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围观群众 2025-02-20 15:10+-

“芯片首富”虞仁荣,远不只有松弛的坐姿。

他带领的韦尔股份,可能是中国芯片史上再难复制的“孤品”。

这不单是因为创始人本身颇为特别:中国小镇做题家的脚踏实地勤奋刻苦,和资本大鳄的赌性,在宁波人虞仁荣身上和谐共处。

更是因为它与众不同的崛起过程——不管愿意与否,科技自研是大多数芯片崛起的主旋律,但在韦尔股份身上,人们讨论得最多的反而是戏剧传奇的跨境并购和资本运作。

这种路径常被人误解为“不务正业”,但从结果来看,其市值一度突破3000亿,全球第三大CMOS图像传感器巨头、模拟芯片最佳国产替代之一的身份,又足以说明其重要性。

成就这一切绝不简单,既离不开时代浪潮的天时,也离不开政商环境的地利,以及中国最顶尖高校资本系族的人和。

人们相信韦尔股份的成长经历,为中国芯片行业提供了另一种选择。但事实上,要在当下复制韦尔股份的成功,正变得愈发艰难。

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宁波从来都是一个个性复杂的城市,这种复杂与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它既有江南的温润烟雨,也因面朝大海,而养成了海洋文明的磅礴激越。

诞生于此的人,也多少带上了这种两面性的深刻印记——既脚踏实地,也敢放手一搏。

虞仁荣正是如此。你能看到他脚踏实地的一面——农村出身,家境贫寒的他,走的是读书改变命运的小镇做题家之路。

他的教育背景堪称豪华:

高中毕业于镇海中学,在这家被称为“超级中学”的校友簿里,有经济学家李迅雷、中国银河证券总裁顾卫国、东方卫视著名主持人陈蓉,他们甚至都不在靠前的那几页。

后来又以高考状元身份去了清华,在那里他遇到了他的同班同学:

紫光集团董事长赵伟国、兆易创新创始人之一舒清明、卓胜微电子联合创始人冯晨晖、格科微电子创始人赵立新、燧原科技创始人赵立冬......在中国A股半导体上市公司总市值前15名中,由他们参与创立的上市公司占据了半壁江山。

1990年,虞仁荣走出清华园,走进浪潮集团,后者当时刚刚研发出全球第一台中文寻呼机,势头正猛。

但仅在2年后,虞仁荣就跳槽去了代理分销电子元器件的香港龙跃电子,身份由工程师变为北京办事处销售经理。沉浮摔打6年后,虞仁荣成了电子元器件代理分销行业的“老法师”。

1998年,虞仁荣辞职单飞,专注做手机电子元器件分销业务。

时至今日,很难考据这究竟是由于虞仁荣的独到眼光,还是运气使然,但必须承认的是,虞仁荣创业的时机堪称完美。

因为正是在那一年,摩托罗拉代工商东方通信推出EC528,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首款国产手机。

此后波导、熊猫、科健、康佳等纷纷推出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产手机,波导靠着一句“波导手机,手机中的战斗机”和过硬的产品质量,迅速登顶国产手机销量榜首。

快速增长的国产手机出货量,和大量涌现的新兴手机厂商,让虞仁荣的盘子迅速铺开,除了正常的元器件产品供货之外,虞仁荣公司还主动为客户提供各种产品应用方案,协助客户降低研发成本。到2006年时,虞仁荣已经成为北京地区最大的分销商,在国内电子元器件分销领域有了一定名气。

也许正是这种行业经验和名声,成为国产手机巨头后续与韦尔股份合作的基础之一。2020年,小米10发布,这部“为了梦想打造的手机”,搭载的图像传感器首次由索尼转向国产的OV48C,背后正是虞仁荣的韦尔股份。

但这对2006年的虞仁荣来说尚有些遥远。那时已经40岁,具备技术背景,科班出身的他,并不满足于在微笑曲线底部当一个“高级倒爷”,赚代理分销的辛苦钱。

2007年,韦尔股份在上海成立,虞仁荣的一只脚正式踏入芯片设计的宫殿。韦尔股份从门槛较低的半导体分立器件开始,积累十年之后,2017年正式登陆资本市场。

站在这个角度,虞仁荣的创业路子走得十分标准规矩:读名校-进大厂-单飞下海,在时代浪潮中顺势而为。典型的中式成功学案例。

但时代浪潮的浮力,只够支撑一家普通的上市公司,想要从资本市场的汪洋大海中脱颖而出,成就今日之韦尔股份,虞仁荣必有其他过人之处。

虞仁荣从不是一个墨守规矩的人。

这从他的学生时代就能看出来:

大一时,虞仁荣沉迷打麻将,曾鏖战整夜,第二天去参加一个数学竞赛,还拿了第一名;

他也曾做过把海淀试卷倒卖到河北保定的壮举。在他读大学的80年代,倒买倒卖一律被认为是“投机倒把”,虞仁荣却顶风作案,一举成为同学眼中的“有钱人”。

体验过富贵险中求的他,做芯片的路子也和大多数人预期的不太相同,靠的不完全是对技术的执着坚守,还有以小博大式的冒险。

时至今日,韦尔股份已经成了A股少有的泛模拟芯片全布局的公司,但这并非完全依靠自研,而是频繁并购的结果。

2019年,用155亿并购3家CMOS图像传感器公司让韦尔股份脱胎换骨。其中豪威科技资产总额是韦尔股份的5倍,净资产更是韦尔的8倍,“蛇吞象”之举,一度成为市场最关注的焦点。

在资本杠杆的撬动下,从2017到2021年的5年里,韦尔股份堪比坐上了火箭——营收增长超9倍,归母净利润翻了近32倍,市值膨胀了30多倍。

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如果再算上2021年9月,虞仁荣五天之内减持近530万股,一把套现11.5亿元,以及直到现在虞仁荣持有的韦尔股份中,都有53.66%用于质押融资的话,这更像是一个资本大鳄的形象。

但剑走偏锋式的狂飙突进,不啻为中国芯片业的一剂猛药,尤其是当差距过大,纯粹自研已经难以追赶的时候。

模拟芯片,在韦尔股份并购豪威之前,就是中国芯片行业的命门。

纵观整个芯片产业链,被三星电子、SK海力士和美光三巨头垄断的存储器市场,正受到长江存储和合肥长鑫的挑战;晶圆代工领域,台积电加上联华电子、世界先进和力晶等工程,中国台湾稳占65%以上的全球市场份额;光刻机领域,尽管EUV被阿斯麦垄断,但DUV国产化率却在稳步提升。

相比之下,模拟芯片是唯一一个欧美、日韩拥有绝对优势的板块。

何谓模拟芯片?

我们所处的世界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制造大量信息,感官所见的一切:声音、图像、光线均被称为模拟信号,但模拟信号无法直接被数字设备处理,需要经过模拟芯片的“粗加工”,才能输出到数字系统。

以韦尔股份王牌产品CMOS图像传感器(CIS)为例,它广泛应用于智能手机、汽车和安防摄像头中,主要作用是将入射光转为数字图像。有了它,你在用手机相机拍照的时候,才能看到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图像。

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而在一颗摄像头中,CIS芯片、光学镜头、音圈马达构成了核心三大部件。这其中,CIS芯片的价值占比最大。根据TrendForce统计,CIS在手机摄像模组中的价值占比超过一半。

但中国市场在CIS领域起步较晚。这方面的技术龙头是日本索尼,从2000年发布第一批CIS产品开始,索尼始终引领此后每一次关键技术变革,也因此占据最大的全球份额。

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排名第二的是三星,紧随其后的是豪威科技。2019年韦尔正式并购豪威后,CIS中日韩三足鼎立的局面才最终形成并延续至今。

而随着索尼下调CIS资本开支预期,三星电子将重心转移向存储业务,豪威的份额或将持续提升。

松弛的“首富”,背后站着一个“清华帮”

而正是这笔收购案,改变了韦尔的营收结构,也颠覆了资本市场的估值逻辑。它从一家半导体分销商,一举成为全球最炙手可热的Fabless(无晶圆厂模式,企业只负责芯片设计)芯片企业之一。

它的股价也因此从2016年的10元左右一举飙升至2021年巅峰时的345元,即便此后有些调整,至今股价也是当初的15倍多。

粗暴直接的并购,让韦尔成长成了中国的“博通”。

50多年前,博通还只是惠普旗下一个小业务部门,此后通过一系列并购,成长为全球最大的WLAN芯片厂商,甚至一度收获“全球收购狂”的称号。

博通和韦尔的发展之路,足以证明芯片并购崛起可行。但问题是,芯片行业诞生至今,A股称得上成功的芯片跨境收购案,只有三宗:韦尔股份收购豪威科技、长电科技收购星科金朋、闻泰科技收购安世半导体。

如此稀少的原因,就是因为半导体兴起于美日,贸易制裁大棒挥舞之下,对中国企业而言,要想接触这些优质的、稀缺的并购标的,不是一件易事。

要想成功并购,得有人牵线搭桥,得有充沛的资金实力,还得有一群值得托付信任的同道中人,最后还得有运气。

近五年来,尝试并购的芯片企业不在少数。从紫光、兆易创新、长电科技等企业,到中信、金沙江等中资巨头,轮番尝试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胎死腹中。

韦尔股份能成功,得益于一股强大的势力:

清华系。

时间回到1977年,一个在农村插队两年半的22岁年轻人,走入了清华大学无线电系,后转到半导体物理学一路读到博士。自费留学放开后,他赴美攻读博士后,1995年作为联合创始人创立了美国豪威。

他叫陈大同。2014年,在各式竞争者冲击下处境艰难的豪威正欲回国,但这至少需要15亿美元,投资机构难以承受不说,当时国内愿意投半导体的人更是不多。

陈大同一番寻找,最终出面牵头的人,叫吕大龙。清华大学热能工程系毕业,时任清华系资本华清投资董事长。

一通联络后,2015年7月,中信资本、华创投资、金石资本等投资机构发起成立了北京豪威,以19亿美元的对价完成了收购。

更超乎想象的是,在陈大同的活动下,美国豪威最优质的资产经营团队被几乎全部保留,整合进北京豪威。

但这只是第一步。2016年,并购初期引入过多股东的弊病集中爆发,35个大小股东分为不同派系,中信和金石资本为代表的的财务投资派急于退出变现,一时间人心惶惶,刚完成并购的北京豪威,顿时前途未卜。

然而就在此时,一帮清华人站了出来:韦尔股份虞仁荣、武岳峰资本潘建岳、荣芯半导体韩冰、工银国际融通资本董事总经理贲金锋,他们先后接手了中信资本、金石资本和珠海融峰的股份,清华系全面执掌豪威,为韦尔的二次收购奠定了基础。

清华的校友、校企、校办基金,它们形成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铺就了豪威的回国之路。

2018年8月,韦尔股份正式宣布收购豪威,次年5月,证监会附条件通过此项并购重组。

你不得不感叹这一时间的巧妙。从2019年5月开始,华为、大疆、海康、科大讯飞等一众中国企业先后被美国列入“名单”,韦尔股份的并购案,几乎是踩着时间窗口关闭的点完成的。

难怪有接近虞仁荣的人士在接受科创板日报采访时表示,“他(虞仁荣)的每一步都比时代快刚好半步。”

但没人能精准无比地预测时代,如韦尔股份这般崛起飞跃的机会屈指可数,要想抓住它,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这不是后来者能轻易借鉴复制的。

2月17日那场座谈会后,金沙江创投总经理朱啸虎发了条朋友圈:

2025年中国资产全面重估的开始。

短短一句话,背后分量却重千钧。

20世纪末的西学东渐,中国以加速度的步伐,用不到两代人的时间超越了西方10多代人走过的路,全球商业重心由此开始松动。80年代开始,重商主义狂飙突进,创造了不少奇迹,也留下了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如何划分资本运作的边界?

实业的巨手要怎样挥舞资本的利刃而不伤到自己?

多元化扩张和深耕主业的平衡点在哪里?

......

这些问题让中国现代商业文明走得跌跌撞撞,但在试错和受伤之后,成长总会不期而至——技术原创的闪光在杭州和深圳复现,资本杠杆的挥舞也变得更加恰当可控。

而今站在2025年开年的当口,历史仿佛正在重演——迷茫、慌张、兴奋、紧张不比任何一年来得少;尝试、放开、调整和创新,也不见得不如人工智能、量子计算、新能源涌现得多。

旧时光可叹,野马奔腾的房地产终于被套上缰绳,芯片和AI的双足,也终于能在广阔天地里肆意奔跑。

韦尔股份的故事也许不可复制,但每一个长坡厚雪的行业,每一个真正可持续的商业,都终将获得时间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