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挚友

作者:熊薇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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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大那边传来消息,他死了。

他是我朋友,车祸后长期卧床,终于在去年底撒手人寰。 本来应该委婉地说一声“他走了”,像大家说的那样,但人们一般会拖个后缀 - “一路走好”,我不以为然,因为我不想这样提及我的挚友。 人死了,让他一路走好 ,什么意思? 他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一个直白的人,对朋友有什么说什么,无所顾忌。我记忆中,他也曾大声对我说过:“某某人死啦”,“谁的老婆跟人跑啦”,“我去探访过裸体营了”,等等。虽然他有他狡猾的地方,知道把握直白的程度和范围,但总以真诚和坦荡的语言待人,造成一种他特有的幽默或是滑稽的效果,从而赢得朋友,这是很难做到的。他也不是有意要给人“我口说我心”这样的印象,不过是他的个性使然而已。 所以,我更愿意这样提起他去世的消息:他,一个奇人,死了。

2016年4月,他的事业和人生正处于顶峰,两个女儿都是娇娇然的才女,一个在DC做律师,另一个刚从芝加哥大学毕业,即将就读一所有名的医学院。他踌躇满志,带着爱妻和小女去新西兰旅游。 依他个性,选择了自驾。 新西兰是英联邦成员国,车道靠左行,所以他几十年开车的经验没帮上忙反而害了他。 在一处右拐的十字路口,理应大转弯,他习惯地一个小转弯,迎头撞上了一辆满载木材的大卡车,家毁人亡。

那场车祸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 他颈部以下瘫痪,长期卧床,需要人照顾,每一天的生活都是不堪的负担。 开始时,他的朋友们,亚城的华人教会,都鼎力相助,但谁又能长年累月地付出爱心呢? 大家的捐款,他的财产和积蓄,都用作医疗和护理的开支,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消耗殆尽。 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死也是一种解脱。

我和他认识,结交有三十多年了。 第一次遇着他是我来到美国后几天。当时我正在洗衣房“琢磨”如何使用投币洗衣机和烘干机。那时刚出来留学的人就是这么土。 他一进来,就大声和我打招呼,那种开放和热情,在同胞中不常见,让我感动,很自然地放下拘谨,和他交谈起来。

他早我一年来美,读物理。 他把刚来美时应注意的事情告诉我,并叮嘱我,若需要帮忙就找他,不要客气。 我回到住所,正在折叠衣服,电话铃响了。正诧异有谁会打电话给在美无亲无友的我,那头传来了他的声音;这才想起我们刚才交换了电话号码,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给我打电话。记不得具体说了些什么,应该还是那些他觉得对我有用的生活经验。 那时正经历人生地不熟的寂寞,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暖和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他,乃至他家和我家来往密切,成了校友加朋友。 他的大女儿和我女儿年龄相仿,两家经常有事相互委托和帮忙。  我也越来越多看到他处事待人的奇特之处。譬如,他让女儿带来我家做的中文作业会有这样功课:抄写、朗读句子: “努力读书,长大了当医生,赚大钱”什么的。虽说望子成龙是中国家长的普遍心态,但把这样的口号灌输在孩子的作业中,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人。后来,他出面成立了中文学校,自任校长。他也是第一任中国学生会主席,也是自任的。所谓中文学校,就是每周六上午,把孩子们聚在一处,家长轮流当中文和数学老师。 刚开始,没有教材,中文部分就是他用的这类口号编的。 做完作业,或者放学后,他带着孩子满街跑,或是在街边公园玩耍,或是去快餐店用他收集的“哭胖”给孩子们买点心吃,算是奖励。

他来我家接女儿时,总有一番奇特而热闹的场面。记得有一回,他女儿突然找不见了。 那时学生都住简陋的公寓,我家就一客厅,一卧室。 小姑娘怎么会不见了呢?问我女儿,她上身一个后仰,满脸诡谲地说不知道。他环顾四周,径直走到床边,掀起一角床单,也不弯腰看看,只是大声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要拿棍子来啦!” 没动静,于是他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妈妈要回来了,看她带什么东西回来,我们快点回家哦。” 于是,床底下悉悉索索钻出一个小东西,带着满头的蜘蛛网,呼哧呼哧地说,“等等我,来了嘛!” 引得我们哈哈大笑。父女俩欢天喜地跑出去,钻进车里,走了。

说起他的车子,也是奇特无比。 当时中国留学生经济上都很拮据,有车的不多。  他是中国留学生中第一个买车的。 大家都买日货, 他不同,开的是福特的什么牌子,手动车。 买车时就知道毛病多多,他说不怕,自己喜欢动手拆拆装装,就冲这些毛病可以开个好价钱。 他的车开在街上,老远就听到轰鸣声,后面排出的黑气真的是“一溜烟”。后来我要学开车,问他借车,他说“你要敢开,尽管拿去开”。 我以为他指的是手动车,不好开,于是告诉他我已经学过一点点,以后也想买一辆手动车。他说,没问题,我来教你。他就是这样一个爽快的人。

他载我到一个空旷的停车场,对我说,“你来吧。 小心哦,我的车像我一样,有点脾气的”。 我坐上驾驶座,开始体会他说的意思。 首先,驾驶座让我浑身不舒服,好像要躺着开车,我的头必须昂起,但下巴必须持朝里的姿势(chin in),才能看到前面的路。 我问他为什么不把座位调好点,他说不行,老爷车,2百块买的,就对付着开吧。 我发动了好几次,终于把车开动了。 为了不让车熄火,我必须不停地平衡油门和离合器,使得车子像摇撸似的往前走。他在边上嘻嘻地笑,“你摸着门道了,多练练就好。”

他乐于帮忙人,也有本事。 家里堆着别人求他修的手表,VCR,电视机,收音机什么的。我有时替他着急,拦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多影响读书啊。 他是个乐天派,忙忙碌碌过日子,博士读了很长时间,期间要带孩子,做饭,帮人忙,还要拍太太马屁,总之没时间发愁。 

他老婆是个大美人,毕业于湖南哪家医学院,出国前是个医生。他五官端正,体格健壮,理应是帅哥配美女,但从相貌上看,总让人觉得配不上他老婆。这有点奇怪,我是想过的,觉得唯一使他不能入帅哥行列的原因是他戴的那副高度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球显得有点凸出和变形,像是患甲状腺的症状。 他求婚时,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不要她做家务。这是他太太后来告诉我们的,还说他做的不够,有点上了他的当。 我想终究是他乐观、善解人意的性格使他赢得美女的芳心吧。

不过,即使下嫁了,她还是会当面取笑自己的老公,并不掩饰这样做很开心。我太太常对我说他像我一样走运,我同意。 有一次我们两家带着孩子们去参观一家博物馆,回来后太太告诉我: 

“我和她一边笼着孩子,一边听着博物馆的人讲解。她突然推推我说,‘你看他傻不傻?’。 顺着她指的,只见她老公站在人群前,把一只鼓鼓囊囊的包像照相机似的挂在胸口”。 

那种背包的方法,为防小偷是后来的事;在那个年代的美国,可谓绝无仅有,确实有点滑稽。

他是个好客的人,随意就叫同学去他家聚餐,当然,一概都是他做的便饭。 他做家务非常快捷,但有点可怕。有次请我吃饭,我和太太到他家时他刚洗完菜,准备上灶烹饪。 灶台上满是菜皮或是溢出的东西,烧焦的痕迹都已牢牢地粘在灶面上。 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甩动菜锹,并不在乎翻到锅外的菜,也不把菜捡起放回锅里。 我提醒他,有几根面条挂在烤箱的把柄上,随着摇晃的炉子抖动着,他说不碍事。 我和太太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和那些晃荡的面条,忍俊不禁。

有个冬天的夜晚,天气很冷。 我跨进他家门,见里里外外已经熄了灯,只是靠墙角的小桌子上亮着台灯,他正在修理东西。 桌上摆满各样的工具和电线。 他指指里屋,告诉我孩子们已经睡了,让我放心。 我探头朝里看,整个房间成了卧铺,地上好几床厚棉被垫起的窝,两小孩就钻在里面,甜甜地睡了。 他告诉我,太太上小夜班,快回来了。 我想起她说过他做的不够的话, 其实她一定在那种闹哄哄的温暖里偷着乐吧。

大约是在2016年6月听到他在新西兰旅游出事的消息。上网查询,竟然查到有关线索,毕竟是桩重大车祸。 当时他驾车去电影“指环王”(The Lord of the Rings)的拍摄地点。该影片上映大获成功后,拍摄点被改建成旅游区,引来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也兴致勃勃地加入探险访仙大军。 那里地处新西兰南岛,除了游客,便是与伐木业有关的大型货运和工程车。 我在当地报纸的网络版上看到,一个月前刚有一对美国夫妇自驾游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同样是家破人亡。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可以让这样的惨剧在同一处接连发生呢? 事故,悲剧是世界的常态,每天有太多这样的事发生,我们只是不知道,不介意罢了。是这样吗?

几次三番打电话到出事地医院,终于搞清楚,他已被转往奥克兰的大医院。 护士长让我过几个小时再打来,可以联系到他大女儿。果然如此,但她已记不起我。提起我女儿,她才依稀记得儿时的小伙伴。 几天后,我和太太便启程去新西兰。

飞机在南太平洋上空飞了很长时间。 因为经过的区域是黑夜,并不能看见海面。 偶尔下方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那一定是经过某些有人居住的岛屿;一会儿就过去了,重新进入黑暗里。 这有点像我们的人生,虽然活在世界上,除了“我们”所能看见的一点点,并把它当作长驻的光鲜事儿,却是一抹黑。

他拿到博士学位后搬到亚特兰大,我又去拜访过他。 他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广交朋友。他带我们去过几家华人超市,看他和超市老板套近乎,非常有意思。 他办了一个好像叫atlanta168网站。 他曾给我解释过,168就是“一路发”的意思,也是他执著的理念,发财,赚大钱。网站逐渐成了亚城的华人社交,购物平台。 我看着网站的广告越来越多。这里有他拉商家入广告辛苦的一面,也因他的好人缘使他做这种事如鱼得水。后来当了亚城华人商会副会长也是在情理中的事。 他买房子那年,邀我们去亚城过圣诞节。我们还一块驾游“大烟山国家公园”。 想着这些令人回味的事,想着他正身陷灾难之中,想着这些人生的“亮点”和“不幸”,不能入睡。

飞机终于在新西兰的最大城市,奥克兰,落地了。 我有点迷糊,但过关,取行李,一切顺利。接机的是一对华人夫妇,是我UT的老同学介绍的,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他们知道我和太太是来探望出车祸的朋友。他们告诉我们,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当时是全国新闻,加上一方是华人家庭,所以新西兰的华人都知道这件事。 显然,悲惨的事让人失去说话的热情,一路上大家基本保持沈默。下车时,我约他们一起吃顿饭,夫妇俩婉拒了。 我木然地望着他们的车慢慢驶离;似乎发现,其实我们一直处在这样的境地 - 在亏欠和无助中,看着人和事,慢慢地离我们而去。

我朝他走过去,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握起他的右手,柔软而无力。他眼睛含着泪,微笑着。 我和太太从左边门进入病房,他睡在病房左侧的第一张床上,所以我们一进去他就看见我们了。 他的眼神让我们确信他已经认出了我们,尽管我们有十来年没见面了。或许他女儿已经告诉他我们的到来,但我宁愿相信我们彼此的感应 - 在我们会面的一刹那间,他知道朝他走过来的是我。

床头柜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一只播放机正在播旧时的相声。 谁帮他开的? 我想,是护士吗? 可她们怎么知道摆弄这玩意儿? 他努努嘴,示意我把它关掉。我顺手从纸盒里抽出一张tissue,替他擦去泪水。 我忍不住哽咽,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因为两个多月来他已经有太多的伤痛。。。 我向他微笑,弯下腰去问他,“你好吗?”, 还是不妥,但能说什么呢?太太在边上帮忙,说,“想不到吧,我们会来,是不是?” 他喉咙插着管子,不能说话,但有声音发出来,算是回答我们。

床头的各样仪器设备残酷地接到他身体的各部位。护士走过来,一边打量我们,一边替他绑上矫正脚踝的特殊鞋子。 我向护士介绍自己,问她病人的状况,她并不接腔,只是告诉我一些帮助和他沟通的工具和窍门。 Michael很坚强,她说。 她告诉我,Michael会用舌头弹击上颚,发出“嘚嘚嘚”声响,呼叫我们。我知道他总是会有特别的方法解决问题。 

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窗泻进病房。 她告诉我,可以把Michael的床推离远点,如果直射的阳光太强的话;不过最好落夜前把床推回去,因为Michael总是早醒,等待第一缕阳光的到来。 她特别让我们注意其中的一个监视器;如果它发出警报,说明他正处于停止呼吸的状况,必须立即叫醒他或是报告值班护士。

墙上挂着白板,他侧过头就可以看到。 白板上写着护士的名字和值班时间,大部分空间是值班护士留给下个班次应注意的事项,所以每天都在更新。 只是右下角写着一行字一直保留着,依然清晰可见: “Happy Birthday, Daddy! Lisa”。

我和太太在新西兰期间,总归没有和Lisa见上面。 事实上,她在我到的当天飞回DC去了。我听到医生在电话里报告她父亲的状况,和她商讨治理方案。 我和Lisa也有过几次通话,知道她的忙碌和辛苦,以及必需深埋起来的悲伤。我试着向她建议在奥克兰找份工作,凭她名校的学历也许不难,这样可以公私兼顾。  她直截了当地说“No”。 律师的决定是有道理的。不说别的,她Daddy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却是归心似箭,这是我们都能体察到的。 是啊,如果能回家,是不是意味着回到了过去? 处于这样的环境,摆脱不了这样的幻想吧?

Mark是北京小伙。Jane是台湾人,嫁到新西兰。她和先生Nicolas,还有Mark,都是奥克兰华人教会派来探望Michael的。 门房做登记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有时候很好通融,让我们都进入病房。有时严格按探访规定,不让我们同时在病房里,碰到这样情况,我们就一起在外边的会客室里祷告,然后分手。我请他们代买理发和剪指甲的工具,他们带来了,却不愿收钱。Jane, Nic,Mark,你们真是我的好弟兄,我为你们感谢我们的上帝。

Angela和她父亲从悉尼飞过来。他们竟然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专门来为我的同学祷告。他们真是祷告的勇士。 Angela大声呼求,“上帝啊,你要救救Michael叔叔!”  二哥问他“信耶稣好吗?” 他微微地点点头,二哥带他做决志祷告,并为他祝福。当天傍晚,他们飞回悉尼去了。

Angela告诉过我,出事那天,她就在那里。因车祸,她坐的旅游车被堵在那里很长时间; 从远处可以看见许多警车,救护车,和救火车。 当时只知道出了大事故,谁料到出车祸的竟是小叔叔的同学和朋友呢? 所以她觉得有很大的负担,决意要来见他一面,并为他的得救祷告。

每天早上从旅馆步行15分钟到火车站,然后坐30分钟轻轨到医院。 晚上回来也是一样,只是倒过来。 来去都要经过一个好像是圆形的小广场,其实是一个多路口的交汇点,接着好几条马路。 行人很多,不知道是从哪条路上冒出来的,到了街口,便站满沿街,等待过马路。 记不得行人和车辆是怎样交替通行的,总之,大家都在圆形的某个点上等待步行的绿灯。灯一亮,混杂的人群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 每一次红、绿灯交替,形成了一波又一波人流的涌潮和退潮,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一天去医院,一路上都想着怎么向他告别。在门口登记的时候,我告诉门卫,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回美国去了。 她望着我,有好几秒,对我说,“God bless you!"。 我来到病床边,还是做每天都做的事: 梳头,抹脸,按摩,用近乎猜谜的方法和他交谈。。。,心里一直想着怎样和他道别。下午四点了,新西兰正处深冬季节,天色开始变暗。 趁他正熟睡,我们带着无限惆怅,和他默默道别,竟是那么轻而易举。。。

最后一次路过小广场。 我突然异想天开,从天上朝下看是怎么一幅景象? 一定是杂乱无章吧,虽然每个人都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

他终于回来了。 我想象不出他女儿是怎么办成的。 远隔重洋,把一个从颈椎以下都失去功能,需要随时医疗护理的人从新西兰运回美国,谈何容易。然而,他真的回来了。 一年后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这趟旅行的出发地。可是曾经的家已物似人非。他独自一人回来,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去。房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一片死寂,他却要在这里活下去。

亚城的朋友们为他成立了一个救助的微信群,我是从那里得知他回来后的消息。 大家重新激发热情,群策群力,帮助他安顿下来。  他的朋友中有针灸师,按摩师,长期为他施展绝技。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会有结果,但也为他们付出的爱心所感动。华人教会的基督徒们也常常来探望他,为他祷告。 有一天,他宣告信主受洗了;当时记录的视频显示,他安静地坐在轮椅里,微微仰起头,牧师在他头上点水,围着的弟兄姐妹齐声唱着赞美诗。

他依然艰难地熬过每一天,但我从来没有听他发过一声哀怨。偶尔会看到他从微信上发的寻工启事,或是什么人替他写的。 启事以一种委婉的口气求人帮忙,说是做一些简单的生活护理即可。他的要求虽然不高,他也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然而应聘的人来了又走了,显然这份工并不容易做,所以他一直在找护理工。

逢年过节,我微信问候他,有两次他竟然回应了我。 他说话短促,只是连连说着,“谢谢,谢谢”,也祝我节日愉快。但不管怎样,他说话的口气依然存留些许乐观,甚至有点不安分的口吻。 2020年总统大选期间,他告诉我说,“今天我去投票了”。当时全美上下为选谁当总统争吵不休。 他,一个深度瘫痪的人也关心选那个老头当总统? 选谁呢?怎么完成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一个奇人,以积极的人生影响周围人的人。

经历这样的人生悲剧,他一定也有悲怆的时候,只是 他把这一切都深埋在自己的内心。 他去世后我才读到他发在自己创办的网站上纪念爱女的文章。文中写道,天下着雨,似乎和他一起留着无尽的眼泪,他在爱女最后的栖身之地,刻骨铭心地自责,呻吟着请求她原谅。上帝啊,你说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你自己来安慰他吧。

我和太太几次想去亚城看他,总没成行。自己生活中无尽头的大事小事把这样的念头和计划推到麻木而无能为力的地步,于是寻出许多的理由和借口。我向上帝祷告,承认自己的iniquity,也应当向我的挚友和兄弟承认自己的亏欠。 想起奥克兰小广场上的街景,人潮起落,但我已不在潮水的涌动里,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余下的日子。 有一天,潮落后再也没有涌起。 他安息了。

结束语

 

“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 。。。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亲爱的弟兄,我们天上见。

写于2022年4月