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帝王蟹自由” 被严重低估的中国宝藏小城
路星今年40岁,10多年前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帝王蟹有什么瓜葛。这个来自黑龙江的中年人如今的口音已经被彻底“延边化”,他望着餐厅里一鱼缸的帝王蟹思绪飘回到自己刚到珲春的日子。
20年前,刚学厨没几年的路星心怀一股闯劲,他抵押了自家种牧草的山,带着父母去广东创业,凭借着做川菜和烤鱼的手艺开了一家小店。本以为富足的生活会很快到来,结果惨淡的生意把他撵出了广东。一家三口人带着2000块钱现金,辗转来到了珲春。
那时的珲春,还只是蜷缩在边境线上的小城。路星花了30块钱租了栋破旧的土房,他站在屋里,听着屋外从俄罗斯那边刮来的冷风,打在低矮的土房上。他透过用塑料布钉着的窗户,打量着屋外灰扑扑的街区,和市中心唯一一条像样的马路,浑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路星的生活和珲春这座不足10万人的小城交织在一起,共同成长。他在珲春结婚、生子,攒了几万块钱的积蓄,买了辆小面包车,带着一家人兜风,心里想“这日子可真好”。2014年,路星在开店之前也犹豫了良久,他看着灶台,手又痒了,由此下定决心搏一搏。
最初,他做的只是大排档生意,有一天朋友来捧场,他特意去市场里买了便宜的毛蟹,用烤鱼的炒料简单烹制了一下,意外地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评。第二天中午,有人专门跑来点他炒的蟹,路星也没多想就去上货了。两个月后,68元一份、共八只的香辣炒蟹就成了这里的招牌菜。
海鲜街的店主高春景说帝王蟹是珲春的美食招牌(黄宇 摄)
纪录片《螃蟹的征途》
那时候来买蟹的不只有食客,还有开餐厅的同行。“那段日子过的,从早上一睁眼就进了厨房,一直炒到天黑,炒不动了才回家睡觉。”路星说。
没过多久,所有一斤以下的毛蟹因故断供,无奈的路星只能在市场上寻找替代品。路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直到今天,他还能熟练地背出当年的毛蟹规格和单价,“三两以下的叫小小毛,三两的叫小毛,半斤的叫中毛,七两的叫大毛……”。
路星把目光停在了帝王蟹上,这种螃蟹价格不菲,即便在当时的珲春也要卖到近百元一斤。由于试错成本高,且没有人知道当地人喜欢哪种做法,所以市场上的多数帝王蟹都是由家庭购买的。路星心里又打起了算盘,“如果一只螃蟹只用一种做法烹饪,那么多的蟹肉可能几口就吃腻了,如果做成三吃,岂不是物超所值”。很快,由蒸蟹腿、辣炒蟹肉、蟹黄拌饭组成的三吃就出现在了餐厅的菜单上。为此,他给店取了个接地气又好记的名字——“酒鬼香辣蟹”。
“帝王蟹三吃”是路星自创的拿手菜(黄宇 摄)
晨光熹微,空旷的口岸很凉爽,满载俄罗斯螃蟹的冷链车已排成长龙,那些横渡千里冰洋、身披坚硬铠甲的蟹,将悉数涌向珲春的夜市,涌向路星手中那把吱呀作响的炒锅中,在那里,它们将终结旅程,并与中国食材进行奇妙的相会。路星是第一批亲自到这里进货的买家,他从冷库的池子里随手捞上一只,就能说清螃蟹的出处:“红帝王蟹,价格最高,一般来自俄罗斯堪察加半岛;蓝帝王蟹,来自阿拉斯加白令海,肉质紧实;黄色帝王蟹,不常有,一般来自俄罗斯外海,这种螃蟹体形最小,我最喜欢它的肉质,细腻。”
在厨房里,不同的蟹对应着不同的熟度。路星做菜挺讲究,可能是在延边地区住久了,受到朝鲜族的影响,他烹饪的口味比东北的内陆城市轻了不少。所谓的辣炒,也不过是在蟹壳上裹上一层香料和红油,让昂贵的食物变得接地气,让人吃到熟悉的味道。即便是口味清淡的南方客人,也大可不必被厚重的香料劝退。“我也喜欢原味的蟹,最能吃出甜味的做法。”路星说。
2020年的时候,路星又在菜单里加入了板蟹,在大城市里,它还有一个人们更加熟悉的名字——松叶蟹。“其实松叶蟹的价格更低,肉质也更鲜嫩多汁,腿部的纤维像松针一样长,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路星说。他当时想到了在广东生活时学到的“葱姜炒”,既能留住蟹的原味,又能提升蟹的风味。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路星才意识到俄罗斯螃蟹已经逐渐成为珲春的标志性“物产”,他的烹饪方式也带动了多家餐厅开始做“三吃”“爆炒”等。
珲春的海鲜街如今已成为游客必去的打卡地(黄宇 摄)
下午4点,海鲜街已经迎来了当晚的第一批客人,其中有来自北方的游客,有宴请朋友的本地人。偶尔还有些来自俄罗斯的游客,他们会驻足在烧烤台前不断拍照,并且惊讶于来自老家的螃蟹在这里能有如此多的吃法。
从前卖海参的高春景,也在两年前加入到卖蟹的大军中。作为珲春人的他,觉得人们对于吃终于有了更高的要求。他说:“一只帝王蟹在过去都能买半头猪了,但依旧会有人想要品尝一下来自遥远冰冷海域的味道。”
晚上8点,路星送走了几桌客人,终于迎来难得的休息,不久前,他买了辆摩托车,总惦记着在歇工时跑出去绕着城市转一圈。他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安逸的边境小城,在回家的路上,他依然会路过那一排他栽的树,想一想如果命运把他带回到十几年前,日子会不会过得更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