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电、断暖、断水：俄军炮火下的敖德萨

由于莫斯科军队不断袭击这座港口城市的基建设施，老年人和残疾人受到的打击尤为严重。

每当听到爆炸声，泰蒂亚娜·雷巴克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等待。雷巴克女士无法行走，也无法去避难所。最近，她请求一位社工用喜庆的红色包装纸、旧军用海报和一份《主祷文》的文本遮盖住她公寓的窗户。

这样，她就不用再看到俄罗斯无人机飞过了。

过去两周，俄罗斯将军事力量集中用于猛烈攻击她的家乡乌克兰最大的港口城市敖德萨，反复使用无人机和导弹对其进行轰炸，这是该市近四年战争以来最严重的炮击。

图像夜幕降临，城市建筑林立，笼罩在阴沉的天空下。零星散布在建筑物上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本月敖德萨已经多次停电。

社工正在敖德萨的家中探访泰蒂亚娜·雷巴克。雷巴克女士行动不便，停电时非常依赖社工的帮助。

这个月，雷巴克女士至少有九天没有电了。其中四天，她既没有暖气也没有自来水。一位社工不得不扛着水瓶爬上七层楼给她送水。雷巴克女士已经残疾多年，她穿了两双袜子、两条保暖裤、一件毛衣和一件厚厚的毛巾浴袍，然后钻进两床毯子里。

“从心理上来说，没有人能再承受这一切了，”64岁的雷巴克女士最近一次接受社工探访时坐在床上说道。“我的神经系统彻底崩溃了。就在昨晚，停电后炮击开始——空袭警报响起——那声音震耳欲聋，令人毛骨悚然。但更可怕的是冲击波。我的门窗都在摇晃——砰砰砰——我躺在那里，无处可逃，动弹不得。”

乌克兰方面猜测，莫斯科袭击黑海沿岸城市敖德萨，是为了报复乌克兰近期对俄罗斯用于运输石油、规避制裁的“影子舰队”的袭击。虽然乌克兰主要城市通常会经历俄罗斯猛烈轰炸和相对平静的间歇期，但自12月12日凌晨以来，敖德萨几乎一直遭受持续不断的袭击。俄罗斯的袭击目标主要集中在该市的港口和电力基础设施。目前至少已有9人丧生。

由于电力、燃气和自来水经常中断数日，居民们只能到政府救济中心或杂货店给手机和电脑充电，并在户外用临时搭建的炉灶做饭。他们把牛奶、鸡蛋和酸奶油装在塑料袋里放在窗台上保冷。有些人还在院子里架起了大型发电机，以便邻居们可以供电。

一名男子将夹子连接到汽车电瓶上，然后把电线拉到公寓，用来给冰箱和洗衣机供电。一对情侣在一家海鲜餐厅约会，背景音乐是防空步枪射击俄罗斯无人机的“砰砰砰”声。数十名特斯拉车主在唯一还能用的充电桩前苦等数小时。

自2022年2月俄罗斯军队入侵以来，乌克兰人民一直团结起来。他们的坚韧不拔早已广为人知，几乎成了老生常谈。83岁的奥列克西·科洛丘克说，停电停暖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他最大的遗憾是：忘了把罗宋汤放在外面冻，结果汤没多久就变质了。

Oleksii Kolodchuk 正在用他为了应对长时间停电而购买的便携式燃气炉烧水。

敖德萨居民在火车站内给手机充电。

停电近一周后，敖德萨的一些居民失去了耐心，举行了抗议活动。对于一些老年人来说，在圣诞节和新年来临之际遭遇这些困境，很难保持乐观。

72岁的瓦伦蒂娜·阿夫迪延科唯一的快乐源泉就是她3岁的孙子丹尼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个活泼好动、喋喋不休的小家伙。每当空袭警报响起，他就会模仿大人说的话，大喊“弹道学，弹道学”。

最近，她一瘸一拐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朝家走去，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推着小购物车。

“我只想这场疯狂快点结束，”她说。“我们都累坏了。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对于经历过苏联时期生活的老年人来说，这场战争更加令人愤慨，它让乌克兰人与他们曾经视为兄弟的俄罗斯人兵戎相见。

73岁的马哈丹·法尔希耶夫曾在苏联军队服役25年，与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并肩作战。他参加过阿富汗战争，右小腿中弹。他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自己身穿军装、胸前佩戴着苏联勋章的照片。但他现在已经不再与住在俄罗斯的兄弟姐妹联系。

43岁的奥尔哈·德米多娃是乌克兰慈善机构“民主文化”的社工，她最近拜访了法尔希耶夫先生，了解他家人的需求。法尔希耶夫先生和妻子阿纳斯塔西娅以及他们42岁的儿子安德烈坐在沙发上。安德烈患有脑瘫，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只能吞咽糊状食物。他的父母每天要给他换四次尿布。

炮击猛烈时，法尔希耶夫先生和妻子会把安德烈放在带轮子的坐便椅上，然后挪到走廊里。这时，他们的儿子会紧紧握住拳头，眯起眼睛，直到爆炸停止。

“因为万一他去了哪里——我们能带着他逃到哪里去呢？”法尔希耶夫先生问道。

德米多娃女士说，她最近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安慰像法尔希耶夫先生这样的客户。有时候，只要去拜访他们，问问他们年轻时的生活就足够了。

“当没有电、没有暖气、没有水的时候，一种麻木感就会油然而生，”她说。“你会想，完了，一切都结束了。然后你会意识到——不，绝对不是。你不能放弃。你必须坚持下去。你必须熬过这段日子。你必须忍受这一切。情况会好起来的。”

由于长时间停电，法尔希耶夫家的冰箱无法使用，食物被存放在阳台上。

对于卧床不起、住在七楼公寓里的雷巴克女士来说，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她曾是一名社工，照顾过弱势群体，也曾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的准备。

但在多年残疾之后，她在 2023 年经历了一次艰难的肾脏手术后，失去了大部分腿部功能。

她一直认为她的三个儿子——最大的45岁，双胞胎35岁——和一个女儿可以在她年老时帮她分担家务。然而，她很少见到她的三个儿子。他们都在前线作战。去年，雷巴克女士的女儿也逃离了乌克兰，因为压力太大了。

瑞巴克女士以前能在空袭警报响起时安然入睡，但现在不行了。警报有时会持续长达10个小时。

“我现在只想要一点平静，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她说。“我的身体状况正在急剧恶化。感觉自己精疲力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