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春节“火了”的人:61岁,他怎么样了?
61岁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时间之河浩浩汤汤,一去无返。
而那些未曾消失的记忆,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前阶段,费翔迎来了61岁生日。
在他分享的照片中,卢浮宫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他在夜色中长身玉立,在光影流转中,他似乎又把我们带回了35年前。
1987年,他第一次来大陆,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从那一刻开始,成为他人生巨大的分水岭。
当年,这个烫着微卷头发,穿着红色燕尾服的年轻人,开口的那一瞬间便引爆了全场。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混血儿特有的蓝色双眸,一米九一的身高,时尚前卫的打扮,加之妖娆魔性的舞姿,就像烈焰过境,从偌大的现场蔓延到了千家万户。
表演之前,他还担心自己的风格太过前卫而不被观众接受,可是他没想到“春晚成为了另一个开始”。
费翔在上台前,曾被导演要求内收,不可过分张扬。
可是当动感十足的音乐响起时,他早已忘记了导演对他的叮嘱,应和着欢快的节拍,忘情地舞动起来。
这让当时观念尚为保守的台领导大为震怒,打电话给总导演邓在军:怎么回事?你不能切全景,不能看到他跳!
负责切换的张淑芬导演很不理解:挺好的,干嘛不跳啊?
于是,被整个沸腾的现场气氛所感染的邓在军又给了费翔全景。
没过几秒钟,台领导又打来电话:你再切全景,我就处分你!
即便如此,邓在军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用了几次全景。
彼时,舞台上的费翔,且歌且舞,活力四射,他眼里的炽烈,身上每个跃动的细胞,都仿佛散发着势不可挡的热量。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大门正徐徐打开,罡风劲吹,于是这把星星之火,旋即以燎原之势,在每个人心中都燃起了澎湃的激情。
据说,当年春晚结束后,央视收到了好几麻袋来自全国各地寄给费翔的信件;有关费翔的海报,从大街小巷贴进了无数少女的闺房。
那时很多男孩子追逐时尚的标志,就是穿和费翔一样的喇叭裤,梳着与他相同的爆炸头。
金星曾爆料,自己当年就留过和费翔一样的发型。
那时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想嫁给他,以致多年后仍有痴心不改的女生为他待字闺中。
此前,这一切都是费翔始料未及的,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掀起的惊涛骇浪,直到现在仍氤氲着动人的波光。
主持人李咏曾经在《咏乐汇》中谈起费翔的大火:“如今我们形容歌手走红称‘火了’的传统,其实是从费翔这里开始的。”
因为《冬天里的一把火》,无数中国人曾被禁锢的热情逐渐解冻,“流行”与“偶像”,成为一代又一代少男少女为之追逐的时代风向标。
其实,在1987年的春晚,费翔除了以《冬天里的一把火》名动天下,还唱了一首抒情歌曲——《故乡的云》。
他在介绍这首歌时说:“这次回到祖国,我初次见到了我的外婆。请允许我唱一支歌,献给我的外婆,献给我的母亲,献给我的故乡。”
在婉转悠扬的旋律中,费翔以他特有的音乐剧唱腔,道尽了天下游子心底的思念之情。
坐在台下的外婆哭红了眼,而他走下舞台,亲吻外婆的那一幕,也成为当年春晚最温馨的镜头。
此后,为了心中的理想,他几度辗转漂泊。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一首《故乡的云》,冥冥之中,也是唱给自己的“八千里路云和月”。
二
1986年。一封书信从北京寄往美国,又从美国漂洋过海到了中国台湾,辗转多年多地,终于到了费翔的母亲——毕丽娜的手中:“我是李梦白,我的女儿是毕丽娜,我们40年前分手之后,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我听说她去了台湾,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
信中还附着一张毕丽娜青春时期的照片。
1949年,年轻的毕丽娜和同学一起由北京前往台湾。当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可是这一去,就是半生的光阴。
因为受到两岸关系的影响,毕丽娜滞留在了台湾。
后来,他在当地认识了一名叫费伟德的美国军官,两人结为夫妻。
1960年的平安夜,费翔出生。
长大后的费翔,既继承了父亲高大英气的外表,也深得母亲作为东方人的魅力。
然而儿时的费翔,其实是一个可爱的小胖子。
回忆自己的童年,他毫不避讳地说:“那时候我13岁,230磅,接近200斤……还有吃饺子呢,至少要100个,就是每一顿100个饺子。”
因为肥胖,儿时的费翔受到了不少嘲笑,性格日渐自卑孤僻。好在母亲是个细腻又开明的女性,她看到儿子性格中的敏感怯懦,于是将费翔送去了美国学习和发展。
她希望儿子能在另一个环境中重建一个自信的自己。
成年后的费翔,逃出了少时那个闭塞的躯壳,但从幽暗到光明,他的“涅槃之旅”走得似乎格外漫长。
高中毕业后,费翔以拿到全额奖学金的优异成绩,进入了闻名世界的斯坦福大学,就读于这所学校最热门的专业之一——医学系。
“按照当时的情况,我会成为一名医生。”
但当自己崇拜的姐姐因癌症而离开人世后,让他第一次直面了生命的无常。
和曾经内向的费翔不同,姐姐是一个性格外放、又敢闯敢拼的新女性,她设计过服装,也组建过乐队。一生虽短暂,却活得肆意洒脱。
弥留之际,姐姐流着泪说不想死,让弟弟替自己好好活下去。
姐姐的离开,让他忽然明白,生命,至少应该忠实于自己。
曾经选择医学专业的费翔,遵从的是父母的意愿,然而始终驻扎于心底的,却是对艺术的痴迷。
于是,他从医学系转入了戏剧系,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忤逆”父母。据说,他也是第一个从斯坦福医学系“辍学”的学生。
大学毕业后,费翔陪同已经与父亲离婚的母亲返回中国台湾。
当时正值台湾娱乐业蓬勃发展,亟待挖掘并打造出一批“明日之星”。
在张艾嘉的赏识和帮助下,费翔出演了单元剧《十一个女人》。
此后,由于个子高,很少能有旗鼓相当的女演员与之搭配,于是张艾嘉让费翔另辟蹊径,转战音乐市场。
因为卓异的外在条件,加之承袭了播音员母亲的优质声线,他的首张专辑《流连》一经推出,随即风靡了宝岛和整个东南亚。
主打歌《流连》更是在中国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等地蝉联排行榜冠军半年之久。
1983年,费翔在新加坡国家剧场连开三天个唱,超过当时亚洲的天王天后,被誉为“亚洲十大歌星”之一,和正当红的歌星高凌风、刘文正等人,一起雄踞台湾乐坛。
此后,他又相继推出了《问斜阳》、《海阔天空》等唱片。多次问鼎畅销榜单。凭借俊逸不凡的形象和磁性迷人的嗓音,费翔在当时的台湾如日中天。
三
不久,因为一封家书的到来和召唤,渐渐改变了费翔已被设定好的人生走向。
当母亲毕丽娜接到了姥姥的书信时,再也无法抑制多年来对故乡和亲人刻骨的思念。
费翔体恤母亲,也深知自己的根在中国,便决定和母亲一起回大陆探亲,要亲眼看一看无数次听母亲提起的地方。
然而八十年代的海峡两岸关系,十分敏感。
对于费翔而言,这次离开台湾,就可能意味着被“封杀”的风险。而他风光无限的演艺生涯,也许会随着他的离开而终止。
他在台湾的经纪公司这样提醒他:“你可以去,但是回来之后我们不敢保证你还能继续唱歌。”
多年后,当记者采访他时,他仍欣慰于自己当时的决定:“亲情,是不能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
回到大陆后,他接受了央视春晚的邀请,他也因而成为了第一个进军大陆歌坛的台湾艺人。
如果说每一年的春晚,都该至少会有一个被铭记的场面,那么1987年的那场春晚,费翔和他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无疑是被浓墨重彩地记录的经典。
他不仅颠覆了中国人的审美,也重建了万千少女对完美偶像的坐标。
有人说,作为中国大陆第一位国民偶像,费翔创造的“神话”,至今没有一个男星可以与之媲美。
所以,他也成为了一个无法被超越的时代样本。
因为登上了大陆央视的春晚,费翔被台湾彻底封杀了,不允许他再进入台湾的市场。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1989年,费翔在大陆的12座城市举办了65场演唱会,成为第一个在大陆举办全国巡演的歌手。
场场爆满的盛况在当时无人能及。
10月22日,费翔在北京工人体育馆进行了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
“我要离开,去美国百老汇演音乐剧。”
消息一出,让很多人震惊不已。
在他的告别演唱会上,歌迷们高举着一条条横幅,上面写着: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对你的歌迷说再见!”
而选择了转身的费翔对此充满了感恩:
“我贸然而来,你们没有让我感到陌生,你们在我生命中的空白页上填满了热情。我愧不曾留下什么,却带走了如此丰富的爱……”
为什么要在巅峰之际选择出走?大概是当时所有人的疑问。
后来在《可凡倾听》里,他解释了自己当年的这一决定:“我如果再继续也是可以的,无非就是又一张专辑,再开个唱。可是这样的艺人最后总会榨干的。我觉得我可以给观众的,已经到了一个差不多的程度了。”
人在最得意之时,往往也最容易迷失,因此能从为他带来盛名,带来一切巨变的场景中抽身而出,真的太难了,内在的欲望与外在的诱惑会共同形成合力和撕扯,但对于费翔来说,他很轻易地就放下,并离开了。
“一个艺人,你要非常认清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你在做什么,你要带给观众的是什么。”
当初弃医从艺,就是因为认清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所以,从过去熟悉的环境里逃离,和被万众拥戴的自己告别,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这是一个人的朝圣,就像英国作家毛姆笔下的主人公查尔斯: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四
初到美国时,连演员工会卡都没有的费翔,需要和许多群演一样,要经过一轮一轮的面试。
然而费翔十分享受这个重新沦为素人的经历。这是一个再度挖掘自我的过程,也是一个奔赴热爱的过程。
在经过16小节的歌唱后,他进入了下一轮,并最终杀出重围,进入到了《西贡小姐》的剧组。
费翔,成为了第一位被百老汇录取的华裔演员。
起初,他是众多配角中的一个,后来他是《万世巨星》里的耶稣、《日落大道》中的Jeo,并出演《歌剧魅影》……他一步步从人群中走出,一直走到和莎拉·布莱曼、伊莲·佩姬等天后级别的唱将合作的殿堂。
也因为出色的才华和表现,费翔被百老汇作曲大师——《歌剧魅影》的作者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看重,成为他专题作品的四大主唱之一,并最终达成了他心中的歌舞剧梦想。
1997年,费翔出现在《杨澜视线》里,以嘉宾的身份介绍了六集百老汇的音乐剧,并在当年录制了《百老汇精选》。
他将这张专辑里的歌词翻译成中文,并融合了东西方的音乐元素,让更多人欣赏到了音乐剧的艺术魅力。
2001年,在费翔的牵线下,韦伯先生携百老汇班底人员来到人民大会堂和上海大剧院,为中国人献上了五场精彩绝伦的《非凡之作》的音乐会。
这是西方主流音乐节第一次踏上东方的土地,而费翔此次带着音乐剧盛典回国,也极大地促进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
在2017年2月的《金星秀》节目中,他曾特别强调非常珍惜中国文化的背景。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从中国飘向远方的那朵云,即便王冠在身,他也不曾忘记自己的根。
面对汶川地震、长江洪水、冰雪灾害,费翔都会竭尽所能地伸出援手。
他曾将在1989年的65场巡回演唱会所得,全部捐给了1990年北京亚运会。在当时特殊的国际环境下,他的这一举动表达了他全力支持祖国首次举办综合性国际体育大赛的赤子之心。
“不管我们的祖籍或是出生地在哪里,我们的血液里流的都是中国人的血!祖国的喜怒哀乐我们都要分担。”
五
2000年,封杀费翔14年之久的台湾或许终于意识到失去了怎样的一位宝藏艺人,又开始邀请费翔回去参加唱片的录制,他才得以复出。
彼时,他已年届不惑。
但对于当年的抉择,他始终无悔。
戴军曾经评价费翔:“他是永远的偶像。”
“他尊重音乐,尊重观众的态度,让我肃然起敬。生活中的费翔却是个更可爱的人,他的修养学识在很多细微处表露无遗……结识他是我的荣幸,因为他的人格闪烁着如此迷人的光彩。”
有时去参加演出,很多歌手彩排时匆匆走个过场,只有他一遍遍地排练,试音,而且绝不进行假唱,对每个细节都不肯怠慢,于他,这是对观众的尊重与礼敬。
曾有人评价费翔:“他,使广大观众感受到什么是绅士;他,使当下一些崇尚丛林法则,惯用流氓规则的痞子们无地自容……”
近几年,他偶尔去客串电影里的配角,仍然有对待主角般的郑重其事。
在他身上,始终保持着老派的君子风度,还有那种或许早已不合时宜的认真、纯粹和赤诚。
他年轻时爱过的女孩,皆消失于茫茫的人海,唯有他孤身至今。
《元沙院》里有两句诗:“我亦有心从自得,琉璃瓶水照秋毫。”
就这样,悲喜自洽,无关风月。
如果不能回望,那么,唯有歌声以诉,哪怕千山万水,纵然人海相隔。
2012年,费翔再登春晚,重唱《故乡的云》: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
和故乡的云
为我抚平创伤……
当舒缓的旋律穿时空的隧道,蜿蜒而出时,不仅再度引发了天下游子浓浓的乡愁,也将很多人的思绪带回到了那个物质匮乏,却精神丰饶的时代。
时代永远是年轻的,老去的是人。
有人说,怀旧,不是因为那个时代多么好,而是那个时候,你年轻。
当生命的四季在周而复始中更迭沉浮,一段从旧时光里流淌出的骊歌,一张有着年代感的泛黄的照片,包括曾经在我们的记忆中或惊鸿一瞥,或刻骨铭心的故人,都会让那些曾经徜徉在心底的往事随之跃上水面。
从27岁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到恍然间迎来人生的甲子,距离费翔的全盛时代已经过去了整整35年。
花开有时,叶落有期。他接受衰老,接受沉寂,接受岁月的潮汐漫过命运的海岸。
或溯洄从之,或顺流而下。自己的交给自己,时光的交给时光。
流年与我,各得相宜。
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就像多年后,他遁入人生的海洋,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