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诺贝尔经济奖 映照出未来的焦虑

上报 2025-10-19 14:07+-

2025年秋天,瑞典的天空像往常一样清冷。 诺贝尔经济学奖的金箔封印再次揭开,仿佛在沉默中敲响了一记思想的钟声,颁给了3位研究“成长”的思想家:乔尔·莫基尔(Joel Mokyr)、菲利普·阿吉翁(Philippe Aghion)与彼得·郝伊特(Peter Howitt)。

他们并非追逐市场的预言家,而是更像历史的考古学者、模型的建筑师与文明的诗人,从时间的灰燼里,重新挖掘出人类为何能从千年的停滞,迈入“永续成长”的秘密。

这不是一个关于数字的故事,而是一部关于信念与创新的长诗。

在历史的暮色里寻找光——莫基尔的启示

在工业革命前,人类的生活像在一个缓慢旋转的尺轮里打转,在辛勤与发明之间,又重复。 风车与水车的轰鸣声,并未改变贫困的宿命; 印刷术、罗盘与火药虽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但仍无法让生活水平持续攀升。

乔尔·莫基尔以经济史学家的手法,拨开这段长夜的迷雾。 他问: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聪明才智,却没有带来持续的富足?

他的答案是一个极富诗意的洞见,人类的转折点,不在于拥有多少发明,而在于“知识之间开始互相对话”的那一刻。 他将知识分成两种:一种是“命题性知识”(Propositional Knowledge)——知道“为什麽有效”; 另一种是“作性知识”(Prescriptive Knowledge)——知道“怎么做出来”。

当牛顿的理论遇上瓦特的蒸汽机设计图,当“理论”与“工艺”相互滋养,创新才终于成为可自我繁衍的生物。

莫基尔提醒我们:一个害怕试错与被传统束缚的社会,会在历史里逐渐沉默。 唯有那些容忍失败、鼓励探索、愿意让思想与手工彼此交谈的文明,才有资格拥抱进步。

他笔下的成长,不是GDP的曲线,而是一场关于人类心智解放的启蒙运动,一种文明愿意对未知张开双臂的勇气。

在模型的冷光中,看见创新的心跳——阿吉翁与郝伊特

如果说莫基尔是从历史深处挖出一枚光亮的化石,那么阿吉翁与郝伊特则是用数学的精密雕刻刀,让这块化石得以在理论中重生。

1992年,他们提出了“熊皮特式创造性破坏模型”(Schumpeterian Growth Model)。 那是一个描绘经济生命周期的动态方程式:创新者登场,并享受垄断红利,然后再被下一代的创新者推翻。 每一次的“破坏”,都是因创新而来的“新生”前奏。

这个模型的美学,在于它揭示出一种近乎悲剧的节奏:企业的兴衰并非偶然,而是经济进步的必然代价。 就像森林要更新,必得经历火焰的洗礼。

然而,阿吉翁与郝伊特并不歌颂破坏本身。 他们清楚地指出:创新既是动力,也可能成为扭曲。 当市场奖励只停留在短期私利时,企业或许会投入过多资源在“换汤不换药”的发明上; 但当创新的社会回报高于私利时,市场反而可能投资不足。

他们的理论开出一个充满人文色彩的命题——创新,必须被“管理”。 政府应该像一个园丁,既防止技术垄断掐死初生的幼苗,也必须在必要时给予知识的肥料用以滋养。

在这个模型里,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德(Joseph Schumpeter)曾提出的“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不只是经济学的概念,而是一种文明自我更新的伦理。

当创新变成制度:文明的呼吸

莫基尔的历史分析告诉我们,知识的累积需要文化的宽容; 而阿吉翁与豪伊特的模型提醒我们,创新需要制度的保护。 这两条思路交会的地方,正是文明的核心地带。

回望18世纪的欧洲,我们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社会结构:议会让利益得以协商、出版自由让思想得以传播,以及资本市场让风险得以分摊,这一切都构成“创新得以存活的外部机制”,环境创造一切,滋养万物。

正如莫基尔所言:“没有对失败的宽容,就没有对成功的期望。”这句话,在今日AI(人工智能)、基因编辑与绿能革命的浪潮中,依然铿锵作响。

阿吉翁后来的研究更进一步揭示:当创新带来短期失业与不平等时,政府的责任不是保护消逝的产业,而是保护被时代甩下的人。

他提出“灵活安全”(flexicurity)的概念,让劳动力能自由流动,却不被抛弃。 经济的韧性,始终源于社会的温度。

在AI时代重思“人”的角色

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奖,不仅是一场学术盛典,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对未来的焦虑。

当AI在模拟创造、算法在取代判断,经济学本身也陷入一种奇异的张力:它越来越像工程学,却逐渐远离了人的呼吸。

数据模型可以预测行为,但无法解释勇气; 算法能优化决策,却无法生成信念。

3位学者的研究,正是在提醒我们:经济的心脏不是机械,而是人。 是那个敢于提出新想法、敢于承受失败代价的企业家。

在他们的理论里,企业家不再是被模型简化的“经济人”,而是文明中最具诗性的人物,一个把未来想象转化为现实的创造者。

正如熊皮特曾说:“企业家是经济体系中的革命力量。”阿吉翁与郝伊特让这句话有了数理的骨架; 而莫基尔让它有了历史的血肉。

莫基尔、阿吉翁与郝伊特的工作让我们重新相信:历史的运转是人类心中那一股永不熄灭的「创造之火」。 (诺贝尔奖官网)

莫基尔、阿吉翁与郝伊特的工作让我们重新相信:历史的运转是人类心中那一股永不熄灭的“创造之火”。 (诺贝尔奖官网)

从理论到文明的反思

2025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是一次学术上的复调乐章:理论、历史与哲思互相回应。 也提醒我们,经济成长从来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场不断试错、重构与超越的长途跋涉曲线。

创新不只是科技的进步,更是一种文化的自觉。 除要求社会学会与不确定共存外,并在风险之中仍愿意埋下信任的种籽。

当全球经济面临AI的浪潮、能源的转型、以及不平等的阴影时,我们或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重新理解“创新”的意义。 它不仅是生产力的引擎,更是人类文明维持呼吸的方式。

正如阿吉翁在《创造性破坏的力量》(The Power of Creative Destruction)一书中写道:“我们既不能害怕创新,也不能放任它; 我们要学会驯服它,让它成为所有人共同的力量。”

这场以创新为名的思想接力,从莫基尔的历史洞察,到阿吉翁与郝伊特的理论建筑,最终抵达一个朴素而深刻的结论:

真正的经济学,不仅在计算数据的精确,更在理解人类如何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学会创造自己。

或许,这正是今年诺贝尔经济奖所要告诉我们的是:经济学的最高境界,不在预测市场,而在理解文明; 创新的终极意义,不在于技术的突破,而在于那份不愿停滞的灵魂。

在这个快速变动的时代,莫基尔、阿吉翁与郝伊特的工作,让我们重新相信:历史的引擎仍在运转,而推动它前进的,不是机械的齿轮,而是人类心中那一股永不熄灭的“创造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