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种族主义调查系列:关于歧视的亲历(上)
引言:加拿大通常被看作是一个移民国家,一个开放、推广多元文化主义的国家。 但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谴责系统性的种族歧视和种族主义,其中存在一些可悲的情况。
因此,我们希望让人们听到种族主义受害者的声音。
这一系列收集了加拿大种族主义受害者们的证词。他们的经历以惊人的方式证明了悲剧的存在,他们有的是移民,有的是在加拿大出生,但因皮肤不是白色或 “非本土” 的姓名而遭受了种族歧视。
(我们对该系列的转载分为三部分,本部分为这一系列调查的第一部分。)
亲历者1:李西西,蒙特利尔
李西西,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蒙城华人服务中心主任。
自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世界各地华人,以及亚裔遭受歧视的事件急剧增加,魁北克省的蒙特利尔市也不例外。李西西是蒙特利尔市华人服务中心的主任,她在接受加拿大国际广播电台的采访时说:
2020年4月份,我接受了法语报纸 LaPresse 的采访,谈到了在新冠疫情期间,华人社区所面临的一些特殊困难,由于语言上的障碍,有些患病的老人,以及新移民不知道该如何与医护人员沟通,如何去医院,有的人哭着打电话,向华人服务中心求助。
在这篇文章登出后,我立即收到了一个憎恨性电子邮件,我平生以来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邮件。
唐人街
这个邮件攻击华人社区,写道,“病毒是从中国来的。你们是在魁北克省,不是在共产党中国,你们应该学习法语。” 等等。
之后,我把这一邮件在脸书上发布,引起了一系列讨论。
我已经把有关邮件交给了警方处理。
另外,我也从蒙城华人服务中心的会员那里听到了各种不同的受歧视事件。
2020年3月在采取全封闭措施前,在蒙特利尔的购物中心,当华人走进饮食区时,听到旁边的人说 “病毒来了”,接着很多人一看有华人,马上离开。
在摘草莓的农场,也有人对华人说: “病毒来了”。
在学校里,有华人的孩子受到其他族裔孩子的歧视,那些孩子说:以后我不能在跟你做朋友了我也不能跟你坐在一起了。
与此同时,自从去年初以来,蒙特利尔中国城的狮子雕像、寺庙的佛教雕像已经多次被涂鸦,或遭到破坏。
对于歧视,我们呼吁华人社区联合起来,敢于发声,敢于站出来,相互帮助。我们也呼吁加拿大政府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解决这个问题。
亲历者2:劳晓红,温哥华
劳晓红(Eileen Lao), 现任BC省温哥华兰加拉区省议员李耀华助理。曾担任BC 省最大的社会服务机构 – 中侨互助会公共事务经理10年、加拿大驻广州总领事馆公共事务主任及商务专员 8 年。Eileen 热心服务社区,是太平洋自闭症家庭网络中心基金会顾问,并担任BC省最大的历史遗迹-巴克维尔理事局秘书及多元文化理事9年。
1)歧视的存在
歧视的情况一直存在,通常没有那么公然,但全球性的疫情加剧了对亚裔的歧视。
温哥华是包括华人在内的亚裔族群人口比例较高的城市,这里的种族问题走向,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被视为加拿大的具有风向标。
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加拿大亚裔遭到辱骂或攻击剧增。
根据温哥华警察局 2月18日向温哥华警务委员会提交的年度报告,2020年温市仇恨犯罪案件280宗,比前一年的142宗增加了97%;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2020年有98宗,比2019年的12宗增加了717%。
2020年针对华裔的歧视案件上升明显,其中超过50%是发生在道路上的 “随机攻击”,或是言语攻击、或是暴力袭击。让人痛心的是,袭击者不分男女老幼,甚至连80岁的老年人都不放过。打砸、恶意涂抹华人商铺、尤其是温哥华唐人街商铺的案件也不胜枚举。温哥华警方公布的仇恨歧视罪案数据,只是冰山一角。
2020年温哥华针对亚裔族群的一些仇恨犯罪案件:
温哥华华埠标志性建筑多次惨遭恶意涂鸦,象征中华文化的华埠千禧门两侧的石狮子遭人用歧视性文字涂鸦;狮子身体部分写有“新冠病毒”、“中国” 和 “傻瓜”等字样。
针对温哥华中华会馆、温哥华文化中心的仇恨涂鸦。
温哥华中华文化中心多次遭破坏,窗户被毁,窗台更遭涂鸦种族仇恨的字眼 (Kill All)。
温哥华唐人街周围环境恶劣,乱丢垃圾的现象发生频繁,垃圾、屎尿遍地。亚裔在街头被袭击、辱骂、吐口水、汽车玻璃遭破坏的个案时有发生。
一名92岁的亚裔长在温东的一个商店,被一名白人男子以种族主义语言辱骂,并被推倒。
一名亚裔女性在市区的巴士站附近,遭一名白人男子袭击。
在第一波疫情发生时,甚至有病人点名不要华裔医生接诊,因为怕医生携带病毒。虽然,这种现象在第二波疫情时已经有所好转,但对于在前线医护工作者里的华裔群体:一边救死扶伤,一边遭受非议,对于心理上的创伤,需要很久才能愈合。
华人占多数的列治文市,曾一度被认为可能是本省疫情原发地。实际上,列治文是最早结束第一波疫情的城市、列治文也是2021年疫情曲线下降最快的城市。
2)面对歧视,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华裔市民遇到一些不太友善的人时,尤其是独自一人上街的时候,应尽量避开。随时提高警惕,以免受到意外袭击伤害。
针对亚裔和华人的歧视,不是基于移民来源地,主要还是基于肤色和族裔背景。来自两岸三地的移民,我们都属于一个共同体 – 加拿大华人,无论是哪里来的移民受到歧视,我们都要出手声援,而非袖手旁观。否则,华人社区反歧视的声音永远是分裂和弱小的。
若发现社区中出现此类问题,或成为歧视和仇恨罪案的受害者,应及时报警或向有关部门报告。应尽可能收集证据。如果能有更多成功起诉的个案,对歧视施暴者将能起到更好的威慑作用,让更多人知道。
教育民众,尤其是下一代如何在危机中发挥互爱精神,并教他们互相指责对化解危机是毫无帮助的。
提倡包容思想,推动多元文化。除从不同地区的饮食文化、各族裔的节庆着眼外,还应该对深层次的社会公义、平等、价值观进行探讨。
加拿大华裔应该克服 “一盘散沙” 局面。对待歧视,我们要勇于发声,要反击。
政府应该尽快对种族歧视主义立法,明确仇恨犯罪的定义。
亲历者3:Yan-Maverick Quitich, 拉图克
1)Yan-Maverick Quitich 知道什么是种族歧视
“我为自己是 Manawan 社区的 Atikamekw 人感到自豪” ,Yan-Maverick Quitich 是一位 16 岁的Atikamekw 人,一位年轻的原住民,两年前,在遭受了种族歧视后,上面的这句话对他失去了意义。在国际消除种族歧视日 (The 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limination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来临之际,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2020 年 9 月 29 日,魁北克-拉布拉多原住民大会( The Assembly of First Nations Quebec-Labrador, AFNQL)提出了打击种族主义和反对歧视原住民的计划,在此二十四小时前,Atikamekw 人 Joyce Echaquan 在医院 Joliette Hospital 里不幸死亡,而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侮辱性的、种族歧视的话语。
魁北克-拉布拉多原住民大会提交的反歧视计划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在共同生活了 400 年之后,已经到了人们应该 “更好地生活在一起” 的时候了。
这是每年一次的国际消除种族歧视日所希望传递的信息,这也是 Yan-Maverick Quitich 希望看到的。
Yan-Maverick 出生于原住民社区,在一个充满爱心的家庭和社区中长大。后来他的家人搬到Mauricie 地区的拉图克(La Tuque)市,当时他还很小。
在这个约有 11,000 人的城市,近四分之一的居民是原住民,Yan-Maverick 一家很容易地融入了社区。在学校里,原住民和非原住民儿童建立了友谊,没有任何问题。
他回忆说:“那是我在小学最好的几年。” ‘我交了很多白人朋友。 ’
2)K – 字
Yan-Maverick 酷爱打冰球, 参加了 Bantam B 分区赛。两年前,这些 13-14 岁的球员到离家大约 160 公里的三河市 (Trois-Rivières)参加比赛,这次比赛,让他突然了解了种族主义一词的含义。
在比赛中,先是对方球队的一名教练对他大喊:“‘你他妈的 kawish ,放过我的球员!” , 然后是对方球队的球员和他们的父母喊同样的侮辱词语。
Kawish 这个词,它的起源尚不清楚,但很具贬义性,相当于 “野蛮人”。
Yan-Maverick 说,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在这之后的几天甚至几周里,他的世界崩溃了,信心也崩溃了,他感到伤心,没有动力,他不想再打冰球,而且否认自己的原住民身份
后来,他的母亲带他进行了森林之旅,与他交谈,对他很有帮助。他说,“‘多亏妈妈,我的脸皮变厚了。”
Yan-Maverick 学会了保护自己,他说:“如果我受到攻击,我会用正确的话而不是用拳头来回击。”
3)正确的词语
“在我们历史中的某个时刻,我们被叫做红皮肤的人,被叫做野蛮人。 Atikamekw 是我的姓氏,我们的社区超出我们周围的森林。 ”
去年 12 月,在为去世的 Joyce Echaquan 组织的一次悼念筹款表演中, Yan-Maverick 写的这段话引起了共鸣。
他解释说:“我的文字告诉我们,自白人抵达以来我们在经历什么。一开始,我们都能和睦相处,我们都是朋友;现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种族主义来了。”
去年夏天,在 Lanaudière 原住民友谊中心 (Lanaudière Native Friendship Centre)组织的音乐周中,他撰写 了《 L’identité》。
同年夏天,他在支持 Black Lives Matter 黑人运动中声名大噪。
去年 10月,我们在乔伊斯·埃查全(Joyce Echaquan)的烛光悼念活动中再次见到他。他说,他总会 “ 为我的原住民兄弟姐妹们” 在那里。
Yan-Maverick 同意向成千上万的人传达自己的信息,表明原住民也可以大声表达自己的信息。
他说, “有些人邀请我表演。我读了自己的创作,每个人都被感动了。”
他写道:我会为您作证,我会详细地讲出一切, 以实现正义。
Yan-Maverick 重新开始写作,目前正在创作 L’identité-Partie 2。
他说, “我在讲述如何反击种族主义的故事。” “永远不要让种族歧视影响你,要对你信任的人说出来,要对种族主义进行反击,要使用正确的话语。 ”
4)“ Kawish”一词的由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词的确切来源,但这个词专被用来针对 Mauricie 和 Saguenay 地区的第一民族原住民。
2018 年 11 月 26 日, 加拿大众议院就 S-215 法案 – 一项修改《刑法》的法案(针对原住民妇女暴力罪的判决)进行辩论,在辩论中,代表温尼伯中心选区的自由党议员- 罗伯特·法尔孔·欧埃莱特(Robert Falcon-Ouellette)有以下说法:“魁北克市的一位老人曾经向我解释了贬义词 “ kawish” 的由来,魁北克市有时用这个词来指原住民。实际上,该词的根源是 awas,在 Cree 语中意为 “远离”。这位老人认为,这个词的意思是 “推开某人”,起源于非原住民男子对原住民妇女的性侵犯。
其他一些原住民则认为,这个词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的。人们认为这是加拿大和犹太人 (Canadian & Jewish)一词的缩略语,以反映当时原住民所遭受的的待遇。
亲历者4:张芷美,蒙特利尔
张芷美,作家、演员,定居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
来加拿大三十几年,我本人没有因肤色、性别或年龄而受到歧视,但听到和在新闻中见到一些。
古今中外哪个社会都有种族歧视。在当今的西方社会, 种族歧视变得很敏感,一触即发。
我见到和听到过有令人发指的种族歧视事件,也有挥舞种族歧视大旗为非作歹的行为。如轰动一时的 Black Lives Matter 运动,在原本和平示威的人群中,出现大批打砸抢歹徒,乘火打劫,谋取私利。所以对种族歧视的认识要有清醒的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们不能忍受人身攻击,非礼或不平等待遇,但也不能过于计较某句话,某个眼神或某个动作。
拿我现在住的老年公寓为例,这里多数是法裔,他们对中国了解甚少,极少数人去过中国,更不用说和中国人交朋友了。
我是楼里唯一的中国住客,有时会被另眼相待,坐冷板凳。
这是由于我们之间存在太大的文化差异,共同语言不够,不能深透交流。
对此,我并没有抵触情绪,我努力适应,现在交下了几位好友。
自去年疫情以来,世界各地对华裔的歧视有所增长,有时从种族问题上升到政治层面和两国关系的高度。所以我们有必要区分 “歧视” 和 “政治正确” 之差。
作为移民,我们总会面临一个接受和被接受的问题,这就是差异。
我们不能百分之百地接受对方,同样也不会百分之百地被接受。
这很正常,不存在谁改造谁的问题。
正是由于存在这些差异,加拿大才是一个宽容的、允许多种文化并存、各放异彩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