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僧东来——趣话佛门（2）

女娲之后，中国的神坛长期空缺。胡僧们（是胡僧，不是猢狲，智商要高出许多，尤其是造神本领）看准时机，事先将诸如如来、菩萨、罗汉、比丘、金刚等各路神灵，以及佛光普照，转轮巡回之类说法，统统打包在一起，外加漫无边际的虚妄故事做成的金色外包装，一路向东土赶来。经过这番精心打造，掉进恒河的泥菩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黄河边普渡众生的救世主。考虑到女娲之后中华民族的恋母情结无法排遣，还特别照顾，专门将本是男性的观音菩萨变作女身来滥竽充数。虽是菩萨，毕竟不如做变性手术那样快捷。一路上留下好多痕迹，在云南，有的庙里的观音是个干瘪老头，有的则集男女两性之特征于同一身。

佛教究竟何时开始传入中国，历史学家和考据学者长期争论却无法统一。不过，和尚们倒有说法：早在秦朝时，室利防等一批胡僧到咸阳宣传经法，被秦始皇统统关进了监牢。晚上，出现了一个高达十六尺的金人将监狱打开，把众僧放了出去。秦始皇吓得磕头求饶。如此大事，《史记》里居然只字未提，看来司马迁真是严重失职了。

《后汉书》里有了一些佛教活动的活动记载，虽然只字片语，也说明佛教大约在西汉的时候就已经传入中国了。至于，传入的途径，据考证，主要是经西域的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也有从南方海上航道进入中国的。据说，还有绕道到东北方向的高句丽包抄过来的。

胡僧们红眉绿眼，皮肤黝黑，光头癞皮，在大多数汉人眼里，虽然三分还象人，七分更像鬼，见到之后不说心存恐惧，至少心理障碍也还不小，因此多不愿接近。所以，初期阶段，佛教信徒多为胡人。因此，佛教在中土还没有多少影响。《三国演义》里，道士们神气活现，却不见和尚踪影。公元300年前后，经过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和魏晋南北朝，国家乱得不能再乱。老百姓日子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与释迦牟尼说的人生极苦十分相符，佛教乘机大行其道。忍气吞声的佛教机会大增，开始发展壮大起来。最著名的胡僧有：佛图澄、释道安和鸠摩罗什。佛图澄精通佛学和魔术，他利用一套法术把戏，骗得当时后赵的统治者石勒和石虎的信任和大力支持。释道安主要从事传教活动，宣扬佛学。鸠摩罗什则是一位翻译家，他在长安翻译的佛经有300余卷。这三人为后来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中国原有的诸子百家，经秦皇的“焚书”和汉武的“罢黜”两次折腾之后，唯有儒、道二家。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小老百姓苦得不能再苦，无论是儒是道，都拿不出办法来。可是，佛家有的是办法：观音菩萨今世会来度你，再不行，可以让你来世享福。掉进水里的人，能捞到一根稻草也是好的。有这样的社会基础，谁的牛吹得大，谁撒弥天大谎，脸不红心不跳，谁就会占上风。和尚们深明此道，大造起声势，到魏晋南北朝，先后译经702部1493卷。以后，还有大量的佛经传播和翻译进来。

儒家的圣典只有四书五经寥寥几部，道家数得上的也就是老子的《道德经》。基督教只有一部圣经，伊斯兰教只有《可兰经》。而佛经经过大天号召的造经运动后，简直是成千上万。

就像一个外来生物物种，到了一块新地方，没有原来的天敌，就大肆泛滥起来。佛教大行其道，中国的儒道两家自然要反抗，可是，他们手中原来的理论武器却远不能适应这个新对手的战术。

东汉末年，黄巾军以五斗米道起家，发动了大规模农民起义。黄巾起义被镇压之后，道教势力势必株连，势力大损。《三国演义》里的道士们虽然一个个似乎法力无边，实际上那时的道士已经只是游兵散勇，打不了大仗，那本薄薄的老子《道德经》怎么也抵挡不了一部又一部厚厚的佛经。面对浩浩荡荡开过来的神和佛，道士们不免慌了手脚，急忙临阵磨枪，先把黄帝和老子捧出来奉为祖师爷，接着就是编造道家经卷，实在脑子里没有货，编不出谎来，就干脆偷佛教的，把佛教经卷改头换面一番，印度人名换成中国姓氏，也就成了道家经典。然而，佛教讲的是普渡众生，道教最多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家子气到了极点，气魄上就无论如何的比不过。再说，要“一人得道”又谈何容易，而人家观音菩萨只要一伸手就让你马到成功，何等快捷。道士王浮见势不妙，编了一本《老子化胡经》来，说释迦牟尼原本是老子的徒弟。用这种剽窃和胡编的伎俩来对付这方面的祖师爷，当然是班门弄斧，和尚们出手反击，不但是老子、连孔子也附带都成了释迦牟尼的徒弟。

儒家以三纲五常为伦理基础，君为臣纲是万万不能违背的。然而，西晋开国皇帝晋武帝司马昭，就是做臣子的废了原来魏帝，登上皇帝宝座的。都按了儒家的说法，晋武帝司马昭不成了乱臣贼子？西晋之后，国家大乱，儒家的崇高地位也大大动摇。面对佛教的挑战，儒家同样遇到大麻烦。

孔子自称不语“怪、力、乱、神”。你孔老夫子不语，人家和尚会说，如来、观音、罗汉，还有牛头、马面、无常鬼等等，一套又一套，应有尽有。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无知吗？和尚们都要笑歪嘴了，嘿嘿，你不知道咱可都知道：

“嗨，连这也不知道，还算是什么圣人呢！告诉你们，人死后有天堂，仙乐飘飘，鲜花盛开，有诸佛讲经说法；死后也会有地狱，有牛头马面、夜叉小鬼，还有刀山油锅。”

讲得栩栩如生，犹如亲身经历，不由得你不信。

而孔子的“祭神如神在”更是破绽百出了。要人家磕头，却不知道去向谁磕，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岂不滑稽？

最关紧要的是关于“天”，儒家以天为最高，所谓天命不可违，皇帝老子也不过是天子。这种说法，在佛教面前简直小儿科到了极点。和尚们哈哈大笑：

“天算什么，知道吗，天有三十三天，中央最高天的天主帝释，不过是释迦牟尼的小徒弟，只配替如来佛打伞拎包，你们儒家的第一层天还能有多大出息？”

俗话笑人家，牛皮吹到天上去了！何止是天上，三十三层天了！

儒生们开始就说自己不知道，人家头头是道的说出了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能反驳吗？中国史书素以直笔著称，书上的东西，都是可信的。佛经浩浩荡荡那么多部，还会假？如果儒生们知道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那句名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为真理。”也许会有些心理准备，可那时的儒生哪里懂得这个道理，面对铺天盖地来的佛经，自然难免应对失措。几个回合下来，儒家阵地也就大大退缩，少数几个象韩愈那样的顽抗分子，自然不免落到“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兰关马不前”的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佛学很快就讨得割据头儿们喜欢。中国历来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号称天子，天子必然是独生子。如果说，各地的割据头儿也都自称为天子。老天爷糊里糊涂生出那么多的儿子来抢夺家产，把人间杀得天昏地黑，能做这样的混账事吗？

儒家的天大难题，对佛家来说却是小事一桩。佛经里有的是罗汉、菩萨，您老随便挑一个您喜欢的，您就是他转世投胎，割据头儿看了还会不喜欢？石勒死后，侄子石虎将石勒儿子全部杀光，自己上台。佛图澄对石虎说：

“你前世是个大商人，曾在西方佛寺设大会，与会罗汉有６０余人，我也参加了那次大会。当时，就有一位高人说，您下辈子要到东土当皇帝，现在真的应验了。”

石虎听后，乐不可支，大把的钱舍出去造佛寺，修金身，还下了一道道有利于佛教的诏令。石勒和石虎是中国历史上最残暴，最野蛮的统治者，往往一次杀人就数以万计，有这样刽子手政权当后台老板，佛教还愁不能大行其道？不过，石勒和石虎在佛门影响之下，有时也能因此而少杀一些人，这也是佛门的无量功德了。

当时，还没有科举制度，官场全被贵族子弟把持，中、小地主子弟休想问津，不过倚仗自己认得几个字，进了佛寺倒也可以混出个人模鬼样来，于是，其中不少人也设法往佛门里挤。于是，汉人和尚也人数大增起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原因。

中国古代的贤哲没有建立一套完整的逻辑思想体系，宗教始终没有从原始的多神教发展成一神教。中国老百姓历来处于社会底层，谁都可以来欺负的。事情来了还能不害怕？骗子手们乘机虚张声势，用各种谎言来恫吓。老百姓早被吓怕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律搞好关系，免得若祸。于是，凡见到什么神像，甚至只要是个像，管他三七二十一，顶香膜拜总不会错。还有一种从众心理，如果见到别人在拜，那肯定有来头，也就跟上。什么关帝、妈祖、财神、大仙、菩萨…等等一律纳头就拜。

我国澳门，不但有妈祖庙，还有女娲、关公、哪咤、孙悟空、月老各种各样的庙，多得不可胜数。稀里糊涂的乱拜神仙，当然要闹出不少阴差阳错的笑话来。在福建泉州的草庵，摩尼教的光明佛被当成了释迦牟尼拜了几百年，还有一也同样被拜了好多年的像，后来一经考证，居然是明代大奸臣魏忠贤的像。在福建的崇武有一座纪念牺牲的20多位解放军战士的纪念堂，不知道何时挂上了横匾“天下第一奇庙”，去烧香磕头的人居然也不少，香火同样很旺。

当然，佛教在进入中国后，为了适应中国的社会，也不得不进行一些本土化改造。佛教讲转轮巡回，今世的父母，前世可能是牛马甚至是猪狗虫蚁。这对讲究孝道的中国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于是，佛教徒编出故事来说，释迦牟尼的父亲净饭王死后，释迦牟尼亲自帮着抬尸体，因此，是个大孝子。（今天有些人，老父活着的时候，不尽赡养之责，老父死后大讲排场，看来倒很有些释迦遗风。）

更让统治者喜欢的是，佛教中的转轮巡回那一套。今生的一切都是前世的结果，富人享福因为是前世积德，于是享福享得心安理得，穷人受苦是前世造孽，所以活该。穷人既然自认活该，也就只好认命。这就像一帖药力极为厉害的麻醉剂，穷人们都麻翻了，还会起来反抗？

南朝梁武帝时，仅建康一地共有寺庙500多座，北朝的北魏末年，全国有庙宇三万多所，僧尼多达200多万。

传入中国的大乘教本来就是大杂烩，有很多印度野蛮落后的外道夹杂其中，佛徒们自伤自残层出不穷:

法显的《佛国记》里，讲到一位和尚为了摆脱贪、痴等“三盗”而割喉自杀。

《药王菩萨本事品》宣扬，一位虔敬者浑身绑裹浸油的布自焚，后来就成了药王菩萨。

《资治通鉴》讲到公元4世纪，法羽仰慕药王行为，用同样方式自焚。

到了公元5世纪，自焚几乎成了一个可怕的风尚。著名的有：公元425年惠绍、455年僧瑜、459年僧庆、463年慧益，他们或念《药王品》或诵《法华经》，以相同方式在烈焰中自焚。这些以及其他许多类似的极为可怕的事例，都可以在《高僧传》第12卷和《续高僧传》第27卷里找到。

至于自残，应该是更多了。最著名的例子是，达摩的徒弟慧可为了达摩能传给他木棉袈裟，自断一臂，以表决心。

更加令人作呕的是，还有来自狗戒外道的野蛮愚昧行为。唐时义净在《南海寄归内发传》的除其弊药条里，揭露内幕说：

“自有处方，鄙俗久行，病发即服大便小便，疾起便用猪粪猫粪，…，号曰龙汤，虽加美名，秽恶斯极。”

这些“药”和“龙汤”当然是只限于低级僧侣享用的了。

到唐武宗时，全国人口只有210万户，而僧尼竟然多达26万余人，这么点人口，要养那么多寄生虫，如何负担得起？

会昌5年，唐武宗下诏禁佛，全国共毁大、中寺院4600余所，小寺院4万余。

以后，周世宗又一次禁佛，废佛寺30300所。

中国封建时代，共经历了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和周世宗四次灭佛运动，概称为三武一宗。经过唐武宗灭佛之后，佛教势力从此再也没有那么猖獗了。

后代的帝皇们也明白：道士可以帮皇帝炼丹，延年益寿；儒家则帮皇帝治理国家，真的这两家都灭了，难道叫和尚尼姑来治理国家不成？再说“四大皆空”，国库能空吗？而皇帝的私房钱“内帑”更是万不能空的。于是皇帝老子出来发话了：

“你们三家不许在争吵了，和平共处，共保朕的江山国泰民安。”

虽说有如来佛做后台撑腰，但是皇帝老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和尚尼姑是要靠人家施舍过日子的，真的所有的施主都投降过来削发为僧尼，大家吃西北风去？中国的神坛也就成了儒、道、释的三分天下了。有的庙宇居然把如来、老子和孔子供在同一间屋子里，这三位倒也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其他各路神仙，诸如狐仙、白蛇、妈祖、关帝之类也乘机各自占领一块地盘，享受人间香火。各路神仙划定势力范围，各司其职，倒也是分工严格的。龙王是管下雨的，财神爷负责招财进宝，送子观音帮人们传宗接代。庙门是不能走错的。到送子观音那儿去烧香磕头求发财，那是没门的。而哪位女士求子心切，要财神爷帮忙早生贵子，别人会以为她想傍大款，白磕多少响头也没有用处。

于是，各座神观庙宇香火旺盛，各路神仙皆大欢喜，好一派繁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