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提“人口灭绝论” ,有国家比新加坡还慌
前两天,马斯克在X上发文称:“新加坡(和其他许多国家)快灭绝了”!
就差没说“新加坡快亡国亡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马斯克说得没错,新加坡的人口替代率创下0.97的新低,也就是说每对夫妇只生育0.97个孩子,意味着每隔一代,人口就要少一半!
但是,与马斯克担心的相反,新加坡其实并不特别担心生育率低,而是与这个相关的更为严峻的问题。且听我下文分析。
先问问,你知道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国家和地区都是些谁吗?
排名依次是:台湾地区、韩国、新加坡、乌克兰、香港特区、澳门特区;再往后,就有日本。
乌克兰生育率低,可以理解,在打仗嘛。不知道大家发现了吗?其他这些国家和地区,全在东亚和东南亚,而当年的“亚洲四小龙”,赫赫在目。人们都躺平了,“我是最后一代”,再也没有什么软肋。
而且,日本、韩国,肯定比新加坡还慌。为什么?新加坡可以引进移民,但日韩人口的种族结构十分单一,要引进移民,必须克服很大的挑战和障碍。你能想象日韩引进印度移民?非洲移民?菲律宾移民?越南移民?
难。
生育率——困扰了新加坡近百年的问题
其实,生育率困扰着新加坡,不是十年八年的问题,也不是二三十年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新加坡,已经近百年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简单说,旱嘛旱死,涝嘛涝死。
我们先看看新加坡独立前后。1960年,新加坡人口替换率是5.76;1965年是4.66,换言之,每对夫妇生育4.66个孩子。
用脚趾头一想便知道,人口蹭蹭往上增长。
也许您认为每对夫妇生育4.66个孩子相当不可思议,那么,再往前追溯20年,就会看到一个令你完全无法想象的新加坡。
1945年,日军投降,撤走新加坡。二战结束了。
此时,在世界许多地方涌现了“婴儿潮”现象。新加坡尽管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但是,也出现了婴儿潮。
从战后到50年代,许多贫苦妇女前往诊所向医生求助,说自己不能再生了,实在养不起。新加坡家庭计划协会会长吴国基(音译)回忆,有个妇女怀孕了22次,生了20个孩子,哭着求医生“一定要想办法让我别再生了”。关键是,她丈夫还是个失业汉。
1950年,马来文报纸Malaya Tribune报道,有个妇女生了6个孩子,已送走了两个。她丈夫的态度是,无所谓,随便生,养不起就送人。
女人生得受不了了,男人无所谓,该干嘛干嘛。
不难想象,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又不像现在有手机有网络,当时穷人的唯一娱乐就是.....
于是,1949年,刚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年,新加坡成立了一个非政府组织,叫“SFPA”。那时候,新加坡还是英国殖民地。
“SFPA”是Singapore Family Planning Association,新加坡家庭计划协会。按今天的思路,这一定是为国为民,鼓励人们生育的机构。
不过,在那个时候恰恰相反,它正是帮助妇女控制生育的机构。
从1949年成立,到1965年新加坡独立,新加坡家庭计划协会从最早的3家诊所,疯狂扩张到34家!那16年的期间,几乎1万名妇女前去求助——让我不要再生了。
政府推出“家庭计划”政策
新加坡独立之后的第三年,1968年,人口替换率是3.53,几乎比1960年的5.76降了一半,不过,一贫如洗的新加坡还是吃不消这么高的生育率。要知道,当时新加坡还没有工业化,教育水平还没提上去,失业率甚至在双位数徘徊。
饿都快饿死了,但人们还是继续生。有时,真是个难解的悖论——越穷,越爱生。
总理李光耀坐不住了。1968年,他说,“如果我们要提高生活水平,要摆脱贫穷和脏乱,除了要利用现代科学和科技来进行改造与建设,也要避免家庭人口无限增长,拖住我们的发展的脚步。”
于是,开始鼓励人们使用避孕措施,还闹出了不少悲催的笑话。当时,许多妇女深信,戴上避孕环之后,它会慢慢转移到肺部,甚至到口部,许多妇女吓坏了,赶紧到医院去把避孕环摘了。
在另一个案例当中,有个妇女跟护士说,丈夫嫌戴着避孕套不舒服。后来,护士赫然得知,原来他是一整天都戴着.....
“两个孩子最理想”
为了降低生育率,新加坡政府推出了“家庭计划”——两个就够了。
后来的事,大家都很熟悉了。家庭计划政策大获成功。到了1975年,新加坡人口替换率降至2.07,已经到了2.1以下。平均每对夫妇生育2.07个孩子,勉强足够维持人口平衡,不增不减。
到了80年代,新加坡城市化初见成效,人们从乡村搬进组屋;经济已从劳动密集型转为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人们开始朝九晚五作息;教育开始普及,女性也能上学,也能上班,甚至有些成就比男性还高。
这么一来,整个经济和社会情况就出现了彻底的变化。人们对生孩子这件事,兴趣越来越淡了。
新加坡人口替换率一路直下。1984年,独立后仅仅20年,才一代人的时间,就从1965年的4.66降至1.62,用“腰斩”已不够形容,简直是“膝斩”了。
政府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在1984年,成立了部长级跨部门会议(还记得疫情期间的“颜金勇—黄循财—王乙康”组合吗?),来重新检讨“家庭计划”政策。
“如果养得起,就生三个吧”
政府开始鼓励生育。第一副总理吴作栋说,一方面人口萎缩,许多人甚至完全不生育,另一方面,人口老龄化;新加坡没有天然资源可以卖钱,政府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赋税,但许多人吃不消。所以,要多生育,有足够的就业人口,尤其年轻人,才有足够的税收,才能支撑得起老龄化社会,才能老有所养,少有所依。
1986年,“家庭计划”政策的风向变了——从“两个就够了”变为“如果你养得起,就生第三个吧”。
建国总理李光耀也公开亲自催婚。
李显龙就更直接,直接催生了!2022年群众大会上,李显龙说过,新加坡不缺房子、票子,缺的是baby!
这三四十年来,政府出尽了办法,包括各种大金额的现金奖励,还是无法提高生育率。
再无回天之力。
但,新加坡会不会像马斯克所说,“就快灭绝了”?
“人不足,移民补”
不会,因为现代新加坡就是以移民为基础的社会。
1819年莱佛士开埠,并创设自由港之后,在这两百多年的大部分时期,新加坡就以繁荣的经济、丰富的就业机会、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不断吸引来自中国、印度和东南亚的移民。
1824年,新加坡人口1万零700人;12年后,1836年,增至三倍,达3万人;30多年后,1871年,又增三倍,达到9万4800人。到了辛亥革命那一年,人口达到了30万零3300人。之后,即便是军阀混战时期、抗日时期或是国共战争时期,都有中国移民不断涌入,1949年之后才中断。
不过,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新加坡又开始引进移民,尤其中国移民。
到了2024年,尽管本地人生育率不断下降,新加坡人口仍然增长到604万人,移民政策功不可没。
不久前,在一次讲话中,时任总理李显龙透露,新加坡并不担心没有移民“生源”,在排队申请新加坡永久居民PR和入籍新加坡公民的,很多。
既然不担心“生源“,那么,新加坡担心的是什么?
一、担心“生源“质量下降
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是,新加坡幅员狭小,除了深水港没有天然资源,为了跟其他国家和地区竞争,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人才。但是,新加坡人口少,从概率上看,能出现的人才必定比大国少。
早在1978年,李光耀就跟邓小平说过:“怎么说我们都不过只是福建、广东等地目不识丁、没有田地的农民的后裔,你们有的却尽是留守中原的达官显宦、文人学士的后代。”
老人家这话,有他一定的道理。
新加坡引入移民,除了要补充人口生育率的不足,也要提高本地总体的素质和水平。在批准移民入籍的时候,要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获得PR身份甚至获准入籍的,大多数都是高素质人才。他们所具备的社会经济地位和各种资源,本来就高于本地人的均值。
新加坡对引入移民是有选择性的。我经常说,既然要引进移民,肯定是要那些比我强的,又不是武大郎开店。
既然引进移民是有选择性的,那么,最担心的当然是“生源“质量下降。“生源“质量下降,人口质量必定也降低。
那么,怎么才能避免“生源“质量下降?
这就必须让新加坡永葆竞争力和吸引力,这就必须保证几个关键——自由、开放、讲究契约精神、与国际互联互通程度高、亲商与法治环境等等。这方面的文章我们写过不少,本文就不赘述了。
二、担心人口“黄金比例“不保
我们都知道,华人占新加坡人口四分之三。但,这个比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1911年左右。
从1911年到今天,新加坡人口的种族比例维持比较稳定,都是华人占四分之三,马来人13.5%左右,印度人9%左右。
许多人误以为,新加坡“自古以来”就是华人为主的地方。其实不然。
论在地理上或历史上,新加坡一直是马来世界的一部分,而且一直是马来人居多。华人人口“后来居上”,只不过是最近一百多年的事,并非“自古以来”。
对一些人来说,华人居多的新加坡,在东南亚无异是个异端,尤其在特别敏感的五六十年代,本区域一些国家领导人把新加坡视为另一个中国,十分猜忌。新加坡被逐出马来西亚,也与此有关。
因此,尽管华人占人口四分之三,新加坡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华人国家。
也因此,新加坡把马来语定为国语,国歌用马来语歌唱,国徽上使用马来文,军队的礼仪性步操口令都是马来语。连新加坡总统府,英文名称 Istana,其实也是马来文,宫殿之意。
新加坡所做的这一切,对内,是对马来族公民身为原住民的尊重;对外,则是向两个大邻国表态——我们尊重本区域的主流种族,我们不是异端。
如果新加坡人口的种族比例失调,比如华人多了,或是马来人多了,或者是印度人多了,势必对新加坡形成严重影响。这就是新加坡维持人口当中各个种族的“黄金比例“的原因。
新加坡本地人不生,尤其华人、印度人,所以新加坡从中国、印度引进移民,以维持人口的“黄金比例”。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有一天,这些传统的移民源头枯竭了,怎么办?再说详细一些,如果来自中国的移民少了,怎么办?“黄金比例”还能维持吗?
这是个问题。
三、落地生根?或“吃碗看锅”?
新加坡引进移民,是为了填补人口。因此,新移民有意愿、有能力落地生根,非常重要。
但是,如果新移民无法把心定下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随时想走,那么,对新加坡还有意义吗?
这几年,新加坡批PR越来越严,一个原因是申请的人多了,得精挑细选,另一个原因是,申请人资格越深,“出路”就越多,就越难确定他们是否有心落地生根?或只是把新加坡当跳板,随时bye bye走人?
这是第三个问题。
四、新移民与本地人的“合”与“分”
即便前面三个问题都解决了,现在就来到第四个问题——新移民与本地人能否融合共处?
新加坡是个移民社会,历史上曾发生过太多社会冲突与种族暴动,例如60年代发生的华人与马来人的种族暴动。
别说不同种族之间的暴动,同样是华人,早在1854年,也发生过潮州人与闽南人之间的暴动,时间长达10天,300所房屋被烧毁,死亡约500人。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新加坡一共才几万人口,一场暴动竟然死了500人,可见规模之大,情况之惨烈。
新移民入籍新加坡,本地人是否欢欣接纳?还是抱着“这是我的地方,你不是真正的新加坡人”的态度?新移民本身是否愿意虚心融入?或者看不起本地人“赚钱没我多,房子没我大,孩子读书没我强”?
如果双方都能拿出诚意,付出努力,那么,“合”就不难;如果互相看不上,那么,早晚会“分”。
对新加坡来说,通过移民让人口增长,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是否能维持新加坡对优质移民的吸引力?是否能维持人口的“黄金比例”?新移民有无落地生根的恒心?本地人与新移民能否融洽相处?
过去三十年,这几个方面都做得还不错,虽然有时还是有些磕磕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