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赵婷“辱华” 是因为无法容忍她刺破中国模式
中国作为现今世上屈指可数的资本主义上升期大国,手段强硬的政府和以生活工作被殖民为荣的人民很容易达成了一致。(汤森路透)
“哈奇士”评论文章:三月初华裔导演赵婷新作《无依之地》(台湾翻译:游牧人生)获金球奖两项大奖后,成为影坛夺目焦点,但同时因被中国大陆线民(网民)挖出其早年的“辱华”言论(主要如“中国是个充满谎言的地方”),将于中国上映的电影疑遭撤档,现已果然证实,不单如此,近日奥斯卡的颁奖礼资讯更遭中国网络封杀,导演和电影名《无依之地》几乎成为敏感词,这无疑令中国的忠实影迷格外心寒,虽有各种管道可以欣赏到其作品,但公共评论的被迫阙如却使人们难拾文化思考的凝聚,这在近年中国已成平常之事。
无疑问地,今次国家宣传机器对赵婷的全面打压是源于其不利于“中国形象”的言论,而这衍生出的许多反击话语都围绕著“一个十几岁就出走美国的中国人,没经历过近十几年翻天覆地的中国生活,没资格对中国说三道四”类似的论调,如此之下,不少人对电影《无依之地》的评价也离不开“异质异域,难以共情”。
中国是一个充满谎言的地方,这是一个稍显本体论但大致上中国民间多数人也会认同的事实,但为什么经过国家机器的挑动,去其时间历史处境的截然断分两个国籍,两种文化(因此赵婷不懂中国国情)又能说服人心?
记得一年前奥斯卡获奖纪录片《美国工厂》在中国网络引起的争议,纪录片里显然指出中国企业高效率背后对廉价劳动力的剥削与置安全健康于不顾,但不少中国人观后依然“难以共情”,因为一个更有生活品质更体面的工作环境有碍个人资本积累与国家经济增长的,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的一致在此尽显无遗。而电影《无依之地》讲述的是美式金融资本主义泡沫爆裂后实体经济分崩离析,贫富悬殊加剧,社会保障体系缺乏下底层人漂泊无依的流浪生活,生活在经历过可能为历史上基数最庞大的下岗潮的中国社会,怎会没感觉?
但作为一部追求艺术的电影,《无依之地》里经过艰苦漂泊的女主角最终体会到:在广袤的天地间,人不再需要一个房子作为家,因为人时刻和自己家在一起;和自己的车在路上,就是人生最彻底的自由。而这,正是今日中国各大城市年轻人朝九晚九营营役役不惜一切“996”所最害怕的生活,纵使近年中国社会出现了愈发明显对分配不公不满的声音,但一个彻底反省被消费主义,资本包围的冰冷都市生活,探讨社会民主的可能是何等地天荒夜谭。
去年中国疫情稍缓官方号召有序复工之际,不少外媒借此批评中共不惜人命促经济云云,但只要认真聆听下中国社会,便不难发现底层大多数打工仔还嫌复工太迟的声音。作为现今世界上屈指可数的资本主义上升期大国,生产与再生产活动的马不停蹄,在世俗现代化数量经济的稳定发展增长面前,坚决的政府与国家机器(如下定命令后对疫情不惜一切的防止遏制)和以生活工作被殖民为荣的人民很容易达成了一致。
笔者在此无意牵强附会地论述赵婷执导的《无依之地》电影内容与其被打压的直接关系,只想从文化政治角度发挥阐释,探讨下明明已加入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的中国,其时常彰显的以本质不同据称的民族主义背后文化意识形态为何。赵婷在当年的采访中还说过一句“生活在这个地方你很难逃离”,充满叛逆的女导演当然不会苟同同质化的中国生活,就如同她批判美式资本主义对人性的压抑一样。
不过不幸的是,在中国这个可见的将来难以停息其各种扩张的生产消费装置国度里,人们会越发对各种赤裸的批评难以容忍,不过主要并不是其批评的内容真确与否的问题,而是赤裸的批评刺破了中国模式发展的极端同质化想像(以数量经济增长为社会发展首要目标),与现代大多数专制民族国家一样,吊诡地,世界共时层面上的中国特例论是为其(同质化想像)辩护的。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