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球票房第一的大尺度电影,凭啥是它

独立鱼电影 2025-06-17 11:20+-

黑人历史,蓝调音乐,枪战肉搏,歌舞片,吸血鬼。 

如果让你用以上这些元素写一个故事,你会怎么发挥?

这一看似匪夷所思的元素组合,正在电影《罪人》(《Sinners》)中上演。这部电影由《黑豹》的导演瑞恩·库格勒执导,4月在北美上映,周末首播就获得了4560万美元的票房,目前外网IMDB评分7.9,烂番茄新鲜度98%,豆瓣评分7.7。目前,《罪人》票房累计超过3.5亿美金,是今年全球票房第一的原创恐怖片。这些数字或许不足以将其捧上神坛,但作为一部“恐怖片”来看,它目前的评价和掀起的讨论,已足以跻身佳作范畴。

大众对于恐怖片的评价总是显得更加两极分化,大概因为恐惧就像笑点,每个人的触发机制都天差地别。除了最基础的jump scare(跳跃式惊吓),有人害怕小丑、玩偶一类的特定形象,有人恐惧血浆暴力,还有人甚至不在乎“恐怖”与否,更沉迷于恐怖片作为载体,对神秘学、符号学、民俗历史等不同元素的独特呈现。

《罪人》或许更符合最后一类人的口味。导演将种族议题巧妙编织进吸血鬼的古老传说中,让超自然恐怖化为解剖历史的一把利刃,还加入了大量音乐和歌舞元素。

总而言之,它并不符合我们传统认知中的恐怖片标准。如果你期待尖牙、血浆和极致的惊吓,看完很可能会感到失望。

但如果,你只是想看一部“有点意思”的电影,那么它足够带给你一个危险而迷人的夜晚。

文|刘姝颖

今年全球票房第一的大尺度电影,凭啥是它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恐怖片里的“政治正确

聊剧情之前,先聊聊《罪人》作为一部恐怖片的最大争议。

翻看电影的评论区,不难发现,打出好评的人可以说是各有各的喜欢,

打出差评的理由却几乎千篇一律——电影核心想表达的种族议题太过“政治正确”;以及作为恐怖片却不够恐怖,可谓原罪。

《罪人》的故事主线其实十分简单:1932年,一对在芝加哥靠犯罪敛财的黑人双胞胎兄弟回到家乡密西西比,打算开一间蓝调酒吧,为了开业晚会召集了一帮朋友帮忙。当晚,他们的天才吉他手堂弟弹起吉他,乐声召来一群白人吸血鬼。主角一行人与吸血鬼之间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只有堂弟活了下来,驱车逃离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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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主角团VS.白人吸血鬼的剧情配置,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它的批判停留在“黑人好,白人坏”的浅表层面。

再加上电影前半段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文戏,被导演野心勃勃地塞进了大量的历史细节和文化隐喻:比如针对非裔美国人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的《吉姆·克劳法案》;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恐怖组织“3K党”;黑人蓝调音乐的历史典故;爱尔兰人移民的在美国的现实处境……不熟悉相关知识的观众,难免感到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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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这些年,热爱外国电影的观众们可谓是“苦政治正确久矣”。部分电影不顾剧情合理性,为了政治正确硬塞少数族裔演员的行为,让很多观众养成了极为敏感的神经,一看到类型片+黑人的配置,就开始本能警惕。

但恐怖片或许可以另当别论。在经典的美式恐怖片中,“黑人先死”曾经一度是句广为流传的玩笑(虽然带有歧视意味)。除此之外,也有“金发火辣美女先死”“偷偷亲热的小情侣先死”这种充斥着性别刻板印象的传统恐怖片套路。

从这个维度上看,一部黑人主角能活到最后的恐怖片,在诞生之初,其实是“反套路”的存在。只是在政治正确大潮的影响之下,原本有创新和反派意味的黑人恐怖元素,反倒成了劝退观众的理由。

事实上,今天的Black Horror(种族恐怖片、黑色恐怖片)已经成为了恐怖片的一个专门分类。

它与血浆电影、邪典电影(Cult片)其实没有本质区别,都是通过某种形象、文化、风格的展示,来建造其恐怖的基础。不同于真人版《白雪公主》将白人主角直接替换为棕色皮肤的生硬改编,黑人恐怖片往往都出自黑人创作者之手,主演也都是黑人,力图通过各种隐喻来深入探讨非裔美国人的现实处境。比起常规的恐怖电影,它往往会有更多心理层面的细节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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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中,对于种族议题的呈现,也是隐晦且克制的。电影前半部分对此有段举重若轻的处理:双胞胎兄弟之一的男主角,走进一家亚裔夫妻开的食品店,店里全都是黑人顾客。随后,男店主让女儿去对面店铺喊妈妈过来,镜头跟随女儿的背影走向对街,店铺里购物的顾客全是白人。导演并没有花费太多笔墨去展现白人如何欺负黑人,只是用半分钟不到的篇幅,拍了一条街道。黑与白,泾渭分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罪人》之前,把黑人恐怖片类型真正带入主流大众视野的,大概是2017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的《逃出绝命镇》。这部电影上映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还专门开设了一门课程,名为“种族主义、生存和黑色恐怖美学” 。主讲教授Tananarive Due认为,“黑人的历史本身就是黑人的恐怖。”

黑人恐怖片所传达的,正是非裔美国人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少数族裔群体如何应对现实社会中的偏见与暴力,如何处理群体性的历史创伤。在这样的表达语境中,“吓人”与否,早已不再是评判恐怖片的第一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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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有超现实的恐怖,譬如鬼魂、恶灵、半夜突然动起来的玩偶,自然也就有“现实的恐怖”,譬如偏见、暴力、历史伤痛。黑人恐怖片的存在有其必要性,但作为观众,其实不必太在意这一标签。毕竟恐怖片能够讨论的话题本就是多种多样的,种族歧视只是其中之一。像去年轰动戛纳电影节的电影《某种物质》,也是通过身体恐怖和喷洒血浆的表现手法,探讨性别困境下的现实议题。

而在中国本土,即便是对于恐怖片里最虚无缥缈的鬼魂元素,大众也会有一个普遍认知:往往是在现实世界遭受不公对待的人,死后才会产生这样强烈的怨气。

无论对于哪个族群来说,恐怖与现实,都是一体两面。

去除争议之后

抛开争议之后,问题来了:如果我是一个不太懂历史知识,也没那么懂恐怖片的普通观众,这部电影还剩下什么看点?

这也是《罪人》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即便抛去恐怖片和种族议题的标签,它依然算是一部好看的电影。

甚至,去除掉庞杂的历史文化元素干扰之后,你会发现它其实用了一套很精巧的方法,讲述了一个关于“要不要坚守自我”的朴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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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一开头,导演就给出了电影的基础设定:天才的乐手能够通过音乐召唤亡灵、穿越古今。这位天才乐手,就是双胞胎兄弟的堂弟,“牧师男孩”萨米。

年轻的萨米天赋异禀,被哥哥们称为“三角洲最好的蓝调乐手”,但在他的牧师父亲看来,玩音乐不过是旁门左道,还有可能招来邪恶的魔鬼,把灵魂献给主才是正道。萨米不顾父亲的反对,去参加了蓝调酒吧的开业演出,也的确通过歌声引来了吸血鬼。后半夜,在和吸血鬼的搏斗中,萨米绝望地念出了父亲教的祷告词,却对吸血鬼没有半点作用,最终,他只能举起吉他,用上面的金属装饰削开了吸血鬼的脑袋,萨米得以逃生。

这一情节的意义,在影片前半部分的台词中其实已经有所铺垫。比萨米更为年长的黑人钢琴演奏家“瘦子”,在谈起蓝调音乐时骄傲地表示:

“蓝调不像宗教一样是白人强加给我们的,蓝调是我们从家乡带来的。我们的音乐无异于一种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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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的宗教信仰没有拯救萨米,但家乡的蓝调吉他救了他。

这个精心安排的隐喻,不仅道明了音乐之于黑人的意义,也让萨米完成了属于他的成长。要知道,蓝调音乐本就发源于自黑人佃农在三角洲摘棉花时的号子。表面上,它是萨米热爱的音乐梦想,更深的含义,则是象征整个黑人族群血脉中的文化共鸣。

电影最后,萨米跌跌撞撞走进父亲布道的教堂。父亲严厉呵斥他,让他以上帝之名放下吉他,经历了惊魂一夜的萨米紧握着吉他始终没有松手。最终,他去往了更广阔的天地,成为一名蓝调音乐家。

你可以把这个结局解读为一个黑人小伙的自我实现,也可以引申为导演对于本民族文化的态度:面对主流文化的“邀请”乃至同化,少数族裔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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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吸血鬼元素并非只是噱头,导演利用它对这一话题进行了有趣的加工。

比如在西方文化里,吸血鬼身上有一条“需要被邀请才能进屋”的铁则,这条规则在电影中被巧妙地用于和黑人遭受的种族隔离形成互文。黑人双胞胎开设的爵士酒吧宛如一个自得其乐的乌托邦,屋内是热火朝天的歌舞,屋外,吸血鬼们正亮出冰冷的獠牙。一座屋子,隔开的是不同的文化。

是选择放弃阵地、走进黑夜,还是像萨米一样坚守到底,杀出个黎明?两种态度,都对应着少数族裔在现实世界里的具体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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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是导演没有非黑即白地去审视这两种选择,反而“放飞自我”,试图用超绝的想象力给出一个开放式的答案,

也就是很多观众看完电影后,印象最深刻、最津津乐道的那段长镜头,它出现在当晚萨米弹吉他一展歌喉的时刻。

当熟悉恐怖片套路的观众正惦记着吸血鬼即将现身的危险时,导演却突然将16:9的电影画幅拓宽到占满了整个屏幕。然后,你会看到来自不同时代和种族的音乐和乐器轮番登场:非洲鼓点、迷幻电子、京剧、说唱、放克……突然一起涌现出来,穿越古今,汇聚在酒吧里。篝火燃起,屋顶被付之一炬,用来隔开不同族裔文化的谷仓墙壁消失了,所有人都在同一片天空下纵情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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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文化日渐割裂的时代里,这样的图景无异于一种梦幻的想象。但至少,它为黑人恐怖片提供了一种新的打开方式:

除了黑与白的彼此撕咬,除了回望伤痛和坚守阵地,还可以用文化本身去作为弥合不同族裔之间的工具。

《罪人》能在争议中收获黑人观众以外的好评,或许也意味着,那座谷仓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