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随笔|刘派正经22. 滋生指令经济的深层文化基因

作者:lu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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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随笔|刘派正经22. 滋生指令经济的深层文化基因

 

前几篇的比较,打算论证的见解是:一方面,只要不坑害人,市场体制能让人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好东西,充分实现自由;另一方面,指令体制只会让人们,得到当权派赏赐的好东西,结果落入严重的不自由。

 

既然如此,为啥现实中,还有许多人,一边赌咒市场经济,一边崇尚指令经济呀?这篇帖子打算讨论一下,人们热衷于指令经济的,主要文化基因,而把市场经济遭恨的理念根据,留给后面细谈。

 

这方面首当其冲的呢,自然是某些人,想当人上人的意欲志向了,时刻盼望着,自己能手握大权,向别个发号施令:这个已经“定了”,那个也快“定了”,各位只要听我的,把一切交给我,都会为你们办好滴,你们就一万个放心好啦。

 

不用讲,全控主义的等级式家长制,是让这样子的人,雨前蚂蚁、雨后春笋般,蜂拥乱长的头号土壤:喜欢在家里把一切,统统管控起来的家长,一旦顺着家国同构的杆儿往上爬,肯定也喜欢在国中,把一切统统管控起来。所以新兴的家哲学,才会振臂高呼:只要家风养好了,国风也就养好咧,顺水推舟……

 

于是乎为指令经济的长盛不衰,提供了用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尽管不见得每个,这样子喜欢的人,都能实现目的,心想事成地当个人上人,可只要总有人惦记着,指令经济的体制,就可能一代传一代,甚至永远传下去,不是?

 

当然喽,按照“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双向互动原则,光有爱发指令的人,木有爱听指令的人,也很难打造出,愿打愿挨的指令经济哦。不过哈,大伙别担心呢:同一种等级式的家长制,成就爱全控的家长的过程中,也会顺带着成就,习惯于被全控的家庭成员,俗话或曰:“君民鱼水一家亲。”

 

本来么,要是父母的等级意识强,把子女当财产来掌控,往往导致他们,无论岁数多大,都缺少独立自主的取向,反倒喜欢依赖别个,为自己无微不至地,提供种种益品,安排衣食住行,甚至形成一个深度意念:“在家听父母的,出门听大哥的,天下听皇上的,反正不管走到哪,都得听个什么人的……”

 

相比之下吔,要是父母的平等意识强,虽然子女没长大前,也会给他们提供,种种生活必需品,但同时也会鼓励他们,形成独立自主的品格,成年后能靠自己的努力,实现理想。于是乎,这样子长大的子女,很少盼望别个下指令,将一切都设计或安排好,反倒更愿意,自己掌控自己的一生。

 

与这样子长大的子女比,前一类子女,就有点像永远的未成年了,总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心智不够成熟,所以无论啥事,都要听爹娘,或是比爹娘更高级的,父母官万岁爷拿主意,等他们“定了”,才有了主心骨,于是乎将强制他律的指令经济,转型成了自愿自律的劳什子:凡是上头发布的指令,都对都得听。

 

所以哈,哪怕年近古稀,老眼昏花,行走不便,早上刚起床,高血压还来不及量呢,就赶紧拿起手机,寻找头条新闻的标题中,有木有“定了”,这俩天天盼着的字儿,一瞅见了,立马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打开瞧,想尽快知道,对自己比爸妈还好的青天大老爷,今天是不是又穿上了,神马最低限度,西儒合璧,亚麻绳制造的共同底裤,给自己赏赐了,那么一丢丢,肥肠仁政的“福利”。

 

更有趣的是,虽然线上线下的有限范围内,也有不少商品,允许自己亲自出马、亲自挑选,满足自己的需要,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会创造性地转化成,“上网听主播的”新质依赖力,即便没打算买东西,可一听到主播们,红唇白牙,俩嘴皮一碰,“定了”的天女散花,立马满腔子购买欲,就算用不着,也要买下来,下完订单,货还没到手呢,压根不知道质量如何,照样第一时间,大手笔打赏,争当榜一丈母娘,文言又叫:“爹亲娘亲,还真不如他主播亲”。

 

你还甭说,这样子长不大的子女,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涌出独立自主的另类意识,遵循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循环往复效应,从原本低眉顺眼的角色,一跃享有了,发号施令的身份,民间通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答案自然是:木有种。于是乎,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重蹈了当年婆婆,备受埋怨的那道覆辙:您老人家这样子大的权力,怎么木有尽到,同样子大的责任吔。矫情。

 

顺便多句嘴吔:一般讲,专家们深情阐发,“语言是存在之家”的深邃哲理时,聚焦点大多落在了,“先验”“超越”“形而上”“自由因”之类,微言大义的玄妙术语上。相比之下哈,俺老汉灰常浅薄,脑子又不大好使,所以才更喜欢,从“定了”这样子,日常的流俗语用中,寻找广大儒民们,在里面活得特别滋润的,那个语言之家,嗯哼。

 

有人起疑心咧:你好像是想搞,中西比较了嘛。真让你说对啦,亲:咱们三千年来,源远流长的优秀文化,处处流淌着,指令经济的博大精深,首屈一指,举世罕见,出类拔萃,自信满满。谁要不信,请看证据。

 

首先呢,是我大周制礼作乐,鼓捣出来的“井田制”,规定一切土地公有,亦即国有,亦即王独有(不是私有哦,亲),俗话或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后一层层分封下去,受封的贵族们,只有使用权,木有所有权,不许转让和买卖,还得向天子交纳贡赋。听着很耳熟?耳熟就对咧。恭喜。

 

受封者接着把土地,分隔成“井”字形, 周边为私田,中间为公田, 指令民众先耕种公田,再打理私田,文言又叫“自留地”,学界所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颇有点像公有制的宏观背景下,微观摇摆的资本主义尾巴……

 

至于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交换私田产品的市场呢,浅人学力缺失,脑子又不大好使,不敢妄下断言,但有一条文本,倒是读到过滴:周易·系辞》讲,神农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可见指令经济的传统,如何强大咧:就连市场这种,据说“自生自发”的玩意儿,到了咱们这边,也成了圣王们,有目的而非理性地,顶层设计出来滴,以致要是木有他们,原创性的改开贡献,屁民连做个小买卖,或许都找不到地儿呢。

 

该表扬就表扬:尽管如此,“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八个字,毕竟同样指出了,他斯密曰过的交换通义,“各得其所”的用词,甚至还隐约暗示着,商品交换能让双方,得到各自意欲的好东西,因而统统从心所欲的自由特征,由此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东经西经,心通理通”,不是?

 

火上再浇点油:照史书记载,倒是眼下被儒味的反派人士,骂得狗血淋头的商鞅,通过变法,废除了井田制,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部分土地归民众,包括但不限于:地主、富农、上中农等,私有(不是独有哦,亲)的制度, 文言又叫:“废井田”“开阡陌”“民得买卖”。相比之下吧,明朝被诛了九族的方孝孺,倒提议恢复井田制,只因为朱允炆搞不见了,才没了下文。吊唁。

 

有一说一了哈:对两千年的中央集权体制,有原创贡献的商鞅,当然也不会放弃,文武姬旦看重的指令经济,而是同样光大了,“官山海”的传统,大搞盐铁专卖,文言又叫“官营”,和“国营”“公营”差不多,并且寓税于价,让百姓被征了税,还不知道被征了税。高明。听着又耳熟?耳熟又对咧。祝贺。

 

其次呢,光有“井田制”“盐铁专卖”的,顶层制度设计,好像还木有做到,两手都要硬。于是乎,儒家俩大咖便前赴后继,纷纷从文化理念的角度论证:圣贤们掌控下的指令经济,怎样地好得不要不要滴,你们这些屁民,还不赶快顶礼膜拜,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撅臀似摇摆,嗯哼。

 

头一个呢,是频繁梦周公的孔二,把“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的丰功伟绩,安在圣贤头上,甚至富于批判精神地,怀疑尧舜这方面也有“病”,话说得倒好像,他们拥有新质生产力,不靠井田制,也能打下无限量的粮食,能够施惠于所有国民,特别是救济贫困群众,允许他们辛劳了一辈子,也能混个肚儿半圆似滴。

 

当然喽,这样子施恩加惠,得有个少不了的前提,就是与“父慈子孝”,形成一副对联的“君惠臣忠”:你们这些家伙,要是不肯无限忠于朕,总想着犯上作乱,那就属于“是可忍,孰不可忍”啦,只需一个字来对付:“诛”,不是?

 

第二个呢,是教出了韩非李斯的荀四,说得更露骨咧:“彼君子者,固有‘为民父母’之说焉。父能生之,不能养之;母能食之,不能教诲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诲之者也。”译成大白话,意思就是说:爹地虽然生了我,但不能养我(有点胡搅蛮缠哦);娘地虽然喂了奶,但不能教育我(更胡说八道了哈);相比之下吔,君主尽管不能生我(好像实在没法,把这贡献也归功于,圣上老爷子),但他同时为我提供了,物质食粮加精神食粮,俨然做到了,两手都很硬,岂不是比单单,生我养我的爸妈,更亲更情意。难怪《诗经》会把“君子”,提拔成百姓的“父母”哦。到位。

 

不好意思吔,亲,你瞅瞅,家国情怀的比附力,就是这样子彪悍:先将亲生父母,养育未成年子女的功劳,扩展到了成年子女身上,然后再几何级地放大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君主那里,使其一举成为,能让爹妈和孩子们,个个有饭吃,人人有学上的,头号英雄人物,学界所谓:“朝廷养活了你们”,民间通称:“爹亲娘亲,还真不如万岁爷亲”,嗯哼。

 

这样子的价值理念,加上刚才考察的制度设计,足以让市场经济,取代指令经济,比古代的蜀道更难:既然万岁爷父母官们,只要穿上共同底裤,就会全心全意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给咱们均等地提供,物质精神的仁政福利,让大伙有吃有喝有穿有住,那干嘛还要,尔虞我诈,贫富断裂的市场经济啊……

 

所以哦,现实中的指令经济,与名震遐迩的理性自负,木有半毛钱关系:像逻辑推理的思维能力,这样子一个在大多数国度里,原本极度疲软,缺乏文化根基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凭空坚挺,突然就傲娇起来了呀?毋宁讲,深度层面真正起作用的,是那种想当人上人的意欲志向,加上等级式家长制的肥沃温床。不找准这病根深挖下去,阁下永远是受指令摆布的命,俗话或曰:“人性逻辑的般配效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