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帝温家宝》出版前后发生了什么?
余杰分析评论文章:政治评论家高新有一篇题为《从未报复余杰证明了温家宝的开明》的文章,标题中提到了我的名字;也有很多读者就此询问我的看法,我觉得有必要予以回应和澄清。这篇文章未能掌握和使用全部的信息,根据残缺的信息对事件做了去脉络化的处理,因此得出与事实真相南辕北辙的结论。
这则报道关于网上流传的温家宝亲自否定对我的抓捕的说法,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我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明确予以否定。该报道中,我对记者所说的当时并未受到警察骚扰的话确实是实情,但我也表示,事态发展如何还要继续观察。当时并未受骚扰,并不意味着此前和此后一直能安全无虞。
然而,高新仅就此一篇报道来写评论,得出温家宝宽容和开明的结论,却忽视了此前和此后发生的事情及相关报道。而此前和此后发生的事情若综合起来看,则可得出与之截然相反的结论。书出版之后一个月的“宁静”,只是暴风骤雨来临前暂时的“宁静”,实际上,温家宝和中共当局已经在“磨刀霍霍向猪羊”。
我在访问中特别提及七月五日这个时间节点,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高新在写评论之前,若稍稍细心查考资料就会发现,那一天我遭到北京国保警察破门而入的传讯,这是我遭遇的第二次正式传讯(非正式的喝茶,早已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遭遇第一次传讯的原因,是与刘晓波一起起草年度中国人权报告;这一次,则是因为计划在香港出版《中国影帝温家宝》一书。前一天,派出所的警察说要约我喝茶被我拒绝,他们便拿出了传讯这种强制手段来。
这次传讯持续了数个小时,主持审讯的国保科长朱旭警告说,此事已经惊动总理办公室,若出版《中国影帝温家宝》,则后果自负。事后,我立即接受多家西方媒体的访问,更将审讯过程写成《上朝文网无穷密,鲁国春秋一字删》一文,作为最后一篇收入《中国影帝温家宝》的文字,而该书在香港的出版计划仍然不变。
对于国保警察而言,这次传讯并未收到“令行禁止”的效果。我不仅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而且将传讯的整个过程公诸于众,让他们大丢面子。那时,中共对香港的控制还不像今天这样如臂使指,他们无法遥控、终止香港的出版进程。书在八月中旬,如期在香港上市。对此,国保恼羞成怒,他们未能完成总理办公室交代的任务,大概也受到了责罚。
九月十日,我接受美国之音访问,谈到我暂时安全的状态,希望当局确保公民的言论自由。殊不知,国保已经在策划对我的“制裁”方案了。
《中国影帝温家宝》出版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发生的事情有诸多国际媒体报道,早已大白于天下。很奇怪的是,高新的文章却没有一个字提及。甚至当有网友向他提及我遭受酷刑折磨的事实时,他仍然视而不见。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八日下午,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非法软禁之后,十多名国保警察将我从家中绑架,戴上黑头套,带到北京郊外的一处秘密地点,然后是持续数日的酷刑折磨、审讯以及强迫写所谓的悔过书。在此期间,我一度被毒打至昏迷,送往医院急救。
北京国保大队的姜庆杰处长负责处理此案,他命令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几大罪状:写作《中国影帝温家宝》,诽谤党和国家领导人;与刘晓波一起组织《零八宪章》和其他签名活动;帮助天安门母亲,反对欧盟解除对中国的武器禁运;写关于西藏和新疆的文章,诽谤国家的少数民族政策;参与家庭教会的活动,利用宗教反党等等……。所以,“数罪并罚,你才落得今天的下场,你是罪有应得”。
此后,经过长达一年多的反复谈判和周旋,我和家人终于获准离开中国、流亡美国。到了美国之后,我在华盛顿的国际记者俱乐部召开记者会,将我所遭遇的迫害全部曝光。美国之音在一篇题为《余杰催生二零一二年中国第一个网络流行语》的报道中,引用我的《去国声明》提及的,中国警方对我提出的“活埋”威胁。我不明白,为什么高新在文章中完全不提及这篇报道——难道是因为这篇报道的内容,跟他的正面评价温家宝的结论有冲突吗?
该报道指出,“活埋”一词迅速成为中国最新网络流行语。余杰的《去国声明》发表不到一天,“活埋”已被一些中国微博博主定义为二零一二年最新网络流行语。网友们纷纷用“活埋”造句,甚至连“热烈祝贺您上/没上活埋名单!”都成了龙年的春节问候语。在中国最大的微博网站新浪上,尽管当局不断删帖,但就“活埋”发表评论的帖子还能找到一些。一位名叫“谁救中华”的网友写道:“与其在国内受辱,被秘密拘捕,暴打,甚至于被威胁要活埋,倒不如一走了之。”一位叫“灵魂飘香”的网友写道:“二零一二年流行词‘活埋’!在某部门的内部职业培训中,一定有活埋这样的教程,否则不同辖区的秘密警察不可能说出同样的话。我甚至相信,真的有人被活埋过,只是不为外界所知。一些曾经一直用来对付底层民众的手段,现在用来对付知识分子了,这些手段因此浮出水面。”
写作和出版《中国影帝温家宝》是我遭受酷刑折磨和活埋威胁的直接导火线——尽管不是唯一的原因。我并不想如同鲁迅小说《祝福》的主人公祥林嫂那样,对自己过去遭受的迫害絮絮叨叨,甚至病态地、不断地讲述,以期引起他人的同情或支持。但是,我仍在此勉为其难地作出陈述,希望我的亲身经历成为判断温家宝是否宽容和开明的证据之一。
在另一篇文章中,高新将温家宝与习近平的分歧描述为“路线斗争”,这显然是过度联想。温家宝与习近平并无任何路线上的分歧,他们的差别仅仅是统治方式上的细微不同:胡温的独裁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习的独裁则是撸起袖子来蛮干。
将温家宝视为中共党内的好人乃至救国救民的青天,是对中共的本质认识不清,也是被奴役得太久而对奴隶主产生的幻觉。在坐不稳奴隶的时代,尤其怀念坐稳了奴隶的“最美好的时光”。就如同在摩西带领下行走在旷野中的犹太人,偏偏埋怨风吹雨打,反过来想念在埃及为奴时的那碗热乎乎的肉汤。
温家宝崇拜是此前的朱镕基崇拜、周恩来崇拜的最新版本。邓小平说,“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由此,苏晓康将朱镕基形容为“鬼猫”。那么,温家宝何尝不是另一只“鬼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