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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啉呱和他笔下的“中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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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读19世纪中国外销通草纸画的相关资料和文章中,啉呱(Lam Qua)、庭呱(Ting  Qua)和其他各种呱的画家(室)名不时跳出来,既奇特又有趣。在卡尔-克罗斯曼(Carl  L Crossman)的《中国外销装饰艺术》一书中,列举了21名活跃于1850年前后广州十三行一带著名画工画匠及他们的画室,均以某呱而名,其中有八家绘制通草纸画(加上其他资料所记,目前所见,至少有十二家专业生产通草纸画的画室)。诸如:发呱(FouQua),周呱(ChowKwa),容呱(YungQua),新呱(SunQua),煜呱(YouQua),钟呱(Chong  Qua)等等。多数资料对“呱”字未加诠释,只有两篇短介提到,“呱”是一种尊称,类似英文的Mr.或者Sir


啉呱的通草纸水彩花鸟画


我理解这与今天称呼某医生,某老师,某工(程师),某老板是一样的意思,是一种行业敬称,且不限于绘画一行。与今人不同的是,“呱”前面的字未必是真名实姓。举两个例子:(1)画家啉呱,本名关乔昌,其弟庭呱(亦为画家),本名关联昌;(2)行商浩呱(How  Qua),本名伍秉鉴(十三行的总行商,怡和洋行老板,当时的世界首富)。所以,呱前面的字,应该是商(行)名或画室名等等。有如书画印章,既有名章,又有闲章。这种商名加敬称广泛应用于社交与商务,成为当时广州埠面约定俗成的一种称呼。只是中西发音和注音略有不同,有时写为“呱”,有时写为“官”。比如上面的啉呱,也写作林官;浩呱,也写作浩官。


十三行画师作画情景


在所有这一时期的画家中,以啉呱最为知名。他的作品,尤其是医学病患绘像,主要保存于耶鲁大学医学院图书馆的伯驾博士(Dr.Peter  Parker )捐赠收藏集之中。检索啉呱的资料,有两个西方人物与他关系紧密。第一个来自英国,曾定居于广州和澳门,学院派画家乔治-钱纳利(George  Chinney)。另一个来自美国,长期定居于广州,医生,传教士与外交官伯驾(Peter Parker)。



啉呱自画像


先来看看啉呱的基本资料。啉呱,或称林官,本名关乔昌,生于1801年,卒于1860年,广东南海人1830年在广州十三行同文街16号开设画室,据称获英国画家乔治-钱纳利George Chinney)的指导(钱纳利本人否认),遂成西洋名画家,他曾画过83张肿瘤生长过程示意图,成为耶鲁医学院的著名教案。从多篇研究论文比较看,啉呱应该就是钱纳利的学生。与钱交恶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本人。尽管啉呱最早是从其祖父关佐霖(Guan Zuolin, Spoilum,第一个出国学习西洋油画的中国人)哪里学到一些西洋油画的技法,但其西画的成就主要源于学艺钱纳利。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中国老话用在他与钱纳利的关系上,可谓十分恰当。聪慧且有中国画基础的啉呱,其画作迅速受到来埠的西洋人欢迎,而他的收费还不及钱纳利的一半,自然构成了对钱纳利原有客源的有力竞争。这可能是钱纳利否认啉呱是他的学生的真正原因。

钱纳利画像


啉呱及其画艺得到西方承认一开始是获益于钱纳利的指导,而他真正受到西方重视,并把他与仅仅描绘风土人情花鸟虫鱼等“行画”的若干画匠区别开的作品,却是多达83幅的医学人体图,实际上是在照相术兴起之前,绘制了最早的一批医学人体档案,其于研究19世纪西医进入中国与中国病患案例具有很大的史学意义和史料价值。这就不能不归功于啉呱和伯驾的缘份,正是后者,委托了啉呱,将其画技应用于为伯驾收治或问诊过的病人画像,作为医学教案,至今保存于耶鲁医学院图书馆。


伯驾的诊所

 

伯驾(Peter Parker,1804-1888)出生于美国麻省弗莱明汉(Framingham,Massachusetts),是美国早期来华的传教士、医生和外交官。鸦片战争时期曾参与《望厦条约》的谈判,后担任美国驻华公使。毕业于耶鲁,获医学博士学位的伯驾,并没有在美国行医,而是很快进入神学院,随后得到基督教长老会派传教于中国的委派,成为第一位在华专职医疗传教士。伯驾在华身兼行医与传教二职,他本意要灵魂救人,但解脱身体上的疾苦病痛却是当务之急,也是其专长所在,而后者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使他分身无术,无法再去专注传教,普及教义。他在广州十三行内开办了第一家眼科“医院新豆栏医局”,即后来的博济医院(今天中山大学眼科中心),治愈了大量白内障患者,用麻醉法施予外科手术,并开设了西医课程。他的夫人亦随后而来,成了第一个被允许定居中国的西洋女人。这样一个治病救人,以手术刀传福音,以中国为第二故乡的医疗传教士,后来在转型为外交官之后,作为美国政府的代表,却又奉行“(中国人)不服从,就毁灭”(Bendor Break)的强权原则,积极谋求扩大美国在华利益,并与英法联合,企图瓜分中国。

 

伯驾的功过是非,已有前文评点。这里只讲他在十三行行医时,与外销画画师中出类拔萃的啉呱的相遇缘份。其时啉呱已在海外办过画展(第一个在海外展览画作的中国人),其订购客户延至欧洲数个皇室,他甚至将画室广告刊登于伦敦的英国邮报和每日画报,成为同行翘楚。伯驾认识啉呱后,十分赏识其精湛的西画技艺,立即决定将其引为帮手,用画笔绘像,记录手术前的肿瘤病患。啉呱对这些中国病人的细致刻画,配上伯驾的病历记录,使这批画作成为十分珍贵的19世纪中国病患医学教案,全部被伯驾带回美国。啉呱还画了伯驾的诊所,伯驾本人和当时诊疗的情景,都是弥足珍贵的历史资料。



啉呱笔下的肿瘤病人

 

啉呱的作品,自然不限于病患绘象,他承接了商人,水手,主妇,传教士,外交官,留学生等各类来华人士的需求,用中西结合的技法,绘制了大批人物肖像,花鸟,动物,风景,器物,服饰,技作,交易等不同题材的作品,成为卡尔-克罗斯曼在书中不断提及并不吝褒奖的重要画师。他和十三行的其他画家一样,都是西风东渐之后,面向西方市场,用画笔为中国挣外汇的第一批现代意义的职业画师。他们的画作,无论是画在画布、画板上的油画,还是画在方寸通草纸上的水彩画,均成为向西方介绍中国的直观媒介,反映了19世纪中国与西方撞击下的文化冲突与融合,非常值得深究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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