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锦涛从来就不是改革派
余杰评论文章:胡锦涛与习近平是一张烙饼的两面。
胡锦涛在中共二十大闭幕式上提前离场(或被离场),引发诸多揣测。我对这一幕被很多评论人士称为“政变”的场景基本无感。第一,胡锦涛时代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此一场景并不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第二,胡锦涛与习近平当然存有权力之争,中国历史上,禅让的太上皇与“今上”之间从来都不是和谐关系,但两人都是铁杆共产党人,只有权力之争,并无路线或观念之争。那些因为痛恨习近平而赞美胡锦涛的评论,与事实真相南辕北辙。
日本共同社驻台北记者矢板明夫在脸书专页上评论说:“新的政治局常委会将充斥着习近平的拥护者,确保继续朝着和胡锦涛时代的改革开放截然不同的方向前进。……共青团派这一次遭到团灭,在某种意义上讲,等于是中共的政权内的改革派、国际协调派的全面溃败。中国共产党已经丧失了自我纠正错误的能力,期待共产党内部的改革,已经不可能了。”
此类评论,对习近平走向毛泽东化、斯大林化的评估是正确的,但将胡锦涛时代说成是改革开放、西化、国际协调,则完全不符合实际情况。胡锦涛靠在西藏屠杀藏人而上位,选拔胡锦涛的是中共二十大上如木乃伊般端坐的最年长(一百零五岁)的、信奉共产原教旨主义的元老宋平。胡锦涛比江泽民更左。胡温统治后期,国保特务治国肆无忌惮,陈光诚遭遇惨绝人寰的迫害,零八宪章运动遭到灭顶之灾,刘晓波入狱,我也被秘密绑架及酷刑折磨。我后来写了《河蟹大帝胡锦涛》和《刘晓波打败胡锦涛》两本书,记载了胡锦涛时代专制暴虐的斑斑劣迹。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
有时,反倒是生活在别处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台湾评论人“一个律师的笔记本”在题为《“忆昔锦涛全盛日”:历史叙事的猜想》一文中写道:“我猜想,未来可能会出现一种历史叙事,就是把胡公锦涛形容成锐意改革的领导者,在开明专制之下放宽个人自由与经济发展,实现了‘公民社会的初步成长’,但这个迈向光明的进程,却被继起的习公硬生生破坏,从而断送了天朝上国的千古良机云云。‘忆昔锦涛全盛日,公民社会好形势。和平演变现前景,民主转型将落实。’诸如此类。”但他轻而易举就推翻了这个“想像的叙事”:“事实上,胡公与习公的统治,属于同一个连续进程。大方向相同,只是采用的手段随着形势变化而有所差异而已。前一个阶段自忖实力不足,故而韬光养晦、先行蛰伏;后一个阶段自恃羽翼丰满,所以逐鹿争霸、挥刀亮剑。然而,不论前期还是后期,对于‘民族伟大復兴’这个神话的执念,乃至于共产党的统治思维,均无二致。既然有了第一个阶段,难免就会走到第二个阶段。或者说,第一个阶段本来就是在为后继阶段作准备,用来吸引猎物、累积资源。”所以,习近平不是胡锦涛的反动,而是胡锦涛的升级版。
什么人在怀念胡锦涛和温家宝?
麦迪文和矢板明夫对胡锦涛有些“雾里看花”,而很多流亡海外的反共人士也参与到这场“胡锦涛奏鸣曲”之中,就让人相当错愕了。
胡温刚上台时,人们对“胡温新政”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尚情有可原;胡温已下台十年,居然还有不少生活在自由世界的人,争相称颂胡温,更有人怀念江泽民,形成所谓“膜蛤文化”,那就是一种病入膏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比如,有一位八九学生,坐牢多年,最后一次下狱正是胡温时代,后来他成为基督徒,历尽磨难,逃亡到美国,居然在推特上辱骂我批评胡锦涛和温家宝是破坏改革派“大业”,客观上充当了强硬派的“侧翼”。还有一位因调查二零零八年四川地震中倒塌的豆腐渣校舍而被下狱的维权人士,至今仍对胡温“多难兴邦”的宣示念念不忘,相信胡温拥有将中国推向自由民主的“初心”,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若干在胡温时代受打压、沦落社会底层的人士,对胡温不离不弃;更多在胡温时代成为既得利益者的人士,更是将江泽民、胡锦涛在位的二十三年(一九八九至二零一二年)视为中国的“黄金时代”,也是他们本人的“黄金时代”。确实,在那个时代,他们或是坐拥金山银山的民营企业老板,资本家可以入党,“红色资本家”地位看似稳如泰山;他们或是人面桃花、飞檐走壁的影视明星,在横店影视基地打造汉唐盛世、射雕英雄,一颦一笑,财源滚滚;他们或是巧舌如簧的党校教授,巡回全国宣扬“三个代表”和“科学发展观”,名利双收;他们或是在中南海与市场经济两端游刃有余的知识分子,靠着“文化苦旅”发大财……正如维权律师陈建刚所说:“怀念胡温,赞美江泽民者,相当一部分是中共体制的获益者,在江胡温时代,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顺风顺水。……盛赞胡锦涛、温家宝的人都是幸存者,刀刃没有割到他们皮肉的时候,他们就会感觉到江胡温是好人。”
局部的真相,往往是假象。一块马赛克鲜艳,绝不意味着整块马赛克拼图都美轮美奂。二零零八年,奥运前夕,胡温踌躇满志,民主法治的高调响彻云霄。刘晓波在被捕入狱前四个月,撰文揭露胡温的民主乃是“画饼民主”,是花拳绣腿。刘晓波写道:“中共统治的常态是言行背离,现政权也不例外。胡温执政五年来,一面频繁地作亲民秀和政治开明秀,一面从不进行实质性的政治改革,从不放松对民间的民主诉求的打压。起码,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到现政权进行政治改革的诚意,因为胡温政权没有任何动真格的政改举动,甚至连不会影响到政治稳定大格局的局部性改革都没有。所以,无论媒体把‘政治改革’的议题炒得多么红火,但现实中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仍然裹足不前。”刘晓波以他的殉道验证了这一结论。
今天,批判习近平是常识,怀念胡锦涛却是违背常识的无知与无耻。邓江胡时代,中共监狱中没有一天断绝政治犯,没有一天中断强迫拆迁和圈地运动,没有一天停止对宗教信仰者、异议者和少数族裔的打压迫害。我自己是受难者中的一员,我也见过许多跟我一样的受难者及其家属,如陈建刚所说:“他们在胡温时期被迫害,被酷刑,被抄家,被株连家属孩子,有人直接被打死,有人成了植物人。”然而,那些在胡温时代手上捧着金饭碗、银饭碗的人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虽然共产党仍是一党专制,虽然共产党在荼毒他人的儿女,但只要还能在中共体制内分润,管他共产党做什么罪恶?唯有被习近平砸掉饭碗之后,他们才举起“反习拥胡”的旗帜,就如同当年天地会的“反清复明”。千百年来,中国历史循环往复,就连反抗的方式也一样。独裁者在不断进化,反抗者的思想境界却停滞在原始本能的阶段,所以不彻底的反抗注定了只能是失败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