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结束俄乌战争与加沙战争这么难?
俄乌战争与加沙战争,可以说是同一时期相互共振的两场冲突。
在时间跨度上,俄乌战争是2014年后克里米亚危机、顿巴斯内战的激化,热战整体始于2022年2月,之后经历各种你进我退、此消彼长,胶着至今已有3年;加沙以哈战争则是以巴冲突70馀年的延续,更是以色列、伊朗代理冲突的烈化,战火在2023年10月炸裂天际,最后在2025年1月协议停火
在舆论回响上,俄乌战争加剧了西方与全球南方社群的对立,前者大多谴责俄罗斯发动入侵,后者则认为北约东扩才是主因,这种裂痕也体现在各方对制裁的参与及迴避上;加沙战争爆发后,这种裂痕更是急遽扩大,欧美政府的政治正确仍是支持以色列,全球南方与欧美民间却有大量同情巴勒斯坦的声音,尤其俄乌战争爆发在前,许多舆论纷纷诘问欧美政治精英:为何同为侵略者,俄罗斯必须被制裁,以色列却可以高枕无忧、甚至拥有欧美军援?
观察战争爆发原因,俄乌与加沙各有背景;但在停战艰难上,两处战场可谓互有共鸣:冲突双方对峙难解,相关大国意见不一。
前途未卜的俄乌战争
首先是前途未卜的俄乌战争。
2月18日,在川普与普京(Vladimir
Putin)通话后,美俄官员在沙特利雅得举行会晤,并且达成以下共识:将採取措施实现外交使团运作正常化,并为后冲突时代的地缘政治合作及经济投资机遇奠定基础。为此高级别工作团队将着手制定持久、可持续且各方均可接受的解决方案路径。
3月11日,轮到美乌代表团在利雅得举行会晤,在此之前川普还与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公开口角、中断对乌军援与情报共享,欧洲也因此与乌克兰抱团取暖,有意同“美俄携手”一别苗头,导致这次的美乌会谈格外耐人寻味。会谈结束后,原本强硬的泽连斯基似乎放弃固执立场,同意立即实施为期30天的停火,但这远非冲突终点。
在俄方回应前,美国就已恢复对乌军援与情报共享,这意味美国无意瓦解乌克兰的作战能力;而在俄乌长期安全问题上,川普虽多次表态拒绝乌克兰加入北约或获得美国安全保障,却还是想通过与乌克兰达成矿产资源协议,来维持美国的在乌影响力;此外,乌克兰也想利用欧洲制衡美方施压,因此在联合声明中坚持要求欧洲参与和平进程。
情况走到这一步,俄乌停火的问题显然已经超越乌克兰安全本身,更大的核心矛盾在于美欧对于乌克兰的战略分歧,以及俄罗斯的安全关切无法满足。
首先是美欧分歧。当川普在全球面前羞辱泽连斯基,欧洲领导人却给予拥抱并且礼遇有加;当川普称泽连斯基为独裁者并主张在乌重新大选时,欧洲却未对泽连斯基的的总统合法性提出质疑。
美乌公开龃龉后,欧盟便决定实施耗资8,000亿欧元的大规模重整军备计划,该计划由五个部分组成,旨在加强欧洲的国防工业,提升军事能力,为乌克兰提供紧急军事支持,同时允许成员国扩大防务投资财政空间,并提供1,500亿欧元专项贷款支援相关投入。3月11日,在巴黎举行的34国峰会上,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呼吁欧洲与北约军事首脑制定方案,明确在停火情况下为乌克兰提供“确定可靠的安全保障”,并动员全体系力量支持乌克兰。
当然,尽管欧洲雄心勃勃,其防务能力建设却仍需要多年积累,毕竟当前欧洲缺乏独立于北约的常备军队、统一的指挥架构及集体制定的战争计划或战略,所有军事行动规划仍高度依赖北约框架;只是如果欧洲坚持要与俄罗斯进行长期对抗,那么短期内要在欧洲框架内与俄罗斯达成和平协议,都是相当难期的发展。
再来是俄罗斯的安全关切。众所周知,俄罗斯兴战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北约东扩背后,乌克兰的“脱俄入欧美”倾向,包括两场颜色革命,以及俄方指控乌克兰所谓“奉行纳粹类意识形态”、其实就是去俄罗斯化的政治与社会力道,所以才会在开战之初定调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是乌克兰的“去纳粹化”与“去军事化”。
但从目前的美欧态度来看,双方都没有要彻底从乌克兰抽身的迹象。俄罗斯一开始或许期待川普能“跳脱美国惯性”,施压乌克兰接受无条件停火,但殊不知川普本人或许就是最大问题。这位打着“反建制”旗号当选的总统,一来习惯在敏感问题上公开表达个人观点、袭夺特使的谈判空间;二来经常自相矛盾,在妥协与威胁间反覆横跳。这导致俄罗斯的策略同样陷入迷雾:川普确实有终结冲突的意愿,所以莫斯科始终要与川普保持接触而非冷淡疏离,但川普的不稳立场又不完全符合俄罗斯的根本利益。
最终,俄方只能尽可能保守化应对策略,也就是在维持停火的同时,要求欧美在关键问题上给出答案。但西方除了川普与其心腹疯狂爆冲,就是传统精英不断跳针“球在俄罗斯手上”、“要看普京如何行动”,而无益统合立场对俄让步。
整体来说,俄乌对制的僵持态势已因战争更加固化,美欧俄的利益与认知鸿沟又不易弥合。如果大国协调无法真正生效,俄乌停火短期之内都相当难达成。
冲突难止的加沙战争
而加沙战争也有类似结构:哈马斯与以色列的对峙态势没有彻底改变,外部的大国也没有显著效果。
首先是以哈对峙依旧持续。在2023年10月阿克萨洪水行动前夕,哈马斯无疑是准军事部队,拥有2.5万至3万名作战人员,分为5个地区旅、24个营,并设有包括空中、海上和特种作战在内的多个专业化单位,装备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包括多达3万枚火箭弹,使哈马斯的规模超过了一些欧洲国家的军队。
而经过近16个月的战斗,如今的哈马斯已经沦为叛乱武装。据以色列军方估计,哈马斯约损失1.7万至2万名步兵,高级领导层则大部分丧生,其中包括政治领导人哈尼亚(Ismail
Haniyeh)、军事指挥官戴夫(Mohammed Deif)、加沙地区负责人与哈尼亚的继任者辛瓦尔(Yahya
Sinwar),连带还有大量旅长、营长、连长等中层领导力量覆灭。
但即便如此,以色列还是没有彻底摧毁哈马斯。这点从以哈停火后持续进行人质换囚便可看出:哈马斯在卡塔尔的代表仍能通过谈判达成交易,确认人质名单、进行有序释放。显然,哈马斯的指挥与控制系统或许受到冲击,却仍然完整。
眼下加沙亟需重建,进程也必然旷日废时,但观察运进加沙的建材,用于重建房屋、医院的混凝土与钢筋,其实也可用于重建哈马斯的地道网络;无独有偶,由于有战后有5,000万吨瓦砾需要清理,加沙需要挖掘设备,但这些设备同样可以被用来挖掘地道。
因此,再怎么进行现实限制,要阻止哈马斯重新恢复地道,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再加上现存地道更可用以储存与走私武器,以上种种都表明,在达成协议后的加沙,哈马斯极可能利用前述机会恢复实力,继续成为加沙的重要军事组织,并且与德黑兰保持联繫。而在这种基础上,还想将哈马斯完全排除在加沙治理外,是完全不现实的幻想。
以色列当然希望完成自己的三大战争目标:救回人质、推翻哈马斯、终结来自加沙的安全威胁,问题是以军已在加沙屠杀超过一年,却以上三个目标都没有达成;而如今以色列社会与政坛都已右转,“两国方案”又在以国内部缺乏支持基础,也因此没有现实中的实践可能。换句话说,以色列武力强攻不行,要以大规模让步换取永久和平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以哈双方对峙的结构还将继续。
再来是周遭大国的意见不一致。
川普对以色列的偏袒相当明显,不只不会逼迫以色列转向两国方案,甚至还为以色列筹谋,放话要清空、乃至接管加沙,并威胁埃及与约旦接受难民,却其实也无意向加沙派遣军队;欧洲虽然支持加沙停火,其军事能力却相对有限,而且还面临乌克兰战场的巨大需求,因此对于战后加沙缺乏规划;阿拉伯国家虽然反对川普的“接管”说,却更想独善其身,埃及虽有提案阿拉伯联军共管战后加沙,却被美以共同拒绝。
因此按照当前的发展趋势,下一场加沙战争的问题早已不是“是否”,而是“何时”,例如眼下以军已在停火第一阶段陷入僵局时恢复战斗。而这也正是以色列战略家们所谓的“割草行动”:哈马斯发动攻击,以色列出手将其削弱至一个规模,但一段时间过后威胁又重新抬头。长久下来,除非出现巨大的外部冲击来改变局面,否则加沙未来恐怕都无法跳脱这种血腥循环。
整体来说,俄乌与加沙停火各有挑战,前者是前期协调旷日废时,后者是一停火就已进入战争倒数,关键就在两场冲突不仅当事双方无意和解,协调方也各有所求。在真正的巨变到来前,两处战场都将瀰漫着砲火的烟硝,就像笼罩未来的一片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