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特里芬困境

作者:孟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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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贸易战争的关税战役打响后,川总开始对全世界猛加关税。理由是美国对世界各国经常性贸易逆差,这是各国在占美国便宜,因此美国吃亏了,要从关税上把被偷走的钱挣回来。

川总虽然出身房地产商人,但他大学读的可是经济系,而且还是顶尖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The Wharton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这可是全美排名第一的商学院。不能说川总是没有学过经济的人。他现在搞高关税,根子在于古典的重商主义。这个理论的变种很多,但基本理论认为财富的真正源泉是对外贸易,要获取更多的财富只有通过出超。因此主张在国家的支持下发展对外贸易,认为维持一定的顺差是对国家有利的。重商主义建议政府为达到这一目标,应该通过鼓励出口限制进口,扮演积极的、保护主义的角色,特别是使用关税保护企业。

重商主义认为国家间关系属于“零和”博弈。即财富是一定的,己方得到的相对更多的财富必须建立于其他国家损失的基础上。所以一个国家要改变或改善自己的国际地位,就只有掠夺别国的财富。

而这个观点还不是川总独有的。他的经济智囊 -- 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史蒂夫·米兰也持有同样的观点。他在哈德逊研究所活动上的讲话中说:
几乎所有经济学家用来研究国际贸易的模型要么假设根本没有贸易逆差,要么假设逆差是短期的,并会迅速自行纠正,通过货币调整。根据标准模型,贸易逆差会导致美元走弱,从而减少进口并促进出口,最终消除贸易逆差。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关税可能是不必要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贸易会自行平衡,在这种观点下,用关税进行干预只会使情况更糟。  

然而,这种观点与现实不符。美国现在已经有五年的经常账户逆差,近年来逆差急剧扩大,从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内GDP的约2%上升到拜登政府内GDP的近4%。而且这一切都是在美元升值而非贬值的情况下发生的!  

长期来看,模型是错误的。原因之一是它们没有考虑到美国提供全球储备货币。储备地位很重要,因为对美元的需求一直无法满足,即使在过去五年里,它也太强了,国际流动无法平衡。  

最近的经济分析考虑到了持续贸易逆差的可能性,这些逆差抵制自动再平衡,这更符合美国的现实。这些分析表明,通过对出口国征收关税,美国可以改善经济结果、增加收入,并给被征收关税的国家造成巨大损失,即使是在完全报复的情况下。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经济学家所说的关税“影响”的分析表明,很大一部分关税负担是由我们征收关税的国家“承担”的。那些有大量贸易顺差的国家,几乎没有选择,只能出口,而美国的需求是美国的替代品。相反,他们依赖——但找不到——其他来源,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市场。相比之下,美国有很多替代选择:我们可以从国内获取东西,或者我们可以从公平对待我们的国家购买。这种杠杆作用的差异意味着其他国家最终会承担关税的成本。  

在2018 - 2019年,中国通过货币走弱承担了特朗普总统历史性关税的成本,这意味着他们的公民变得更穷,在全球舞台上的购买力下降。关税收入由中国支付,用于为美国工人减税和削减赤字。那时对美国人的减税,部分由外国人支付的收入提供资金,将创造经济增长、活力和机会,我们的国家将迎来特朗普总统的新黄金时代。削减赤字将有助于降低国债利率,随之降低抵押贷款利率和消费者信用卡利率,刺激经济繁荣。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征收关税不仅仅是为了筹集收入。例如,总统的互惠关税旨在解决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以及其他形式的作弊行为,如货币操纵、倾销和补贴,以获得不公平的优势。  

以上演讲被白宫公开发表在白宫的官方网站上: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 ... tute-event-remarks/

因此可以把这篇演讲看作川总和其手下的共识和行动纲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新鲜论调。而是从十六世纪开始就一路流传下来了。世界各地包括美国的经济学家们早就提出了反驳。而经常被辩论双方都引用的则是所谓的“特里芬困境”(Triffin dilemma)。

1960年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特里芬在《黄金与美元危机——自由兑换的未来》中指出“(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由于美元与黄金挂钩,而其他国家的货币与美元挂钩,美元虽然取得了国际核心货币的地位,但是各国为了发展国际贸易,必须用美元作为结算与储备货币,这样就会导致流出美国的货币在海外不断沉淀,对美国国际收支来说就会发生长期逆差;而美元作为国际货币核心的前提是必须保持美元币值稳定,这又要求美国必须是一个国际贸易收支长期顺差国。这两个要求互相矛盾,因此是一个悖论。”

即使在金本位崩溃半个多世纪的今天,这个理论仍然被经常用来论证为何美国处于长期逆差,久而久之甚至成了公理。例如复旦大学政治系教授沈逸说“只有美国保持经常项目结构性逆差的情况下,世界上其他国家才能有足够的美元。”

沈逸直接说的是结论,为了帮助理解,可以看网络键政局名家“皇城根下刀笔吏”的比较形象的解说:
假设现在人民币成了世界货币,其他国家在跟中国进行贸易结算,或者其他国家之间在互相做生意时,需要支付人民币,则会出现什么场景?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人民币。

没有人民币。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首先需要获得人民币。

而获得人民币的方式,大概有两种:

一是,我们把人民币借给对方。

二是,我们先跟对方买点东西,支付人民币给对方。

对于第一种方式来说,我们不太会愿意。假设我们跟某个其他国家做生意,比如是A国,我们先把一定数量的人民币借给A国,A国拿了借到的人民币买我们东西,这么一圈转下来,相当于我们在做赊账生意。

我们把东西给了A国,但是A国付给我们的人民币,是我们借给对方的。

我们把东西给到了对方,但是其他什么都没得到,除了对方欠我们一笔钱之外。

从本质上来说,这属于赊账生意。

谁会愿意做赊账生意呢?

所以,我们会更倾向于先跟对方买点东西。比如,假设A国是一个石油大户,盛产石油,我们先跑去跟对方买100元人民币价格等量的石油。于是,我们得到了石油,A国得到了100元人民币。

A国有了这100元人民币之后,便可以拿着这些人民币,到我们国家来买东西,或者跟其他国家做生意。

逆差在什么时候会产生呢?

当A国想要存储一定的外汇储备时。

由于人民币成了世界货币,那么,A国必然会产生多存储一些人民币的想法冲动,以备不时之需。在这个时候,中国便会跟A国产生贸易逆差。

假设A国想要储备的人民币外汇,是30元,则在A国挣到前述的100元人民币后,不会把这些人民币全部花掉,而是只花掉70元。留下30元,则作为外汇储备。

如果A国花掉的70元,用来购买了中国的商品,则中国跟A国之间的贸易逆差,是30元人民币。

所以大家看到没有,只要人民币成了世界货币,则中国必然会跟其他国家产生贸易逆差。逆差数额的多少,大致取决于对方想要存储多少人民币外汇储备。

有些国家体量小,需要存储的人民币外汇储备也少,所以逆差数额会相对较小。

有些国家体量大,需要存储的人民币外汇储备数量大,则逆差数额也会相对较大。

但不可能没有逆差。

如果没有逆差,中国的人民币出不去,其他国家手里没有人民币,则人民币不可能成为世界货币。

但在逆差产生的过程中,会出现一个奇怪的产能消失现象。

在这个世界上,总共有200个左右的国家。假设每个国家,都想存储30元人民币的外汇储备,则总计会达到6000元人民币。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相当于说,中国需要单方面持续不断的向其他国家,总计购买6000元人民币价格等量的商品。大家要注意哈,是单方面购买,人民币的单方面输出,对方不会再跑到中国,购买6000元人民币价格等量的商品。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国内会逐渐去掉这6000元人民币价格等量商品的产能。

大家有没有理解这一点。

因为我们拿了6000元人民币,单方面跑到其他国家购买了等量的商品,理论上这些商品的生产、制作等,都在其他国家。对应的,中国国内跟这些等量商品相关的生产、制作等环节,便不再需要了。

这便是伴随着人民币的单方对外输出,所出现的中国国内主动去产能现象。

假设这时在国际上出现一个C国,是生产狂魔,且人口多、体量大,对人民币外汇储备的需求量非常大,这个C国不止想要30元人民币外汇储备,而是想要3万元人民币的外汇储备,则久而久之,中国国内的产能,可能便逐渐被这个C国,给去没了。

等到达一定程度时,中国可能会有点恐慌。

因为我们发现,我们除了“生产”人民币之外,没有其他生产制造能力了。而这个C国可能也会有点慌,因为它拿了3万元人民币的巨量外汇储备,万一中国完了,人民币成了废纸,它手里的这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也便价值归零了。

到了这个时候,中国和这个C国,会形成一个奇怪的利益共同体。

中国不希望这个C国继续膨胀,且自己的生产制造能力继续被去除,否则自己早晚会完。而这个C国也不希望中国朝着完蛋的方向发展,否则它手里持有的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便价值归零了,这是辛辛苦苦多少年,才干来的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C国会定期拿出一部分人民币外汇储备,到中国来购买东西,扶持一下中国国内的生产产能。大概意思是,大哥,你别完,你要是完了,我手里的3万元人民币,也归零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中国可能会感觉自己有点像是这个C国的附庸国。

因为C国什么时候来买中国的东西,扶持中国国内的产能,以及每次出多少人民币,是C国说了算。有时候,中国可能还要去求着C国,说你能不能出点人民币,来回购一些东西,扶持一下我的产能。

中国和C国之间的谈判优势和劣势地位转换,主要看C国自身的内需、跟其他国家的贸易往来、整体能动性和承受力等,来决定。如果C国自身已经很强,损失3万元人民币可以承受,则C国处于优势地位。如果C国自身还不够强,无法承受损失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则C国处于劣势地位。

而对中国来讲,最糟糕的情况是,C国准备去人民币储备。

如果C国准备把手里持有的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逐渐换成其他国家货币,形成外汇储备的多元化,如果发生这种情况的话,则中国不止是有点恐慌,而可能要极度焦虑了。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前边讲到的中国和C国的奇怪利益共同体,在逐渐消失。

比如,假设C国将手里的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逐渐换到了只剩30元,则C国可能将完全不鸟中国。你爱咋咋滴,无所谓,因为只有30元人民币外汇储备,损失了也无所谓。

当然,把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逐渐换成其他国家货币,最后换到只剩30元人民币的过程,非常缓慢。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一定会全力阻击,不让这个置换过程顺利完成。

另外,在中国国内产能逐渐消失的过程中,中国内部会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失业群体。因为生产、制造都跑国外去了,不在中国国内,这部分的工厂、就业也就不在中国国内了。

慢慢的,中国国内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找不着工作。

这个失业群体的形成过程,本质上属于前人砍树,后人吃土的过程。

前人很爽哈,他们不需要辛苦工作,便可以到全世界买买买,享受全世界的生产物资。

但后人便遭殃了。慢慢的,找不着工作,只能借贷消费,逐渐变成满是负债,而且越往后,钱越印越多,还有通胀风险,利好效应越来越小。

而且,一旦C国把手里的3万元人民币外汇储备,成功置换掉,跟中国进行利益解绑,则中国麻烦大了。如果国家整体陷入麻烦,则全体国人都要吃土。

所以,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之前,中国一定会殊死一搏,要求全世界跟中国有人民币逆差的国家,都要到中国来买东西,把工厂开到中国来,扶持中国内部的产能,消除中国因过往发行过多人民币所形成的负债。

当然,C国肯定不愿意哈。

我好不容易形成的完整产能,怎么可能转移到你那儿去呢。

还有一个E盟,也不会愿意。因为把产能转到别人那儿去之后,自己不也出问题了?

事实上,我理解世界上所有国家和地区,出于本地利益考虑,内心都不会愿意这么做。只不过,其他国家和地区体量比较小,扛不住这种压力,只能人家说什么,就干什么。只有C国和E盟,能大致抗一抗。

你把上面的“C国”换成“中国”,“中国”换成“美国”,“人民币”换成“美元”,“E盟”换成“欧盟”,便大概能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以上解释看似无懈可击,但这是基于几个前提的:
1. 在交易之初,别国没有美元
2. 别国必须储存美元
3. 美元不会回流美国


先说“在交易之初,别国没有美元”的问题。当美元成为结算货币,而交易双方中的一方没有美元时,一种方式的确是美国可以向对方支付美元来购买商品。但如果对方连美国需要的商品都没有怎么办呢?

不要以为这是强词夺理,这恰恰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能够建立的原因。二战过后,欧洲被打成一片废墟,世界上除了美国,主要资本主义工业国家的产能全灭。这时为了重建,欧洲需要大量的物资。欧洲自己无法生产,而美国当时是世界第一制造大国能提供足够的产能。所以美国顺势提出搞布雷顿森林体系。同时通过“马歇尔计划”对欧洲进行援助。其实就是赊账给欧洲。通过援助,欧洲拿到了启动资金,代价就是英镑让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美元成为世界储备货币。

美国通过借出美元则可以刺激国内生产商品出口世界。而这个需求在当时是真实需求,因此不会造成大量贸易逆差。当然,大家对于美元纸币作为世界货币也是没有信心的。于是美国就说我搞金本位。你们拿美元作交易媒介,美元则锚定黄金。这样就建立起美元的信誉。

但是,要注意到的是,这只是美元成为世界“法币”的中间步骤。搞金本位对于任何一个当时经历过20-30年代危机的经济学家来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作为战前准世界货币的英磅就放弃了金本位。与其说美元“金本位”是给各国政府对美元的信心,不如说这是给各国普通老百姓信心。

如果美国一直坚持这个自己制造,投放美元以出口,那么就不会有巨大的逆差。货币,归根到底只是交易媒介而已,谁发行的货币并不重要。而别国必须储存美元这个前提也是有问题的。假设世界上只有美国和中国两家,美国先借了一亿给中国来购买美国商品。中国的确购买了一亿商品,那么这一亿就回到了美国的口袋里。而中国得到物资后生产出了自己可以交换的产品,美国就化一亿来购买。这时总交易额翻了一番,实现了100%的增长率,但实际流动的资金仍然只有一亿。只要互相之间反复流动,理论上经济增长可以无限,而流动资金仍然只有这一亿。

这实际就是在各国没有发行纸币,而金银天然就是货币时的平衡状态。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元只是黄金的代价券。如果美国一直维持固定的35美元一盎司的比价,不超发的话,假设上面只有两个国家,那么贸易最终会自然平衡。

问题是,世界上不止两个国家。上面那个“特里芬困境”的通俗解释中,假设 C 国要存一定的外汇储备。那么问题来了,为何需要外汇储备?原因不是为了保值,也不是为了和美国作交易,而是为了和非美国的其他国家作交易时能够有方便的一般等价物。这里要搞清楚的一点是,实物货币和计价货币是有区别的。如果中国要和越南作生意。大家都没有美元并不会成为交易的阻碍。双方可以通过记账贸易。也就是约定使用某种货币记账,互相赊账定期结算就行。例如中国要出口高铁到越南,计价为一千亿美元。越南拿到高铁后并不付钱,只记账。同期越南出口一千亿美元的农产品到中国。中国也不付钱,也记账。到年底大家结算,互相抵消货款就行。如果有差额就可以滚动到下一周期。

当然,这么做相当麻烦,而且两国关系要非常好才行,而且不利于资本主义的私有经营体制。因此,为了方便资本家们搞私营经济,外汇储备就成了必须的。

然而,这并不是说这就一定要造成美国的巨大逆差才能给世界各国以足够的储备货币。在那个通俗解释中,所谓的每个国家都保留30元,其实就是货币投放效应罢了。在那个模型中,200个国家每家都保存30元。这30元如果是在200个国家之间互相流通,那么就不会让美国产生更多的逆差。而如果某个国家将这30元用来购买美国商品,那么这30元会回流美国,也不会造成逆差。

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发行者,美国实际上起的作用是世界中央银行。美国发行美元,可以看作是中央银行对市场投放货币。而货币政策,不但需要投放,还需要回笼。也就是说,不能无限发行钞票。市场上流通的钞票必须保持恒定,这才能保持币值。要回笼货币,可以采用出售商品和服务,也可以采用信用回笼。温和的方式是卖美债,卖美股等等。粗暴的方式就是川总搞的大收关税了。

如果把美国看作一国,而其他200个国家看成一个整体的“外国”。那么我们就回到了前面的“两国”模式。美元最终会以各种形式回到美国。只要美国能够回笼货币,保持币值稳定,那么就不会有大量的经常性逆差。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所谓的“美元潮汐”。美元潮汐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体现了美国的货币投放和回笼,所谓的“剥削外国劳动力,掠夺优良资产”只不过是连带的副作用罢了。

那么美国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是到后来美国没东西可以出口了。到“特里芬困境”提出的60年代,各国经济已经逐渐恢复。美国则陷于冷战和局部地区的热战,开支巨大。由于冷战,为了让资本主义显得比社会主义优越,不得不持续提高劳动人民的福利水平。这提高了用工成本。搞资本主义,用工成本的提高意味着利润下降。那要么减少其他开支,例如对新技术的投资,要么转移产业到其他用工成本低的地方。在苏联崩溃前,美元还只是西方世界的通用货币。到冷战胜利后,美元成了真正的世界通用货币。美国作为发行世界储备货币的国家,逐渐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辛辛苦苦得干活挣钱。自己在家里印钱就能买到一切。

一个普通人,如果中了乐透头奖,大概率是不会再卖命工作了。国家也是一样的。美国可以印钞票买东西,那么当然越印越多,同时自己的生产能力和竞争水平不断下降。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印钞票成本更低了。当一个国家掌握了世界货币发行权之后,大概率自然而然得会走上印钱买东西的道路。表现在经济上就是巨大的逆差。

这并不是第一次在历史上发生了。第一个发现印钱就能买到一切的政府是中国的元朝。第二个则严格来说不算印钞,而是接近印钞。就是西班牙。西班牙在占领美洲后发现巨大的银矿,接近于得到了印钞的权力。

而贸易逆差的产生有且只有一个原因:交易双方中的一方处于生产弱势,无法生产足够多的产品来进行交换。中国对于西方的贸易在过去几千年里,大多数时间是顺差。这在西班牙发现巨大银矿,从而掌握近似无限发钞权后更为明显。明清两代,随着西班牙银矿的大开发,中国用丝绸、瓷器、茶叶对西方形成了巨大的顺差。当时西方基本没有任何正常产品可以在中国取得优势,于是只能用白银来购买中国商品。结果到清朝中期,英国因为无法平衡贸易,不得不用贩毒来弥补贸易赤字。

美国的贸易赤字也是一回事。由于无法真正的公平分配,只能用加大政府开支的方式来提高福利。而同时用工成本上升导致资本转移。由于可以基本零成本印世界货币,于是把产业转移到别国并从别国买到一切。这最终形成了恶性循环。越是印钱,越不愿意搞制造业,越是要转移产业。那么到最后,当然就成了美国啥都没有,只能印钱来购买别国商品。从表面上看,似乎是由于别国需要美元,所以美国必须有逆差。实际则是美国没有东西可以交换,所以只能打白条。

在“特里芬困境”提出的60年代,美元还是和黄金挂钩。但美元已经超发太多。各国都看出了这点,这才有各国不断要求用美元兑换黄金。这直接造成金本位无法维持。那么应对的措施是啥?当然是放弃金本位。而且这也不是美国首创。英国早就干过一回了。

“特里芬困境”的提出就是为最终放弃金本位,全面进入金融帝国主义做理论准备的。

美国制造业衰败是人人可见的。对于美国人来说,恢复制造业是消除逆差,增强国力的正道,这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是,印钞就像吸毒,明知后果但还是忍不住。经济危机发生了,解决的方法不是以工代赈,大力发展产业实现充分就业,而是开动核印钞机无限量宽。这当然只能是饮鸩止渴。而要恢复制造业也不是川总开始的,从里根时代就开始在喊了。但喊了近五十年口号,美国制造业成了空壳。

而现在要制造业回归,不是趁着自己还掌握世界货币发行权,投资成本接近于零的时段,以国家投资的形式大力扶持基建和生产(也就是搞计划经济),而是搞歪门邪道的搞关税,向世界经济宣战,以为今天收了高关税,明天地里就能长出一片片工厂,制造业就能回归,就能消除逆差。这实在是想太美了。

美国现在归根到底的认知问题就一个:觉得在家印钱当地主不够爽,非得把家里长工都解雇了自己干重活。可是美国早就虚胖干不了重活了,不是现在锻炼身体减脂增肌,而是觉得自己只要把大门一关就肯定立马能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