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诗与日本俳句
李白的诗与日本俳句
张石
日本的俳句深受中国文学,特别受唐诗、宋词的深刻影响,日本的“俳圣”芭
蕉,深通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歌,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写
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
何?”芭蕉在他的《奥舟小路》中写道:“日月为百代过客,岁月流年不过是
旅人。”在他一生曾用了许多笔名,如早期取俳号桃青(延宝3年、1675年),
他在深川的草庵,起名为“芭蕉庵桃靑”(1680年),所谓“桃青”,实际就
是意识到了李白的名字,他的俳号叫“桃青”,意思就是说桃子是青的,而李
白的名字按照日语训读,就是“李子是白的意思”,“桃青”“李白”,正好
形成唐诗中对偶写法。
日本有许多俳句,也是从唐诗宋词中演化而来,这有很多,不必多说,而最近
我觉得日本那首千古流芳的俳句,是不是也受到了李白诗的影响呢?
日本江户中期的女诗人加贺千代女曾写过这样一首俳句:
娇艳牵牛花
紫露晶莹锁清井
惜花借水去
(朝顔に つるべ取られて もらい水)
这首俳句说的是女诗人加贺千代女在一个清爽的早晨来井台打水,看见在朝阳
下闪动着晶莹露珠的牵牛花绽开,缠绕在井台和吊桶上,这来自晨曦的梦雾中
的神来之笔惊呆了她,她心醉痴迷,不忍惊动这如霓如幻的天之大美,虽然可
能在生活中她急需用水烧饭或洗漱,但是眼前的“一花一天国”的绝景使怎能
为自己世俗生活的需要而驱散呢?于是她放弃了在井中打水的念头,竟然去向
别人借水去了。
歌川国芳为加贺千代女最著名的俳句“牵牛花”创作的木刻插图
中日诗人在爱花方面都是十分痴情的。
宋代诗人苏轼在他的诗《海棠》中写道: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意思就是说:东风吹暖,春色浓浓。花色闪烁着柔光,花香朦胧,月亮在花香
中越来越模糊,似乎要隐入云中,而诗人担心夜晚太黑花儿会睡去,特意点燃
蜡烛来照亮海棠花的娇容,正是“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纳
兰性德的《蝶恋花·萧瑟兰成看老去》)
而李白有一首诗,更是和加贺千代女的俳句异曲同工,或者说是加贺千代女可
能受到了李白的影响。
李白在《渌水曲》中写道:
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蘋。
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
这首诗和上面的加贺千代女的那首俳句一样,都没有主语,不知谁在荡舟,而
这首诗的意思就是说:碧绿湖水映着明月,绿水银辉,波光粼粼。在南边的湖
面上,有人趁着月光,采撷着白萍(水生植物),但是盛开的荷花挡住了小船
的去路,而这荷花太美丽了,娇艳如美女,似欲喃喃自语,低吟浅唱,让人怎
么忍心在它身上行船驶过?而不行船采萍生计又怎么办呢?
但是历来没有人把这首诗解释为像加贺千代女的俳句那样,是惜花之诗,而多
是认为是借荷花伤春思夫,或嫉妒荷花之美的诗。
古诗词网中写道:
荡舟人:这里指思念丈夫的女子。《史记·齐太公世家》:“桓公与夫人蔡姬戏
舟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
“荷花”不仅“娇”而且“欲语”,不仅“欲语”而且十分媚人,以至使荡舟
采萍的姑娘对她产生妒意。
但是我觉得这样解释是“舍近求远”,直接解释为惜花之诗最为恰当,古人爱
花如命,这里的“荡舟人”也和加贺千代女一样,不忍触动银色的月亮下挂满
露珠,娇艳得令人惊魂动容,欲语欲歌的荷花,加贺千代女在面对牵牛花时转
身去借水,而这里的荡舟人可能会调转船头,绕过荷花行船了,也可能还会一
步三回头。
和大自然息息相关的古代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对于花的热爱、珍惜、尊崇是我
们现在人难以理解的。在古代,花是农业生产与生活永续与发展的最直接的象
征,是一切艺术与文学的最直接的喻体,是人间的一切感情--喜怒哀乐,悲欢
离合的最贴切的寄托,“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古代
社会的人与花的共生、共感,是我们生活在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里的现代人不
能企及的,而这些惜花如命的美丽诗作,也会唤起我们一种深深的乡愁--“到
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方文山歌词《牡丹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