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地缘政治: 新当选教皇利奥十四世的选择

英国利物浦的大卫·奥尔顿勋爵 (2025年5月30日) 今天在《地缘政治情报服务》发表评论称，梵蒂冈的罗马天主教教皇有很多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他追溯了近百年来多位教皇对地缘政治及世界和平与战争的影响，寄望新当选教皇利奥十四世，在当今这个在威权主义和冷漠之间摇摆不定的世界里，选择挑战不公正，不要重蹈沉默与妥协的覆辙。

5月8日，枢机主教团在第四轮投票中，投票成员选举罗伯特·普雷沃斯特为第267任教皇，领导全球14亿天主教徒。许多在圣伯多禄广场耐心等待的信徒，本应祈祷一位圣人能够更新并深化教会主要的宗教使命——福传。

但除了这一角色之外，还有一个社会和政治问题：教皇如何运用其道德权威和职权来改变世界？教皇利奥十四世的背景和经历如何预示着他将如何利用教皇职权来塑造其全球优先事项并参与地缘政治？他是第二位来自美洲的连续教皇，也是第一位出生在美国的教皇，这又有何不同？

教皇的地缘政治影响力

据说约瑟夫·斯大林曾嘲讽地打断温斯顿·丘吉尔的演讲，问道：“教皇有多少个师？”当然，这位冷酷无情的苏联领导人，在与坦克、师和军队相比时，根本不考虑道德力量的强大。

斯大林未能意识到，教皇的师并非依赖于物质力量，而是按照不同的节奏前进。教皇庇护十二世曾打趣道：“你可以告诉我的儿子约瑟夫，他会在天堂与我的师团相遇。” 但教皇也缺乏这些虚无缥缈的资源。

教皇最主要的可支配资源是总部设在梵蒂冈的罗马教廷。罗马教廷为教皇提供可在全球部署的外交官和特使。

历史上，教皇被描述为“梵蒂冈的囚徒”，但实际上，这片狭小的领土赋予了教皇独立性、自由和普世性，而如果教皇受制于一个东道国，这些权利将迅速丧失。

自1978年约翰·保罗二世当选以来，教皇永远是意大利人或无法周游世界的想法已真正成为过去。在其26年的教皇任期内，这位波兰教皇重塑了世界对教皇的认知，为教皇设定了极高的标准，使其兼具朝圣者、福音传道者、先知和宗教自由的杰出捍卫者的角色。

克里姆林宫对俄罗斯东正教的所有权，生动地展现了将教皇认定为国家教会所带来的危险和后果。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粗暴地利用俄罗斯东正教，将非法和世俗的事物合法化。

相比之下，尽管教皇是一位教区主教（他现在是罗马主教），但他的权威和影响力可以远远超出台伯河的范围，甚至超越西方大牧首的头衔。现在，我们肯定很快就会看到一位来自亚洲或非洲的教皇，因为基督教在这些地区发展迅速。

教皇利奥十四世将如何利用他的全球影响力？

教皇利奥十四世在圣彼得广场阳台上发表首次演讲时，将自己展现为桥梁建造者和和平缔造者。在他当选当天，普京总统的战火仍在乌克兰肆虐，苏丹的屠杀夺去了更多生命，加沙地带的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印度和巴基斯坦互相攻讦，中国再次威胁入侵台湾，挑起全球战争。5月8日也是战胜希特勒纳粹80周年纪念日。如果勇敢的男男女女没有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自由，欧洲将会怎样？和平不能与赤裸裸的不公和残酷并存。

新教皇选择了一个拉丁语中意为“狮子”的名字。这一选择将与其他采用此名字的教皇联系在一起，其中主要是1891年由教皇利奥十三世发表的伟大通谕《新事》（Rerum Novarum）的作者。

教皇的通谕面向全世界，而教皇利奥十四世的前任们也曾利用这些通谕，在天主教堂区之外发表演讲；挑战我们的既有观念和优先事项，并提供不同的视角。

教皇利奥十三世的《新事》被恰当地引用为天主教的一项基本教义。它的副标题是“论劳动条件”，有时也被称为“资本与劳动的权利和义务”。它直面了太多劳动者常常遭受的非人道待遇。它从非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审视了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关系。

它维护劳动的尊严，并呼吁政府保护工人的权利。在承认社会改革必要性的同时，它批判了共产主义和国家强加的社会主义所固有的危险，并坚持私有制的权利。

在选择新教皇的名字时，或许也在回顾第一任教皇利奥。公元452年，教皇利奥大帝劝说游牧的匈奴人不要进攻罗马，三年后，他又劝说汪达尔人不要摧毁罗马城——这不仅避免了彻底的灾难，也提升了教皇的威望和地位。

当教皇利奥十四世思考自己的方向以及如何最好地运用他的权威和部署他的分裂势力时，值得回顾一下他的一些战后前任，以及他在全球参与中可能优先考虑的事项，以及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分裂势力的优先考虑事项。

教皇庇护十二世与法西斯主义的兴起

我出生于庇护十二世在位期间。1937年，他的前任教皇庇护十一世谴责了德国发生的事件，他说：“很少有迫害如此沉重、如此可怕、如此悲惨，其影响如此深远，令人痛心。这场迫害不惜使用武力、压迫、威胁，甚至不惜使用阴谋诡计和捏造事实。” 1938年，他说，任何基督徒都不能反犹太，因为“从精神上来说，我们都是闪族人。”

到1931年，德国约有21000名天主教神父，其中超过8000人（占三分之一）与帝国发生冲突，数百人后来被消灭。达豪集中营被称为“神父营”，因为来自约20个国家的2670名神父被关押在那里。天主教政治家遭到逮捕，出版物被查封，财产被没收。

其他人则与纳粹合作，而有些人则保持沉默。教皇特使帕切利枢机主教（后来的庇护十二世）试图充当与帝国的和解者，但这一尝试留下了污点。他于1933年签署的《帝国协约》是罗马教廷与德意志帝国之间的一项协议，纳粹承诺维护宗教自由和教会作为一个机构的权利，以换取天主教代表退出政坛的承诺。

希特勒利用这份协议作为帝国赢得全球尊重的第一份国际协议，同时控制天主教会和其他宗教机构。尽管庇护十二世去世时，《犹太纪事报》回忆说，他曾帮助“数百名逃亡的犹太人在梵蒂冈找到庇护”，但毫无疑问，《帝国协约》是一个史无前例的错误，并助长了人们对教会对大屠杀漠不关心这一错误但普遍持有的看法。

教宗若望二十三世与教会的精神复兴

1958年，若望二十三世继任庇护十二世。1963年6月，在他去世前几个月，我还是个学生，在罗马的圣伯多禄大殿里高声唱着《教父的信德》和《愿上帝保佑我们的教宗》。

一年前，他召集并正式开启了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旨在探讨教会与现代世界的关系，并促进精神复兴。大公会议的教长们被邀请解读时代的征兆并做出相应的回应。评论家称之为“悔改”的时代——意为心灵的彻底转变；精神皈依的时代；梵蒂冈的窗户将被打开，圣灵将被邀请进入的时代。最重要的是，这将是一个更新的时代：“一个新的五旬节”。

虽然教皇约翰二十三世是一位教区主教——他是威尼斯大主教——但他也曾是一位高级教廷外交官。他作为保加利亚和土耳其特使的经历包括帮助许多犹太人逃亡，与经历过种族灭绝的亚美尼亚人接触，并与东方的古老教会进行交流。

他对教廷的有效性有一种调侃的幽默感。有人曾问他：“梵蒂冈下午关门，人们下午不上班，这是真的吗？”“不，”他回答说，“办公室下午关门。人们早上不上班。”但他也知道如何利用教会的影响力。

他深知外交官的行事风格取决于其所代表的群体。在正确的人手中，务实的外交能够成为维护宗教自由等优先事项的关键要素。但在错误的人的手中，外交却常常沦为无所作为或绥靖政策的借口。

1962年，他召开了大公会议，试图开启新的篇章。他呼吁大公会议“传播真理之光；为个人、家庭和社会成员提供正确的指导；激发和加强他们的精神资源；并使他们不断专注于那些真正永恒的更高价值观”。

教皇约翰强调了他对宗教自由的热爱以及受迫害者的困境，并特别提到了那些因“信仰基督而遭受监禁和各种残疾”而无法出席大公会议的主教们。

教宗保禄六世为宗教自由而战

1963年若望二十三世去世后，教宗保禄六世继续推进梵二大公会议的工作，并发表了《喜乐与希望：现代世界教会的牧职宪章》（Gaudium et Spes）和《人的尊严》（Dignitatis Humanae）。这两份宪章大胆（且在当时颇具争议）地宣扬了宗教自由的权利。

“人类尊严”组织坚持认为，人的尊严应始终是理解宗教自由的首要考虑和出发点。

经过三次公开辩论、126次演讲和约600次书面发言后，大会最终文本第二条明确指出，人人“享有宗教自由的权利。此项自由意指人人免受个人、社会团体或任何人为力量的胁迫，在宗教事务上，任何人不得被迫做出违背其自身信仰的行为。”

在这个世界上，80%的人都有宗教信仰，但2.5亿基督徒却面临着英国前外交大臣所说的“现代最令人震惊的侵犯人权行为”。新任教皇利奥十四世或许希望将“人类尊严”的检验标准应用于从中国到沙特阿拉伯、从朝鲜到尼加拉瓜、从巴基斯坦到尼日利亚等众多司法管辖区。

独裁者和暴君常常认为，他们可以逃避迫害、暴行甚至种族灭绝的责任，因为民主世界认为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些。希特勒将世界的冷漠视为他可以逃脱大屠杀惩罚的信号，他有句名言：“现在谁还记得亚美尼亚人？”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反对极权主义

参加梵蒂冈会议的年轻主教之一——他既不想忘记过去，也不想保持沉默——是卡罗尔·沃伊蒂瓦，一位亲身经历过纳粹和共产党迫害的波兰主教。

他于1978年秋天当选，当时教皇一世约翰·保罗二世（他以他的名字命名）在位仅33天。天主教世界以及世界其他许多地方，都对这位被选中领导他们的人表示质疑。毕竟，这是自1523年以来第一位非意大利籍的教皇。作为克拉科夫大主教，卡罗尔·沃伊蒂瓦来自一个被苏联军队占领、由强硬派共产党领导人统治的国家。他当选之际，冷战紧张局势正达到新的高度，核军备竞赛不断升级，世界正进入未知的危险境地。

从他在圣彼得大教堂阳台上第一次发表讲话——他在那里鼓励基督徒不要害怕——开始，人们清楚地认识到，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宗教信仰与不断发展的政治局势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让人们感到不安，同时也能够以一种深刻的个人方式触动数百万人——这两者都表明他是一位不妥协信仰的人。他没有与独裁者达成协议，也没有选择在某种精神瑞士中保持中立。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政治观——无论是受到其祖国波兰的共产主义暴政、西方盛行的物质主义，还是发展中国家贫民窟和棚户区的贫困和人类尊严的缺失所影响——都基于普世的超越性原则，他相信这些原则可以指导治国方略、外交、政治和经济。

他对人的价值的信仰，使他坚定地反对一切贬低人的行为。这种先知般的角色与“宗教干预”政治进程细节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1979年对波兰的历史性访问，促使苏联共产主义暴政的瓦解。在波兰，团结工会和像年轻神父耶日·波皮卢什科（Jerzy Popieluszko）这样的人物展现了他们的勇敢。波皮卢什科神父于1984年被秘密警察监禁、绑架并杀害。

1981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本人也曾遭遇暗杀，被穆罕默德·阿里·阿贾（Mehmet Ali Agca）从圣彼得广场人群中射出的两颗子弹击中。但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一次又一次地运用他的权威；例如，在爱尔兰，“恳求暴力分子”停止杀戮，并告诉他们无权为他们的恐怖行为暗示任何宗教上的正当理由。

本笃十六世对暴力的批判

2006年，教皇本笃十六世在德国雷根斯堡大学向教员发表了题为“信仰、理性与大学——回忆与反思”的演讲。他曾在该大学教授神学。由于他敢于挑战圣战和圣战的语言，因此引发了抗议和谴责。

英国《独立报》刊登了一封题为“教皇的言论揭露了偏执和偏见的病毒”的公开信。这简直是一幅粗俗且具有误导性的讽刺漫画。

与那些呼吁圣战——“圣战”——并诉诸自杀式炸弹袭击和无辜者流血的人不同，教皇本笃十六世的言论是对暴力的批判，谴责所有宗教信徒使用暴力。

本着“人类尊严”的精神，他捍卫了所有信仰的人在世俗世界的嘲弄和敌意面前与神圣接触的权利。这是对宽容的呼吁，教皇本笃十六世明确表示他“尊重和敬重”穆斯林。这其中的偏执、偏见和仇视又在哪里呢？

当教皇利奥十四世驾驭着同样的争议水域时，他必须面对同样的残酷事实。

方济各教皇任期的教训

由我担任主席的英国议会人权联合委员会刚刚发布了一份报告，审查了加入伊斯兰国（又称ISIS）的英国圣战分子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对宗教少数群体（包括雅兹迪人和基督徒）实施种族灭绝的行为。ISIS将少数群体“他者化”，称之为“异教徒”。当他们屠杀、绑架和奴役妇女时，却鲜有人发声。人们被从高楼上扔下，被斩首，囚犯被关在金属笼子里烧死，妇女被强奸，房屋被洗劫一空。

在朝鲜，金日成曾下达法令：“宗教人士应该以死戒除恶习。”70年来，事实确实如此。 2014年，联合国调查委员会得出结论，朝鲜是“一个在当代世界绝无仅有的国家；基督徒在‘二十世纪极权国家设立的恐怖集中营’中被单独挑出来遭受特别残酷的对待”。

在英国议会的听证会上，我们听取了两位从集中营逃脱的基督徒女性的发言。Jeon Young-Ok说：“他们对基督徒的折磨最为严重。” Hea Woo说：“警卫告诉我们，我们不是人……人类生命的尊严毫无价值。”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公然违反1951年《难民公约》，强制遣返从朝鲜逃出的难民，包括基督徒，到他们将被酷刑、监禁，甚至可能被处决的地区。

对宗教自由的压制视而不见，只会让肇事者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认为我们太软弱或太冷漠，永远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或追究他们的责任。这总是警示信号。我们绝不能为了避免两极分化而放弃追求真相。我们不能做“好人”，却因为害怕冒犯他人而不敢在滔天罪行面前发声。

这让我想起了教皇方济各（他于2013年接替教皇本笃十六世）于2018年与中共达成的一项从未公开的秘密协议——一项教廷协定。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曾拒绝与苏联共产主义合作，并结束了梵蒂冈声名狼藉的“东方政策”。独裁统治的方式。保禄六世推崇的“东方政策”是与苏联共产主义政权“接触”和“对话”的政策。寻求沟通渠道始终是合法的，但这绝不能成为沉默或更糟行为的借口。

教宗方济各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他渴望年轻时被抛弃的“东方政策”。将普京总统领导下的俄罗斯与乌克兰在道德上等同起来，这令人深感不安，但这也与他对中国共产主义的立场相符。

他对中共对维吾尔族穆斯林和藏族佛教徒的种族灭绝（尤其是对达赖喇嘛的待遇）保持沉默令人震惊。但对香港德高望重的枢机陈日君（他被拒绝亲自觐见教宗）的可耻对待，他对被监禁的天主教出版商黎智英保持沉默，以及近教宗在处理全球不公问题时，似乎非常谨慎，但教宗却对香港2000名民主倡导者（包括许多像律师李柱铭这样的天主教徒）的抗议，以及对中国受迫害基督徒的抛弃，都令人难以接受。同样，对2300万饱受苦难的台湾人民保持沉默，他们的宗教和政治自由每天都受到中共的威胁，也同样令人难以接受。

教皇利奥十四世的未来之路

人们如此迅速地忘记了中国地下教会遭受的迫害。作秀式的审判、处决和对囚犯的酷刑是其标志性特征。信徒及其律师失踪。教堂和圣地被毁。去年，苏志民主教在被捕期间庆祝了92岁生日，他一生中有一半时间是在监狱或拘留中度过的，饱受酷刑。他的罪名是什么？拒绝放弃天主教信仰和教皇权威。

如今，上海有了一位主教——沈斌主教，他得到了教皇方济各的认可，尽管教皇本人对主教的任命没有发言权。这位中共认可的“主教”公开呼吁否定教皇权威，重新诠释圣经，并根据“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对教会进行“中国化”。这预示着更多基督徒的迫害，带有中国共产党的明显特征。

曾有人猜测，2018年与习近平政权达成协议的彼得罗·帕罗林枢机主教将成为教宗方济各的继任者。这显然是中共的意愿。93岁的陈日君枢机前往罗马，是为了阻止教宗秘密会议弥漫的红色烟雾。2020年，他写道，教宗方济各在秘密协议问题上被操纵和欺骗了：“帕罗林知道自己在撒谎，他知道我知道他是个骗子。他知道我会告诉所有人他是个骗子。”

从浮士德的传说中，我们了解到与魔鬼做交易的后果。

最重要的是，教会应该了解出卖灵魂的后果。选择与那些在中共手中受苦的人站在一起，还是与肇事者站在一起，将是教宗利奥十四世面临的一个决定性问题。

5月8日，教皇利奥十四世在同一个阳台上被介绍为新教皇，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也劝诫我们要成为“矛盾的象征”，要“反文化”，要“深入其中”，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害怕。这些话语至今仍在许多人耳中回响。教皇利奥十四世在他的首次讲道中也呼应了这种精神，坚定地宣称“邪恶不会得逞”。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比斯大林同志更了解他所掌握的分裂的价值。我希望教皇利奥十四世也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