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悲伤

知心小贝 2021-04-13 14:58+-

请允许我悲伤

    我敲下这个题目,窗外条风半拂,阳光正好。

  目之所及是正在盖的一栋居民楼,防护网里面有几个隐隐约约的蜘蛛人。

  耳之所听是切割钢筋的声音,小货车的突突声,洒水车唱着欢快的“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眼前的金鱼饱食终日,懒洋洋地在鱼缸里摆动。

  妥妥的繁荣昌盛、岁月静好,怎么看都不应该悲伤。

  可我就是悲伤。

  自从那个货车司机自杀之后,我就开始悲伤了,不想说话,不想喝酒,不想看书,书里的知识仿佛成了笑话。

  我想每一个“独善其身”的读书人都有“兼济天下”的梦想吧,尽管他穷,他弱,他敏感,他神经质。

  我悲伤,也许有我家人曾经做过货车司机,而我也跟过货车穿越大江南北,历经过三天三夜不合眼的缘故。我知道司机的辛苦司机的痛。

  我悲伤,也许有我也人到中年,深刻理解上有老下有小的无奈和沉重,不敢病不敢死的缘故。我知道底层人生活的不易。

  我悲伤,也许因为我是弄字之人,对物事格外悲悯更能同理,尽管我的这种悲伤被朋友嘲笑为“吃饱了撑的”。

  是的,我们大多数人都吃饱了,以至于我们以为吃饱了就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除了吃喝,再无其它。生命被侮辱、尊严被践踏都不算什么。

  可我总有个执念,比起吃饱穿暖,生命的自由和被尊重更重要。

  我的悲伤在听到另一个消息后达到了一个阈值。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在网上发视频自爆姓名、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举报自己被一个男子带出去喝醉,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神秘男子”性侵,女孩全家被威胁不准外传。

  她不同意私了,结果被家人暴打。

  她无奈上网求助,结果微信号很快被注销,断了一切网络发声通道。

  我不知道那个神秘男子是谁,但他一定是个能量巨大的人,大到可以让女孩的父母揍女孩,可以让女孩社死,可以掐着女孩的脖子让她沉溺,在挣扎中无声无息。

  想一想这算什么,孙小果、吴天喜、王某某,太多这样的人了。

  以前他们嫖妓,后来他们包二奶,再后来,包二奶也不过瘾了,他们开始找未成年少女,再后来,他们连幼女也不放过。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社会能生出这样的“人大代表”“上市公司老总”,原谅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我不知道一个国家的伟大是表现在国力的繁荣昌盛还是升斗小民的尊严上。

  谁能告诉我?

  我们的国家在世界上是越来越不容别国小觑了,可为什么我们的百姓还是活得这么难?

  有人说这个敢于上网举报的女孩勇敢,可我觉得这样的勇敢是在狠狠扇我们这些大人的脸。

  更何况还有很多成年人指责这个女孩随随便便和别人出去,这些成年人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我们给不了孩子干净的空气,纯净的水,安全的生存空间,自由的发声权利,我们愧为父母,罪孽深重。

  我们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我们唯唯诺诺,不敢转发,不敢为别人发声,表面上是无辜的路人,骨子里是冷漠的看客和坏人的帮凶。

  我们彻夜刷抖音,为美颜得变了形的美女打赏,为擦色情边的视频点赞。明明自己活得猪狗不如,却拼命装出高贵幸福的样子。

  我们吃快餐、点外卖、996、007,以为已经超越了父母的阶层,其实混得还不如当年一个人能养活一大家子的父母。

  网上有人问:在看了这么多的负面新闻,看到穷苦无辜的人遭受苦难,很难过很失望后,如何疏导自己,如何重建自己对社会的信心?

  有人回答:要想拯救这部分群体,你必须得走到很高的位置才有这个能力,但你真的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你会发现这部分群体没多少拯救的价值。

  这句回答让我心疼地捂住了胸口。此刻我在书写这一段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的悲伤染成了悲哀。

  是啊,货车司机已经下葬,他的哥哥说“事情已经解决,总不能叫人家偿命吧”,涉事单位也发声明说“没有违法罚款行为”,官媒也出来澄清“此北斗非彼北斗”。

  是啊,女孩的父母都能暴打执意报警的女孩了。

  敲锣女被方方转发微博得以救助自己的母亲,转过头来就可以与方方划清界限了。

  一个为底层人发声的作者被唤去喝茶,在拘留所遇到一位因无证经营被拘留的小摊贩,这个小摊贩一听说作者的罪名,就大骂他是卖国贼。

  作者说,一想到自己拼命保护的就是这种人,就心寒。

  我曾在网上看到一段这样一针见血的话:

  对既得利益阶层来说,动他利益如同动他生命;对很多底层来说,改他观念如同掘他祖坟------底层观念正是上层利益的来源。而试图说透这一切的,是双方共同的敌人。

  我的一个记者朋友说,我们谁也唤醒不了,那个司机也是,好好赚钱吧,为自己的家人。

  是啊,最后的最后,我们都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犬儒主义者,活成了我们讨厌的样子。

  我们历史上从来不缺死谏的忠士,也不缺以死明志的志士,更不缺想用死唤醒别人的勇士,可是,江河万里,不改初色,岁月倥偬,依然如故。

  我坐在窗前,知道此刻的田野上,草色绵延长堤,泉声喧哗竹林,而我,悲伤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