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快意人生?她看 “过动症”与“网络成瘾”

信传媒 2024-12-07 15:40+-

“这样的画面你能想像吗? 两个小孩骑着机车,后座的人与驾驶背贴背地坐着,他们挑了一条笔直道路、用布把眼睛蒙起来,然后开始不断地加速往前冲⋯⋯。”

曾在医院执业过的成功大学行为医学研究所郭乃文教授,看过不少悲剧。 特别是因脑部受伤而发展迟缓、严重适应不良的孩子,他们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冲动不能抑制,便做出疯狂、危险行为,甚至自残或伤害别人。 但等他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问题往往都很严重了。

尽管后来踏入校园,郭乃文不曾脱下身上的白袍。 从1985年第一次穿上它开始,郭乃文便从事大脑心智功能研究直至今日。 而患有注意力不足过动症(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简称ADHD)的青少年,成了她主要的关怀对象之一。

从瞬间满足到失控人生

ADHD俗称过动儿,依照表现症状不同,可进一步细分为“注意力不足型”、“过动与冲动型”,以及同时出现前两种状况的“混合型”。 这是一项常见的神经发育障碍,最明显的病征便是他们的注意力难以集中、行为冲动且不擅等待。 比起默默耕耘来获得成果,患有ADHD的孩子更喜欢能快速得到结果的事物。

这些生理症状看似无形,肇因于大脑前额叶皮质发展缓慢。 正常人的前额叶皮质犹如一位指挥家,负责组织思想、控制情绪与决策判断。 但ADHD患者脑袋里的这位指挥家,则显得有些迟钝,难以掌控全局。

“因此在面对需要耐心与长期投入的任务时,这些孩子常常感到烦躁,而更倾向于寻求一些能及时带来愉悦的活动——比如飙车、网络游戏。『 及时享乐'成了他们逃避现实压力的首选。”

可想而知,ADHD不仅造成注意力飘移和行事冲动,更严重危害一个人的日常生活。 郭乃文表示,患上此病的孩子,在学业、社交乃至于情绪调节等方面都可能会掀起波澜。 因注意力不集中而错失课程内容、因行事冲动而与同学产生争执⋯⋯。 大大小小的挫折累积起来,影响的不仅是学业成绩,更将导致孩子的情绪越发不稳定,甚至陷入忧郁等困境。

特别是在青春期阶段,ADHD的病征风暴变得更加猛烈。 郭乃文再补充道:“进入青春期后,性荷尔蒙开始变动剧烈,也是第二性征成长的时刻。 我们都知道这时候的青少年往往叛逆、冲动,他们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对各个事物感到好奇。 但一个人的自我控制能力,也正在此时奠定。”因此若是一位患有ADHD的青少年,在没有适当药物与师长指引的情况下,就可能沉溺于网络世界,甚至透过毒品来缓解内心的焦虑感。

当ADHD伴随网络成瘾

近年,ADHD的盛行率有所提升。 过去的孩子能获得刺激的来源有限,通常是暴力斗殴或竞速驰骋。 但如今是个网络世代,无处不在的“虚拟世界”犹如一片无边无际、充满诱惑的汪洋,更容易使他们投入其中而无法自拔。

正因如此,开始有专家学者研究起ADHD与网络成瘾(internet addiction)的共病问题。 郭乃文解释道:“对于注意力有问题的孩子来说,网络世界更进一步侵蚀了他们本就脆弱的自控能力。 从快节奏的电子游戏,到社交平台上的发文点赞,如此吸引人的'及时反馈'与现实生活中的低刺激感,形成强烈对比。”

由于大脑前额叶皮质功能的缺陷,ADHD患者面对网络世界的诱惑时,更容易失去控制而患上网络成瘾。 具体来说,这两疾患皆源于“自我觉察”(self-awareness)和“自我监控”(self-monitoring)的缺损。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们无法掌控使用网络的时间,抑或是很难在网络活动中持续获得满足,因而不断延长使用时间,想追求更强烈的刺激。 长久下来,便出现了网络成瘾。

郭乃文也表示,换个角度来看,ADHD患者原先可能只是将互联网世界作为自我疗愈、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却在不知不觉中出现成瘾问题,致使网络成瘾变成ADHD可能的附加症状。

“明知道隔天得交作业,却打了一整个晚上的游戏; 待会有新工作要面试,却为了游戏破关而缺席; 短时间不碰手机便感到十分痛苦⋯⋯。”举凡出现无法自控、戒断反应,乃至于正常生活被剥夺等状况出现时,便是患上了网络成瘾。

因此通过这些情境我们也可以发现,不论患上ADHD与否,人人都有可能网络成瘾。 而面对如此普遍性的课题,目前的治疗方式多半借助药物治疗。 但郭乃文指出,虽然药效经由血液输进全身,短期间能平息部分症状,却不能根治成瘾问题,尤其还得考量到许多人是还处于成长阶段且患有ADHD的孩子。 所以如何帮助他们真正找回控制自我的能力,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网络成瘾不仅会与ADHD形成共病,同时也会对孩子的眼睛与身体造成巨大伤害。

从觉察到改变,重拾大脑控制权

郭乃文与研究团队希望从源头下手,透过神经心理治疗的方式来训练大脑功能,让这些年纪尚浅的儿童及青少年能重拾自己的控制力。

“在先前的研究中,我们得知不同于正常人,过动症伴随网络成瘾的患者在『自我觉察』、『自我监控』等方面有所缺损。 换言之,患者很可能因此对自己的疾病缺乏病识感。 因此透过量表调查,我们将招募来患者的自我觉察程度分为:过度觉察、合宜觉察、毫无觉察共三个层级。”

顾名思义,“过度觉察”患者过度认为自己有严重的网络成瘾、“合宜觉察”患者对于自身网络成瘾的问题认知恰如其分、“毫无觉察”患者则是不自觉有网络成瘾困扰。

郭乃文解释,对于自身网瘾的觉察程度不同,我们会提供不一样的治疗措施,并可区分为:个别化神经回馈治疗(neurofeedback)、心智肌肉(mental muscle)训练,以及时间管理策略等方法。

举例来说,“个别化神经回馈治疗”便是透过监测大脑对特定环境的刺激与反应(事件)的实时电波活动(event related potential, ERP),让医生与患者自己了解何时处于注意力集中状态、何时又开始分心走神,藉此让他们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行为。

“心智肌肉训练”则进一步帮助患者练习注意力集中、自我控制等能力。 而训练内容包含了情绪管理、信息储存与回忆能力、行为调控、执行功能,乃至于识别网络成瘾的触发点等等。

“时间管理策略”则是聚焦患者的日常生活,他们会依照医生提供的检核表,在生活中练习注意力集中、行为控制,并进行自我观察与纪录。

对于过度觉察患者,郭乃文与研究团队会先使用“时间管理策略”。 让他们将注意力过度集中转向具体可操作的日常管理。 在现实生活中观察、规划时间运用,从中获得实质的管理成效,能缓解这类患者对网络成瘾的过度焦虑。

至于合宜觉察患者与毫无觉察患者,优先采取神经回馈治疗。 前者虽然了解自己有部分注意力和网络成瘾问题,但仍缺乏足够的能力加以控制; 后者则对自身的问题缺乏实际的理解或认识,使得具体的控制练习效果有限。 因此这两类患者都需要先透过量化、实时反馈的大脑监测方式,帮助他们在自我认知与自我调整中找到平衡。

最后,三种类型的患者都会接受心智肌肉训练。 由于前期的自我觉察过程,这些患者对于如何调控行为与情绪、排解成瘾问题,都有更具体的实践方向与意愿。

郭乃文说,疾病的治疗研究是条漫长之路,但只要看到患者正在好转,那份欣喜之情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拍摄/马藤萍

尽管先天前额叶受损的人会产生过动、注意力分散,乃至于网络成瘾等问题。 但如今的医学研究皆已证实,部分大脑功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而恢复健康,甚至更加强大。 所以除了药物治疗,神经心理疗法的加入,能更进一步帮助患者主动找回对大脑的控制权。

“许多来参与治疗实验的小朋友,原先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本就不好,更是一天到晚玩手机。 但随着我们一步步引导他们认识自己的大脑,意识到自己其实有管理它的能力。 接着透过实际练习,他们渐渐可以把承诺会完成的事情做好,并从中获得成就感。 随着自我控制能力的提升,网络成瘾问题不仅获得缓解,这些小朋友也比过去更能适应环境,较懂得察言观色,和同侪正常相处,心情自然也好了不少!”

从无能为力到投身治疗研究有成,郭乃文感触良多。 尤其在当前这个充满愈来愈多外在诱惑的世界,显得不利于患有ADHD的孩子。 但倘若我们具备足够的医疗能力、正确的医疗观念,所谓的“问题儿童”便能实时得到理解和解决。

研究来源

郭乃文(2020)。 神经心理治疗于伴随注意力缺损的网络成瘾青少年之疗效研究-从精准医疗观念反思。 国科会专题研究计划(一般研究计划)。

郭乃文(2017)。 神经心理治疗于伴随注意力缺损的网络成瘾青少年之疗效研究。 国科会专题研究计划(一般研究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