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藤校后,开启了给富豪少爷大小姐的陪读生活
最初的最初
这是一份,体面又不体面的工作。
家里条件还算中等,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长大的我,和入学前满怀雄心壮志说着要改变这个社会,去努力做科研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低头哈腰,去“服侍”一个社会阶层比我更高的,家里资产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年纪却比我小很多的小孩。
最开始接触这份工作,是在大一入学后,十分迷茫的一段时间。
就像我说的,我家里花了很多资源培养我。爸妈都是清北毕业的,因此对于家里学历传承一直要求很高。还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过惯了辗转于英语、第二外语、编程、古琴、钢琴、竞赛数学等各种课外班的生活。
在爸妈为我精准计算,送我去市里顶尖的国际学校再最后到藤校的入学,我的人生没有一丝意外。甚至那时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
然而,这一切的假象,都在入学后幻灭了。
多的是比我更有天赋,更天才,家里资源更好,准备比我做得更多,甚至从初中高中或者早就移民来美国的人。一次次机会都被更优秀,更有经验,更能吃得开混得来的同学拿到,我努力过,最后只好平平无奇地维持着不错的GPA。
我又算什么天之骄子呢。
被突如其来的落差打击得颓废,在身边人都已经开始创立自己的公司、跟教授熟悉得不行,一脚踏入学术圈里时,我却对于学术上的方向毫无思路。一直以来我都是被推着,被安排着往前走,进入大学后看到更大更广的天地,我忽然迷失了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的归途。
就很偶然,有次在我加的学校民乐社团群里,社长发了当地华人家庭找古琴家教的信息。薪资居然高得离谱,在其他part-time 都是120-200刀一小时的情况下,这个古琴家教居然给500刀一个小时。
我:?
什么家庭啊,家里有矿啊!
正好又因为太过于迷茫不知道做点什么,于是就在没太多人竞争的情况下,作为刚入社没多久的大一新生,勇敢戳了社长。
新世界的大门
可能是古琴从小学的人真的不算太多,加上我爸妈当时给我找的老师在古琴圈还挺有知名度的,社长很快安排了我与华人家庭见面。
好家伙,进去前没什么想法,进去后惊呆了。
他家别墅富丽堂皇,整得跟庄园似的。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活在梦里。雇主是全家移民过来了,但爸爸常年不在家,因此只有初中小孩和妈妈。为了给小孩学点中华传统,怕从小在这长大丢了中国魂,才想起来找个古琴家教。虽然小孩才开始,却已经用了两个打通的房间,放了十几台名琴......
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国内那些名家收藏年代久远的琴,只是冰山一角。国外收藏的还有这么多。
战战兢兢地拿着一个明代琴,就是一个试课。一节课如梦似幻地过去,家长很快敲定了让我做这份工作,而我教的那个初中女生虽然不说多欢迎我,但也没反对。于是我就开始了一周两次的教习。
大约教了一两个月,学生开始逐渐跟我熟悉起来,乐意用不太熟悉的中文跟我开开玩笑了。再然后,她渐渐跟我说一些在学校里的烦心事,比如听到了谁谁的八卦,哪个课的老师很mean,想做个活动却被推皮球一样推来推去,最后发火才让校长不得不出面协调解决。
随着越来越了解她,我才发现她其实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虽然她家很有钱,妈妈也一直陪着,家里除了我这个古琴家教,还有照顾生活起居一日三餐的nanny,出门有司机与豪车。
但她却依然很孤独。
可能是在课上,我总会把我老师给我讲的那些关于古琴曲,背后的情感、文化、景色、寄托,也一点点当做故事讲给她听,又或许是,在她跟我倾诉时,我尝试去认真地理解她,设身处地地把她当作朋友,而不只是一个学生,跟她讲我的心里话。
维持着很好的生活补贴,也在这样的教授中时时刻刻感受到“我”的存在,这份工作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救赎。就这样,陪伴着她上了10年级,我也步入大二。于是她妈妈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愿意辅导她的高中所有科目,而且她妈妈说,希望能把我入学藤校的经验也传授给她,让她能尽量走我差不多的路,这次的薪资是700刀一个小时,希望我只要放学没事,就来给她巩固、讲解和规划她之后申请的路。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有专门的中介去做规划,而我是辅助作用。
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因为答应了,就意味着,虽然经济上会完完全全独立起来,但,也意味着,我将没有别的时间去规划自己的课外活动、学术历练,我的重心都会在”辅导“或者说,“陪伴”,再说得不那么体面一点,“服侍”她上。
可这个条件,对于大二的我来说,真的诱惑力太大了。虽然像网上说的那种,什么陪读生活费、住宿、学费全包的夸张,但是这些钱能让我生活得非常舒适的同时,存下自己的小金库。从经济上来说,跟那时候开始创业的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是,没有那么体面,也没有他们那样,明灿灿的未来。
所以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于是放学完我就开始赶due,赶完due就联系司机接我去她家,然后工作日的晚上大约会待3-4个小时,周末依旧教琴的生活。
其实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因为只要略讲知识点,她就能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后来有次学校期末,她所有科目从midterm的3.7/4.0提升到了总科目4.24/4.0,她妈高兴得跟周围华人邻居炫耀我,还送了我一个限量包。
太子的陪读
后来,被她邻居知道我这个家教,就托她妈问我要不要也教教他们家的,也给一样的钱。
这个工作,说实话做得很轻松,也没有觉得很不适。因为每天3-4小时里,她真正耐下心下来学习的时间可能只有1.5个小时左右。其他时间就是哄着我给她讲有趣的事,或者分享八卦,她对我也特别好,时不时就会给我惊喜给我礼物,也很尊重我。
所以,我当时以为,所有富二代可能跟她都差不多。然后我也欣然答应了,抽出周末的时间给他补课。
这次教的是个男孩,试课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结果真正上岗后才发现,是真的苦。
因为他,根本不学习。
他爸妈对他学习要求非常高,给我的压力虽然表面上都维持着体面,暗里我却能感觉到,他们就是为了得到跟我第一个雇主家一样的结果——GPA,以及优秀体面的后路。
其实住在这种富人区的家庭,怎么又不能捐栋楼进学校呢。但他们并不满足于此,他们期望自己儿子是真的学习好聪明,而不是像他们一样靠着某些红利暴富。
这个男孩平时我上门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家,只有一个阿姨和管家,还有一个专门教AP和竞赛的男生家教,他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现在拿了OPT留在这24小时待命。还有我,去辅导他高中日常功课。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请两个家教。
如果说我的老雇主的学生是天使,这个男生只能被称作太子。因为第一次去教课的时候,我给他讲数学。他是10年级才来的美国,开口就是利索的中文,“你不是爸妈花钱给我请的陪聊吗?”
说实话我没受过这种委屈,也基本没怎么见过这么不礼貌的小孩,但还是微笑着忍了下来。
后来的课程里,太子当他爸妈的面很乖很爱学习,但是背地里对我和另一个家教却极为刻薄。我们想要哄他学习,他一会说饿了,一会说渴了,一会又说累了要睡会,一会又找我们给他出点子泡女生。反正就是不学习。
后来随着跟他另一个家教越来越熟,我发现ap家教学长,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破格在他们那届年纪最小入学早培,又一路从顶尖美高进了藤校。大一就被课程教授招进实验室做项目,随后又被关系好的教授发邮件追着问要不要做TA。
他做家教,完全就是在phd之前,想体验一下人生,因此gap了一年。不像我,只是因为太迷茫,在满足的现状,未知的未来中迷失了方向。
连我都嫉妒他。
何况太子,同,背负家庭全部的对于“知识分子”的期待,又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人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被父母反复拿来比较。
忽然,好像太子的刻薄,结合父母对他ap家教的赞赏有佳、以及结果为导向的严要求又同时高度对他心理的无视,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太子一边需求我们的陪伴,喜欢我们关注他却又无法奈何他的样子,却又一边憎恨着我们这些比不上他阶层的打工人的世俗意义上的“优秀”。
后来,太子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我快毕业的时候,太子入学了离家有点远的Top 30。
第一位女生,则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我的那所学校,虽然我不知道按这样的轨迹,是否培养出的是下一个我。但念头一闪而过,我摇摇头,想想她大概是跟我不同的。她有家里更好的资源做背书,又那么聪明努力,某种意义上,她成了我大一入学时羡慕的那种人。
命运在此刻似乎成为闭环。
上级阶层的焦虑
在此刻故事的结尾,我并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拥有什么非凡且励志的逆袭。我只是安于现状,在这些年人脉的积累下,又应老雇主和后来陆陆续续接的几个家教的要求下,继续申请了本校的MA,一边做着陪读。
这份工作当然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比如学生的提升,雇主的信任,让我觉得我在某些时刻是生命是有意义的。虽然积累的上流社会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想要什么“少爷公主施舍一个”,奢靡生活触手可得。但靠自己挣的小金库里,现在也已经陆续存下了可观的数字,我想之后也许我会用来开一个小公司,或是做些投资,继续我平淡的,躺平的一生。
我想,这是一个或许有些无聊的故事。它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些攀上上流社会就风生水起的爽文,也不是多么drama受尽委屈才得来的点滴。
后来在兼职或固定的教课里,也遇过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学生私生活混乱,有的学生跟当初的我一般像任人摆布的机器,也有的学生反叛抵抗所有一切关于家庭的强制安排。但千篇一律的上流家庭,在那个圈子,都是拼了命地想给下一代灌输更多,让他们更有成就。
我在这个市场的背后,看到了那些来自阶级带来的焦虑链。上层阶级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却顾不上下一代的心理状况,又期望用财富捆绑住能够稳固住他们经济阶级,提升社会声望阶级(比如说学术)的可能性,于是他们将这些焦虑全押在下一代身上。
上流社会拼了命地害怕阶级掉级,而像我家这样的中产阶级又拼了命地想往上爬却发现阶级跨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当初的选择,虽然意义上来说并不体面,并不光彩,也不长远,甚至有点摆烂。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资本,就会渐渐生出更多的资本。
最近xhs和抖音经常会看到一些,家里住庄园、养牧场马场的少爷大小姐冒出来。也会看到很多沉浸式体验全自动别墅回家,还有去联合国打卡的内容。还有之前对于万柳书院、羊毛月翻车的各种事情。我们在这个时代,越来越向往简单粗暴的利益和资本。而贩卖这些向往、这些欲望,则能够为本来的资本,或者资本的幻象,生成更多的价值。
我想,这是整个整个东亚的现状。一边焦虑着维持经济,被资本左右,却无法慢下来,好好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
那样快速,却那样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