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触过的印度人
加拿大现在有大量的印度移民,最近几年印度移民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华人。所以,来到加拿大,不跟印度人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找工作的时候。因为我给一个公司投了简历,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来问我一些基本情况。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公司的人力,他只是个猎头而已。但是他的口音让我感到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大半完全听不懂。我当时认为这应该是印度口音。我开始意识到,在这边听人说英语,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在国内听说的什么英音美音,会有很多机会面对印度口音。英语是世界通用语言,各国的人都带自己的口音,谁说印度人说的英语不是英语呢?既然在这里生活,就得适应这个。那段时间我还专门到网上去找了很多印度人说英语的视频来学习。当然后来我知道了那人其实应该不是印度口音,而是中东或巴基斯坦口音,那个口音更重更难懂。
进了公司以后,公司里是一个多元化的环境,同事里除了白人同事之外,其它族裔也很多。很多团队都有印度人,有几个团队的经理也是印度人。

印度籍项目经理休产假前送我的小礼物
在加拿大,女性生孩子可以享受一年的带薪产假。她说也许产假回来她会再去找一份新的工作,所以也许不会再见了。我真心祝她和她的家人幸福健康,也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老板手下还没有印度人,几个月后,一位印度的系统工程师就入职了。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印度人,老板介绍他的时候说他在阿联酋工作了很多年,人长得很黑,跟黑人差不多,聊天的时候问起来才知道他是印度人。我们因为工作的关系打交道不少,关系也很好。他的印度口音很重,我那时候英语也烂,所以他说的话我经常听不懂,他就一遍一遍的重复,直到我听懂为止。去年他找到了一份薪资更高的工作走了,临走的时候我们两个组的人都凑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欢送他。后来听他们系统组的组长说,他对工作非常认真负责,技术也很好。
第二位印度同事也是在差不多时间入职的,来的时候是做电话系统,人也是很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黑人。他的座位在我旁边,大概由于那时候他们真正的项目实施还没有开始,所以老板让他也做一些我们组的工作。于是我们就有很多机会打交道。我们都是因为公司收购了另一家公司而入职的。做收购公司的网络割接时,我通过第一家分支的割接迅速取得了老板的信任,进而主导这个项目,而他的电话项目不断推迟,我们组又缺人,老板就干脆把他调到了我们组。于是,他就成了我割接途中的重要伙伴。路上我们一起工作,轮换着开车,一路闲聊。他是硕士毕业,在印度也一直从事专业工作,但都是基层岗位。割接的时候,我重点负责技术方面,而他主动承担了所有体力活以及与分支的沟通。他的英语非常好,而那时候我的英语还是二把刀,和分支很难沟通。路上我向他学习英语沟通,他向我学习技术。我带他去吃中餐,他带我去吃印度餐,都是正宗的那种。他给我讲印度的种种,我给他讲中国的种种,然后我们发现,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发展中国家,我们有很多很多的相似之处。我们有很多共同的优点,也有很多共同的缺点。和他一起出差是一段非常愉快的经历。他的私人手机和行李箱都是中国品牌----小米,他说小米在印度非常受欢迎。出差回来,他带着他的家人到处去找铁板牛肉吃,而我也希望有机会带全家体验正宗印度餐。
他老婆也在我们公司,不是同一个部门,但曾经在一栋楼里上班。他老婆不会开车,所以他每天要接送他老婆上下班。有时候他休假了,他老婆不休,他依然要早上起来送他老婆上班。他在家里什么家务都干,节日装饰房子,打扫屋子,甚至做饭。
第三位是个从服务台转过来的小伙,开始做初级工程师,哪个团队最简单最琐碎的活他都干。他说他喜欢做网络,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和我一起去割接。据说临走前我老板告诉他,一切听我的,我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于是一路上,他几乎接过了所有他能做的工作,我则得以集中精力完成最关键的技术工作。他也经常问我问题,对网络的一切都很好奇,碰到不知道的就想问想学,也愿意上手做。后来有一次割接,本来定好了我和他一起去,结果收到小王子学校发来的通知,学校办圣诞活动,请家长一起参加,正好在我要出差的那周。小王子很希望我能去。我就去和老板商量,能不能把计划推迟一天,老板认为推迟一天有风险,怕周末不能按时完成按时返回,就让他先去,我远程指导他完成割接。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毕竟他还不能完全驾驭这个网络,但是按照我的介绍,他依然成功的完成了组网和测试,整个割接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后来据说他曾经找老板表示想加入网络团队,但是那时候占着位置不干活的巴基斯坦人还在,我们团队没有职位空缺,他只好去了电话团队,并成为团队的主力。直到巴基斯坦人被解雇,老板决定提升我为Team Lead,他才有机会正式加入我们团队做网络工程师,成为我的手下。在多伦多出差时他曾请我喝过印度茶,我后来也请他喝过中国茶。然后他跑到大统华网站上去买中国茶,给他的家人和朋友分享。据说他老婆把之前买的袋泡茶都扔了,专门喝中国茶。而他给我介绍了一款印度人最熟悉的饼干,我家小王子一度也很喜欢。

印度人给我介绍的印度国民饼干,小王子很喜欢
他甲状腺有点问题,因为这边一直约不到专科医生,他家人就从印度给他寄药,我才知道,中医中药这样的传统医学并不是我们中国独有的,印度也有印医印药。他吃的那些胶囊,跟中成药很相似,喝的一种药水,看着像中药汤,每次吃三勺,每次吃的时候都做痛苦状,估计味道也和中药汤差不多。今年夏天他得到了一个联邦政府的职位,离职了。他的家人特地做了午饭送来请我们吃,于是我们有机会吃到正宗的印度家常饭菜。临走的最后几天,他每天都给我们买Tim Hortons的咖啡和甜甜圈。最后一天,大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也许会继续联系,而接替他的人,也是一个印度小伙,能干,手快,抗压能力也强,有时候老板交个急活,压力大的不行,他都能顶得住。
还有一对夫妻,是项目管理团队的,我们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每一次见面都会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有一次大雪,下班时我不得不先扫了车上的雪再走,他们看到了,还停下来问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助。去年春节前,他们主动对我说新年快乐。他们甚至知道中国新年要放烟花吃饺子。他们说他们曾经在新加坡工作,在那里认识了很多华人,所以他们了解这些风俗习惯。他们的孩子在这边的学校里也有华人朋友,甚至和华人朋友学会了怎么用中文说新年快乐。这几年春节,都会有不少印度同事对我说新年快乐。今年印度的排灯节,我也对一些印度同事说了排灯节快乐(happy Diwali)。
因为小王子喜欢足球,每一季都去参加社区的足球赛,我也因此做了好几季的志愿者。每个队都会有印度孩子,而且都踢的不错。他们做前锋,后卫,守门员,都做的不错。有个女孩,她的家人是锡克教徒,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包头哥。那个女孩踢的很好也很拼,是一位优秀的球员。男孩子踢的好的就更多。也有印度孩子的家长虽然不是教练,但比赛的时候经常主动给我们教练组帮忙。他们对孩子也不会像很多中国家长那么小心谨慎。孩子摔伤撞伤被球闷,他们也不会认为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有一次我们带队伍训练,一个球员的家人带着三四岁的弟弟在一边等,结果球打到了他弟弟的眼睛上。家长并没有找我们什么麻烦,他们说这在球场上很难避免。
印度很多家长也一样鸡娃,鸡的非常狠。我家小王子参加数学竞赛获了奖,去参加颁奖时,发现诺大的一个城市,获奖者几乎全是亚裔——中国人,东南亚人和印度人。网上有个在美国的中国孩子学白人,印度人和华人家长面对孩子提出要玩iPad时候的反应,印度家长的反应是“shut up, you need to go to college, do your homework”。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印度人听,他们说这的确是印度家长的典型反应。他们告诉我在印度老师是可以打学生的,学生在学校挨了老师打,家长从来不会去找老师的麻烦,而是会配合老师再追加一顿打。
印度各省的差别非常大,习惯不同,信仰不同甚至语言都不同,我手下的两个印度人,一个来自印度北部,说印地语,一个来自印度南部,说泰米尔语,他们互相听不懂。而巴基斯坦的乌尔都语,其实和印地语是同一种语言,或者说非常像。因为我们曾经有一个巴基斯坦来的Team Lead,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场面:两个印度人在用英语交流,而一个印度人和一个巴基斯坦人在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交流。
很多人说加拿大被印度人占领了。事实上加拿大的人口中,南亚裔,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和尼泊尔人,占人口的7%,所以你看到的印度人,有一些或许并不是印度人。我的巴基斯坦籍Team Lead,刚见面时我也以为他是印度人,打车时遇到的出租车司机,还有我儿子足球队的教练,我以为他们是印度人,其实他们来自孟加拉国。我儿子去参加国际象棋比赛,碰到的一对母子,我以为他们是印度人,聊起来才知道他们是斯里兰卡人。有段时间打客服电话听到的印度口音,他们可能真的是印度人,但不一定是在加拿大的印度人,而是在印度的印度人——是的,因为印度人普遍英语水平较高,所以有一些公司的客服业务直接外包到印度去了,菲律宾也有类似的业务,没有外包到中国恐怕和同等层次的中国人英语水平太差有关。
现在加拿大有一些白人开始歧视甚至排斥印度人,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发印度人陋习的照片和消息,希望把印度人赶走。还有的白人已经开始付诸行动,比如对印度裔移民竖中指,让人家滚回自己的国家。当然这些人在加拿大不是主流,这样的行为和言论在加拿大是违法的----对,你没听错,这样的言论属于仇恨言论,不受法律保护。印度人现在占加拿大人口的5%,比我们华人多一点,他们英语比我们华人,特别是第一代华人普遍好很多,比起中国,印度的社会制度与西方国家更接近。他们有一些他们的陋习,我们也有一些我们的陋习。那些歧视印度人的白人,绝大多数其实从心里也是歧视我们华人的。他们不仅希望印度人滚回印度去,也同样希望我们华人滚回中国去。我觉得,在多数民族的一部分人歧视和排斥一个少数民族的时候,同样作为少数民族的你最好不要跟着起哄,因为他们被赶走了下一个针对的很可能就是你。就算不考虑种族平等之类的高大上的理念,基于私心,你也至少应该支持那些替你挡枪的人,让他们替你一直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