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从制度经济学看法律为什么需要信仰

“法律无信仰，如车无油。”

别误会，我不是在吐槽今天的油价，而是想说，如果法律缺乏信仰作为燃料，规则再复杂、条文再精细，也只能徒劳地原地打转，最后被人踩在脚下，既无威严，也无神圣可言。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法律需要信仰？ 为什么法律不能随心所欲地“人定”，而必须遵循一个更高、更超验的秩序？

换个说法，法律与信仰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是“配角和主角”？还是“司机和导航”？是“鱼”和“鱼塘”？我们不妨跳出条文和法典的局限，从阿奎那的自然法理论以及制度经济学的视角切入，聊聊法律和信仰背后的深层逻辑。

一、问世间法律几何？

1. 法律的复杂层次：阿奎那的四种法

中国人对法律的理解，通常停留在“人类法”这个层面，认为法律是立法者写出来的条文。然而，阿奎那早在13世纪就提出，法律分为四种：永恒法、自然法、人类法和神法。这四种法既层次分明，又相辅相成，解释了法律的来源、性质和目的。

永恒法（Eternal Law）：上帝的计划
永恒法是上帝对宇宙秩序的永恒治理，是一切法律的根源。就像工程师设计的图纸，没有它，机器就无法运转。
比如，太阳东升西落、生命自然繁衍，这些都是永恒法的体现。

自然法（Natural Law）：上帝的理性显现
自然法是永恒法在人类理性中的反映，内在于每个人的良知之中。就像一只“道德指南针”，它帮助我们辨别善恶。
自然法的核心原则是“行善避恶”，比如保护生命、追求真理、维护社会和谐。

人类法（Human Law）：自然法的具体化
人类法是自然法在人类社会中的具体应用，比如交通法规、合同法等。这就像建筑施工的具体步骤，虽因场地不同而有所变化，但必须忠实于设计图（自然法）。

神法（Divine Law）：超越性的救赎之道
神法是上帝通过启示直接颁布给人类的法，比如《圣经》的教导。它超越了现世的法律关注，指向灵魂的救赎和永恒的生命。

2. 法律体系的关系：从“天意”到“人间”

永恒法（上帝的计划） → 自然法（理性参与永恒法） → 人类法（自然法的应用）。
神法贯穿其中，关注永生的救赎目标。

这套层次体系告诉我们：法律不是随意产生的，它的权威必须从更高的秩序中汲取力量。

二、法律的信仰维度：法律为什么需要“神圣性”？

阿奎那的核心思想是：“法律不是人随心所欲的产物，而是上帝理性的反映。”换句话说，法律不是“人创造的”，而是“人发现的”。法律的权威来自超验秩序，信仰是其不可或缺的支撑。

1. 没有信仰，法律的权威站不住脚

假如法律完全是人定的，它就可能沦为“强权即真理”的工具：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比如：今天立法说“偷窃有罪”，明天换个疯狂的当权者，硬要说“偷在一定范围和数量内不算偷”，那么法律的威严何在？人们还会心生敬畏吗？

2. 信仰提供不可挑战的终极理由

为什么“杀人有罪”是全世界公认的法律原则？因为“十诫”规定了“生命神圣不可侵犯”，这一原则是超越文化和历史的，是上帝赋予人类的道德秩序。
如果没有信仰，法律就会沦为“工具性规则”，而不是“价值性原则”。人们只会服从强权，而不会尊重正义。

三、信仰如何为法律提供制度基础？

1. 信仰是法律的“锚”，固定社会的道德底线

法律的核心在于维护社会的“底线”，而信仰是划定这条底线的锚。如果没有信仰，人类的道德感会松散到无法支撑法律体系。
比如，没有“上帝禁止偷窃”的信仰，就不会有“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理念，而以平等为名所谓的“再分配”就会变成合法的抢劫。

2. 信仰降低了法律的实施成本

从制度经济学看，法律的执行是昂贵的。警察、法庭、监狱……请问哪个环节不需要成本？
如果没有信仰，法律只能依靠惩罚来约束人心，执行成本将变得不可承受。信仰的作用是让人主动服从法律，因为他们相信背后有更高的道德权威。

3. 信仰让法律具备长远的可持续性

信仰为法律提供了历史感和稳定性，确保它不因短期政治利益而扭曲。
历史上的许多法律崩溃，往往源于信仰的丧失。比如罗马帝国，法律曾经严密高效，但信仰瓦解后，法律体系也随之崩塌。

四、人能制定法律吗？法律的终极权威为何不属于人类？

1. 法律是“发现”而非“制造”

阿奎那指出，人类不是法律的创造者，只是法律的发现者。这就像科学家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而不是发明了它。
如果法律是人类随意制造的，那么它的神圣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最终也将彻底沦丧效能，湮没于无闻。

2. 人类有限，法律需要上帝无限的权威

人类的理性和视野都是有限的，而法律的作用是管理整个社会，这需要更高、更无限的权威，那当然就是上帝。
如果法律的权威仅来自人类，就不可避免地会被私利操控。法律要超越个人和集团利益，必须有超验的维度。

五、没有信仰的法律，会变成什么样？

1. 法律沦落成“随意规则”

没有信仰的法律，像没有根的浮萍，随风飘摇。极权国家的法律正是如此，往往用“合法性”包装暴政，比如纳粹德国的种族法案。

2. 法律将失去对人性的尊重

法律如果不承认超验秩序，就会忘记它的服务对象是人，而不是权力。法律将沦为某个利益集团的工具，而不再是捍卫共同善的准则。

六、超越工具理性，重回价值理性

法律需要信仰，就像路标需要方向，发动机需要燃料。没有信仰的法律，既无法指引人心，也无法捍卫正义。

阿奎那的洞见提醒我们，法律不是简单的社会规则，而是一个帮助人类理解上帝秩序的神圣机制。伯尔曼告诉我们，法律除非被信仰，否则不能被实施。信仰让法律超越了工具性限制，使其成为人类追求正义与和平的桥梁。毕竟，一部没有信仰的法律，不过是赤裸裸的权力游戏罢了。

中国人离真理的信仰有多远，离真正的法治就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