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忘这湖这天这山(组图)
最初听到湖水中混有面粉或者奶液时,眼前出现一锅汤,中国的什锦汤也好,西餐的龙虾汤也好,肉丝,青叶,龙虾,奶油,柔腻黏稠,粲然诱人。可是,如果是这么一湖呢,浩浩几百平方公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视觉想象立刻关上门,因为嗅觉速度快,十里八里之外,味道已经熏天盖面,让人赶快抱头逃佚---那湖一定被污染得翻江倒海了。无知该是多么恐怖,再阅读,湖水中的面粉或奶液,又叫冰川粉末,冰川液体,是极小的石英或石条碎粒,悬浮于冰川融化的湖水中,在水里玩花样游泳,姿制俯仰,出神入化,冰湖之水所以纯净的摄人魂魄,多是因了这些粉末在跳水中芭蕾。
新西兰得天时地利,拥有众多含有粉末的冰川湖泊,特卡波湖名列前茅,那里也是我们离开皇后镇的下一个宿地。从皇后镇掉头往回走,来时沿西海岸从北向南,去时从南岛中部由南往北。到特卡波湖本来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车过小镇特威泽尔后,从叉路口绕道去库克山主峰,如此,有机会贴着另一个湖---普卡基湖走。普卡基湖不例外也是一个高山粉末冰湖,湖面175 平方公里,样子狭长竖直。太阳已经偏西,照在湖对岸的连绵雪峰上,玄暉崇霭,一层紫气冉冉朝天,像仪仗队,洁白的帽子,峻朗的面目,神貌雄逸。普卡基湖水没有瓦卡蒂普湖的那种耀目湛蓝,水中的粉末活泼好动,水色姚黄魏紫,像七彩烟火的倒影。不同于人造烟火投下的倒影,普卡基湖中的灯光虽然颜色鲜艳,但悄寂静远,自生自美,与人没有关系,有机会看到她,是人从中获取内心滋养,是人的幸运。
走到普卡基湖的尽头,再往前,路也渐渐尽了。库克峰越来越近,3764米的身高,高冥倚天,白雪皑皑,银装几乎垂地,与古诗中的雪山氛围大不一样。李世民的“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和王昌龄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都是边塞诗,孤寂,悲凉,壮美。库克峰像大主教做弥撒,细乐袅袅,随从缓缓,庄重,明丽。对景物的回收与自身的处境和心态不无关系,有人望花欣喜,有人望花落泪,也许因为李世民带兵打仗,我游览赏景,所以我看到喜色。春天了,走出车不觉朔风苦寒,山脚下的库克村只有几栋旅舍,斜阳摩远下,已经灯光点点,曾经想在这里住一晚,没有订到房间。这一带有诸多小路,被人赞不绝口,说一路风华无俦,库克山顶也有冰湖,还说能看到湖水里的白粉末,不知道那水是粉如清莲,还是皎如水仙。
时间不早,往回走,回到岔路口沿8号公路继续北上,一个多小时到特卡波湖。小镇的名字也叫特卡波湖,只有一条街,300多居民。在一家餐馆吃自助烤羊肉,方砖大小的烧烤板放在桌子上,鲜肉端上来,自己动手,现切现烤。每张桌子都在烤,香气浓郁不化,这种吃法与火锅异曲同工,吃得是新鲜,也是收获劳动成果的满足,胃口格外有兴致。
吃完饭披件厚外衣往特卡波湖走,此时不看湖,看湖上的天,看天上的星。特卡波湖是地球上位居第二的最佳观星点,说是因为群山四野,海洋遥远,此处的天空无低云打扰,气流稳定,格外明净和清晰,很多游人来这里就是为了今夜的星辰。
湖在街后的几十米之外,星辰在几十米之内,抬一下头,心中一惊,星辰那么近,像一层密匝匝的碎梨花,伸手可触,李白说“手可摘星辰”,不是诗人的浪漫奇想啊。慌忙低头走路,不舍得此时久看,像女孩子读情书,看一眼,然后揣在口袋里,找一个浓荫宰匝地的树后,躲开人自笑自哭。走到湖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慢慢扬起脸。星辰近是天空近,天空清澈时,原不是寥廓无际,而是一张布景幕,用过不少次天幕这个词,以往都不准确。这才是天幕,浓蓝色,丝绒一样的光泽和质感历历在目。星辰一股一股涌出,汨汨不断,一幕银辉铺天,流光摄魄,垂在山脊之后。哪里来的这么多星辰,过去只见过激光灯作法,这是银河作法,近,而有浩荡之气。夜色凉如水,湖水则是平如镜,寒宵兀坐,想那“月涌大江流”可能因了“星垂平野阔”,特卡波湖特卡波湖没有辽阔天地,一幕繁星力量集中,没有月亮的位置。想得心中幽远。
早上起床再来湖边,这次,是看湖的。如果皇后镇的瓦卡蒂普湖是盛装新娘,特卡波湖就是豆蔻少女,身形也小,只有87平方公里,湖畔一大片石块地,小如拳头,大如旧时豪宅门前的石狮子,冷冷肃肃守着湖,走近湖必须谨慎下脚。石头一直铺进水里看不到边,水漫石上,清浅亮丽,少女满脸光滑的胶原蛋白,皓齿素容,笑嫣灿烂如春光,在雪山下拂落一串弦歌,那种无忧无虑,让看的人也明朗起来。空气香远益清,是冰川粉末之水的气息,亭亭净植扑鼻而来。
湖边的“好牧人教堂”是此地又一处名胜,石砌的单间小房,一边山墙伫起一只不大的铜钟,孤孤站在一块高地上,有一种骨瘦神庄。正要拍照,一车人蜂拥而上,好在教堂一眼看到底,都不会久留,举着相机等,等着教堂露出风茂。拍过照片走进教堂,又是一个意外,神坛对着门,神坛之上是窗口,神坛小,窗口大,窗口是画框,雪山碧湖,丹霞翠霭,都在画框中,觐拜神的同时,也觐拜自然,《圣经》说自然是神所创造,为什么让自然高大于神位呢,莫非风光无限,神也陶醉了?不像讲寓言啊。
特卡波湖也可以登高远望,从小路爬上山,或者直接开车到山顶。在大洋路的阿波罗海湾爬到山顶看海湾,一路耳目尝鲜,记忆犹新,所以决定舍车徒步。这下苦了,当然不是起初,起初走松林小路,阳光一道道斜泼过来,在土路上打横格线,土路好像有了梯级,踩着缓缓向上。有些树枝生出的新芽像小扫把,一束一束,翠莹莹排队站满枝条。有些芽毛茸茸像松鼠,一团一团,肥头肥脑打量人,挤得太满,树枝坠了下去。穿过树枝远望,是特卡波湖,静静的蓝着,不见一丝涟漪,依然甜美,但很有力量,力量不是自来气势,是沉静,那蓝,能荡涤一切尘土。
兴致勃勃走了20分钟,碰到一对下山的夫妇,问他们是不是还有一半路?两人笑:远着呢,还有五分之四。一时傻眼,游客中心怎么说45 分钟路程呢。不是不能爬一两个小时山路,是没有准备那么多时间,说好晚上到基督城,去半江家吃饭的。没有退路,只有加快脚步,松林间的梯级很快到头,出松林,一片荒岭土坡疏阔放逸,莽莽枯草中,是人踩出的羊肠小路,时出时没,无尽无际。这是来的塞外了吧,“走马西来欲到天”,“平沙万里绝人烟”,“边城何萧条,白日黄昏云”,我这儿无马,白日倒是不缺。没有树林的过滤,没有水汽的软化,阳光刺白,飒飒长风拼不过它。心头一阵壮怀,长驱直入,一鼓作气,爬一道岭,翻一面坡。照张相,再翻一面坡,爬一道岭。会当凌绝顶时,是雪山在湖水中的成像。雪山在水中莽郁起伏,它们原本可以伟岸嵯峨,却低到尘埃之下,不凌驾于顶端,不吹嘘自身价值观的优越,它们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自我崇高,虚张声势,没有多少意义。
途中山景:
普卡基湖:
3764米库克峰:
今夜星辰(网图):特卡波湖:
好牧人教堂,不容易拍一张没有游人的照片:
山路苍茫:
雪山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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