命运几乎无可避免。

      我们时代的中国孩子,难道还少吗?遇罗克尝试用论争,用参与,抵抗正在使用一切暴力,并且有无数信徒赞美著暴力的大罪恶。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被卑劣而胆怯地枪杀在刑场。后来又有一些少年用愤怒,用对抗,来抗击罪恶。固然他们的做法并不明智,明智了他们就不再是孩子。我们看到他们苍白的脸消失在黑暗之中。一时间,他们似乎真的被忘却了,历史的一页似乎真的被合拢了。“

    不!我们决不能忘记他们!除非想当被圈养的猪!

    屏蔽 举报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